梅花仙君-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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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青城城郊三百里开外有座山，名为落霞山。
落霞山里有一个村子，自然不是叫落霞村了。村子里住了二十来户人家。
百年前正逢乱世。传闻，村民的祖辈们为了躲避战祸，故而携家带口的躲进了深山，从此不再过问世事，这一住，便是几辈人。
村里的日子是比不得外头丰腴。只是，想吃素了，自家门前种着菜。想开荤了，那便进山打猎去。偶尔，挑了些动物的皮毛和货郎换些日用品。如此，虽是清苦了些，倒也逍遥自在。故此，村里人虽然也听闻外头如何的热闹非凡，心下却也不大艳羡。
村子的东头住了一个老人。大家都叫他梅老头。
梅老头当然不叫梅老头。他叫什么名字，村里人并不知道。倒不是没问过，原先也有人问他姓甚名谁，缘何来此处。每逢问起，梅老头就会笑呵呵的说，他叫梅花仙，是从天上来的。村里人听了，便笑了开来，道，有没有神仙，我们不知道，便是有，也不该是你这样的啊。
梅老头听了，但笑不语。但若是有人再问起，他仍是这样回答。久而久之，大家便叫他梅老头了。村里人猜想，兴许这老头年轻时受了什么刺激，如今儿女也不在，只他一人，便有些疯疯癫癫也不足为奇。幸好，这梅老头只是言语疯癫，倒也不曾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大人只当他是胡言乱语，小孩子却不懂什么，甚是喜欢与他亲近。因着梅老头家后面种了一片竹林，翠绿翠绿的一片，郁郁葱葱的，且不说为他们捉迷藏提供了宝地，就算是夏天，竹林里也是凉快的很，尤其风一吹过，掀起一片竹海，哗啦啦的响着，好听又好看。
梅老头喜欢搬张凳子往自家后院一坐，眯着眼睛养神，一坐，就是大半天。
村里的孩子们时常来闹他，让他变些法术来瞧瞧。梅老头便摇摇头道，我不会这些。孩子们哪里肯依，只缠着他。梅老头年纪大了，经不住他们折腾，便无奈的摆手，好吧好吧，我不变法术，讲故事与你们听可好？
好，当然好。于是孩子们便从缠着他变法术变成了缠着他讲故事。
梅老头讲的故事，自然是跟神仙鬼怪有关的，里边儿有琼楼玉宇，有美酒佳酿，有仙子美貌无边……然而孩子们喜欢的，却不是这些。他们喜欢听的，是梅老头口中那些个有趣的神仙，今儿个这个仙君醉了酒，明儿个那位童子打了瞌睡被老君发现，少不得一番责骂。又有人竟在蟠桃园里迷了路，转不出去了。最最有趣的是，这天上的天帝，竟是个怕老婆的……
有人不信了，道：“天帝那么厉害，哪里就怕女人了？”
又有人嚷嚷：“大头，你家爹爹还不是上次让你娘关在门外了？”
大头听了，倒也是，便不做声了，只肚子里嘟囔，看来这天上的女的和娘一样厉害啊。
先前回答的那人问梅老头了：“老头儿，神仙也会犯错么？”
梅老头睁开眯着的眼看过去，问的人叫王东，是村西头王猎户的儿子，圆头圆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骨碌碌的转着，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梅老头呵呵笑着，摸着自己的胡子，频频点头：“谁不会犯错，你会，我会。”他指了指上面，道：“自然他们也会。”
再过得几年，昔日缠着梅老头的那些孩子逐渐的大了，曾经听的兴致勃勃的故事如今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一笑了之。渐渐地，去梅老头那边玩的孩子少了，兴许再往后些年，他们的孩子还会跟他们一样去梅老头那里吵着要听故事。但那毕竟是要好些年以后的事了，而且那时候，梅老头还在不在了，谁又能知道。
然而，王东总是去的，隔三差五的，或是空着手，或是拎着王猎户带给梅老头的一些吃食。
梅老头如今越发的老了，种不得菜，打不了猎，幸而村里人可怜他，总零零星星的给他送些吃的，他才得以过活。梅老头到底多大年纪了呢？有的时候王东会想起这个问题，也会想着要问，然而，没一会儿功夫便忘了。
以前王东过去梅老头家的时候总是跑着过去的，每每被村里人撞见了，便会大声笑道：“王东，你爹给你取了这个名字，你倒是真的撒欢儿的天天往东了啊，哈哈哈哈……”
