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镜狂想曲(中) by killer-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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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太太非常激动:「你怎么知道?是千秋告诉你的,对不对?千秋在你那里,对不对?」
「不是啦,因为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条件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这样躺在山上,看起来好像是自杀……」
「不是自杀啦,猪头!」千秋愤愤地骂着。
教官不同意他的做法:「陈少翎,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叶太太一面拿手帕抹泪,说:「没关系,这孩子跟我们家有缘,跟他讲讲也好。那天千秋的确跟他爸和我吵了一架,我们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
千秋冷笑着:「不中听的话?『真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怪物』,这叫『不中听的话』?」
「然后他就在台风夜里跑出去,从此再也没回来了……」
「伯母,能不能请问,为什么吵得这么凶呢?」
叶太太只顾着抹泪,一时没有回答。
千秋不屑地说:「她讲不出口啦,那三个字会侮辱她高贵的嘴巴!」
然而他母亲还是说了:「我跟他爸爸,一直求他改掉同性恋的毛病,他就是不肯。」
小翎大吃一惊:「千秋……是同性恋?」总算他反应快,看到教官在旁边,硬把「也是」的「也」字吞了下去。
「伯母,您确定他真的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千秋对他的私事这么有兴趣,搞了半天原来千秋跟他是同类!
叶太太话匣一开,就再也关不住了,抽抽噎噎地说:「我也不愿意相信啊。可是,他的家教学生来跟我告状,说千秋对他毛手毛脚……」
千秋怒喝:「我才没有!谁叫你听那王八蛋乱讲?」
「我们回家逼问他,他居然说他爱那个孩子!我真是不晓得,我们对他的教养到底出了什么错,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他向来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啊!」
「是啊,骄傲,反正我表现好是你教养有功,只要稍有不合意就是我自甘堕落,死不足惜!」
小翎强忍着心中刺痛,小心地说:「伯母,这种事应该跟教养没什么关系!您别想太多。」
「这个傻孩子,这种毛病要是不改过来,以后的日子会多坎坷啊?我们都是为他好,为什么他就听不下去呢?」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才会坎坷啦!只要你免开金口,我就幸福得不得了了!」千秋暴跳如雷。
「我跟他爸爸费尽心思想要把他导回正轨,可是他就是听不进去。我们当然心急啊,所以讲话就重了些,谁知他就冲出去寻了短见。他为什么这么傻啊?」
千秋冷笑:「装什么死?当初说宁可我去死也不要我变成同性恋的人可是你自己。」
「养了他二十几年,结果只剩一具枯骨回来。你说叫我们两个老的怎么活啊?」
「怎么活?有种就一起死啊!你跟老头子根本就巴不得我早早消失,免得丢你们的脸,少在这假惺惺了!」千秋咬牙切齿地说:「每天在那里当义工,装一副慈眉善目的嘴脸自以为是菩萨,骂起自己儿子一点情面都不留!要我变得像你一样虚伪,我还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小翎感到强烈的迷惘。母亲的悲伤和儿子的愤怒同时传到他心里,他一时真不知该向着哪边多一些才好。又想到万一自己母亲发现他的性向,一定也会同样震惊悲伤,更觉心烦意乱。
千秋仍在怒骂不休:「我告诉你吧,反正父母这种东西,只要一听到『同性恋』三个字,就像核子反应炉爆炸一样,满肚的放射性毒素全喷出来,关不住的啦。不管你平日再怎么事亲至孝兄友弟恭三从四德,只要你是同性恋,所有的表现通通一笔勾销!反正你就是该死!他们也不想想,同性恋者是从异性恋者的肚子里生出来的耶!如果同性恋该死,那制造同性恋的人干吗不去切腹?」
这话骂得确实痛快,听得小翎频频点头。但是,有哪个当子女的人能够对自己父母说出这种话呢?如果自己家人非得弄到这样收场,他宁可一辈子活在谎言里。
很神奇地,他发现自己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居然还能思考,深吸了几口气,想到一个问题。
「伯母,很冒昧地请教一下:您后悔生下千秋吗?」
「什么?」叶太太有些错愕。
「我是说,您会不会觉得,当初要是没生他就好了?」
叶太太一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怔怔地回答:「这……那孩子那么聪明,那么优秀,要是他不是……」
小翎打断她:「那就是不后悔啰?」
「……对。」
「既然这样,」小翎尽可能挤出自信:「虽然我不认识千秋,但是我相信,他心里一定也是很感谢您跟伯父的,感谢你们生了他。」
千秋大叫:「你少恶了!」
小翎不理他的抗议,只是定定地凝视着叶太太,她布满红丝的双眼迷惑地看着他,也许是被他硬装出来的气势唬住,也许是她隐约感觉到他身上带着她儿子的气息,也许只是小翎一厢情愿的错觉,总之她好像有点动容了。
「我不太了解招魂这种东西,但是那毕竟只是个仪式。」小翎说:「最重要的是,你们只要一直记着千秋的好,一直告诉他,你们很爱他;我相信不管千秋在哪里,他的灵魂一定会回到你们身边的。」
千秋目瞪口呆:「陈少翎同学,你讲这种话不嫌肉麻吗?」
叶太太直直地盯着他,忽然间苦笑了一声:「现在的小孩真不得了,还会教训大人哩。」
小翎顿时面红耳赤:「呃,真的很肉麻哦?」