王东听了，眨眨眼，也不反驳，回道：“哪儿比得上李大叔啊，李大响李大响，嗓门儿真响。”话未说完，人早已一溜烟儿的跑远了，只留李大响在那儿跺脚直骂臭小子。
如今王东年纪大了，自然稳重了些，再不那么急躁。慢慢走到梅老头家那儿一看，果然看见梅老头又在外头照顾着他的宝贝。
梅老头的宝贝是一棵树，一棵枯树。梅老头说这是梅花树，可是这么多年来它也没开过花，大家都说这树摆明了是死了的，怎么可能还开花。梅老头却不信，一如既往的照料。
今年的冬天很冷，下着大雪，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王东看着梅老头，发须皆白，蓬蓬松松的遮了大半张脸，只隐约看见一双眼，半眯着，也不知道看不看的清人。他的手瘦骨嶙峋，就像干枯的树皮。他就那么颤颤巍巍的站在风里，仿佛一吹就倒了，一碰就折了。
王东看不过去，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上前帮忙。
“这树早就枯了，你何必再费心呢。”王东帮梅老头掸掉一些树上的雪，以免积雪太重压断了树枝。
梅老头也不跟王东见外，王东帮忙，他就在一旁歇着。闻言摇摇头，伸出干枯的手抚上枝干道：“没有死。”他点了点树，又道：“快开花了。”
王东摇摇头，心想，许是疯的厉害了罢，不过这树，在他有记忆的时候便在了，虽然没有开花，没有长叶，倒也没有烂掉，还长在那里，兴许，真还能活也说不定。想着想着，他自嘲的笑了下，怎么可能。
他看了看梅老头，突然就想起那个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老头儿，你今年到底几岁了？”
“这树活了多少年，我就活了多少年。”
“那这树，又活了多少年？”
梅老头笑了，道：“我活了多少年，这树便活了多少年。”
结果到最后，王东还是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梅老头见他那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似乎颇为有趣，笑了半天，末了又道：“活了多久有什么重要的呢，总是要死的。”
王东听了，抬眼看去，梅老头遥遥望着那片竹林，也不知想着些什么，那竹林，冬日里褪了绿色，换了萧条，此情此景，倒真是让人难过。王东心里不是滋味，有心劝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索性闭口不言。
梅老头自己却似乎并不难过，反过来劝慰道：“你不必伤怀，人世百年，总逃不脱一个轮回。我便是活得再久，也总有到头的时候。只这一辈子畅不畅快之分了。”
说罢，自去做别的事，与往日丝毫无异。
这一日，王东只觉得心里格外寂寥，临走时，梅老头喊住了他，道：“你后日来我这儿罢，我有东西与你看。”又道：“不必带东西过来。”
待到后日，王东应约前去，梅老头却只字不提那日所说要给他看的是什么。同往常一样的，一日也就过了。王东看看天色不早，道：“我今日便回去了。你要给我看的东西下回再看罢。”
梅老头拉了他，摇摇头道：“等会。那东西只能今日看。”
王东心下诧异，追问到底是何物，梅老头只笑道：“莫急，莫急。”
王东没法子，只得坐下来慢慢等，伏在案上迷迷糊糊的竟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的有人在耳边喊自己的名字。
“王东。”那声音越发大了，“王东。”
王东心下不满，谁啊，搅人好梦。那声音又道：“王东，你再不起来，可就没得看了。”
王东到底是被吵醒了，起身揉揉眼，环顾四周，梅老头不在。这时，先前那声音道：“王东，你出来。”王东听了，那声音似是从屋外传来的，极年轻，也极好听。
王东突然打了个寒战，心想，莫不是哪里来的山精鬼怪，半夜跑来作祟了？想着梅老头如今也不知去了何处，可别是被那声音害了才好。想着想着，他心下虽然害怕，还是鼓起勇气出去了，若是梅老头当真被抓了，他得把人救回来。
王东走出屋去，屋外有个人笑意吟吟的望着他，道：“你可算醒了。”
王东傻了眼，只呆愣愣的看着。那人英俊潇洒，俊逸非凡，一双眼里盛满了笑意，细细碎碎的闪着光，他着了一件白衫，襟口和袖口绣了银丝花边，衣上印了暗花流云，风吹起衣袂，翩然欲飞，好看的紧。
王东半天回不过神来，那人哈哈笑道：“你不认得我了？”说罢，他周身白光一闪，王东惊讶的瞪大了眼，白光消退，站在那里的可不就是梅老头吗？
梅老头依然是梅老头，只是这声音却是那年轻男子的声音，他笑道：“如此，可认得了？”说罢，袖子一挥，又是那俊逸男子。
王东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兴许，梦还没醒吧。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又听得一个声音传来，清清冷冷，却非寒意逼人，反带着些温和：“你莫把人吓着了。”
循声望去，不远处站了一男子，青衫裹身，长身玉立，墨发及腰，随风飞舞。他看着梅老头，不，现在不该这么叫了，催促道：“还不快些。”
先前那年轻男子似是满脸委屈，却掩不去眼里的笑意：“青竹真是没耐心。既然来接好友我了，也不表现的热情点，亏我这些年一直念着你。”
那青衫男子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白衣男子看向王东，又道：“王东，先前我同你说过，这树是要开花的。如今你便看着了。”
王东这才发现，那白衫男子身后可不就是那棵枯树么。他定睛瞧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明明只得枯枝几根，如今却是白梅千朵，隐在雪中人不知，惟留暗香绕身侧。
“居然，当真开花了……”王东喃喃自语，周身暗香浮动，眼前人间绝景，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白衫男子微微笑着，道：“我自然不会骗你。”
王东只见他宽袖一挥，一阵香风迎面而来，沁人心脾。熏得他倦意上涌，竟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勉力支撑了一会儿，还是敌不过睡意，意识渐渐的模糊起来。
完全陷入沉睡前，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隐隐约约的，不大清楚。
“王东，我们有缘再见罢。”
一道充满笑意的声音道：“青竹，我走了这么多年，你可有想我呀？”说话的人是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头。
青竹灵仙冷哼了一声，声音清冷悦耳：“天地时日自是不同。你在人间百年不过一瞬。”顿了顿又道：“你给我变回去。”
老头轻笑一声，“好友怎么以貌取人呢，我现在这模样可不就是老了的样子么。”话虽这么说，但在青竹灵仙的冷眼下，他还是回复了真身，白衣翩翩，好不潇洒。
“天帝怎么没再多罚你几年。”
梅花仙君啧了一声：“这是好友该说的话么，真伤我心。”说着，他轻轻咦了一声，凑到青竹灵仙边上嗅了嗅，“哪里来的酒香。”
青竹灵仙轻哂道：“如果不是你偷拿了老君的好酒，至于为了躲他特意让天帝罚你下界么？如今竟仍惦记着酒。”
梅花仙君直摇头，道：“老君反应也太大了些，我要是呆在天上，绝对会被他啰嗦死。回头我自然会向他赔礼。先不说这个，你身上这酒香却是哪里来的？”
青竹灵仙闻言，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日前老君嚷着让我陪他下棋。作为交换，他便给我送了几坛‘沉梦醉’来。”
“当真？”梅花仙君大呼不公平，“往日我同他说破了嘴皮子这老爷子也不肯给我喝上一点，竟那么慷慨的给了你？当真不公平。”
“你这话要让他听见了，有你好受的。”
梅花仙君哀嚎了一阵，见青竹灵仙不为所动，转了转眼珠，继续道：“青竹，你我相交多年，给我喝一点，不算什么的对吧？”
青竹灵仙淡淡一笑，也不理会他，右手捏了一个诀，自顾自的离去了。
梅花仙君摸着下巴揣摩了会儿，嘻嘻一笑，袖手一挥，亦是不见了踪影。
次日，王东醒来，发现自己竟躺在自家的榻上。浑浑噩噩间想到昨晚的事，一个激灵睡意全没了。他匆匆爬起来顾不上梳洗，跑到梅老头那一看，屋子还在，屋前那棵树却跟梅老头一样，没了踪影。
此后询问村里人梅老头的去向，村里人皆道，村外来了一个年轻人，身着绿衫，俊美不凡，把人给接走了。许是梅老头的亲戚罢。
后又问道，那树何在？村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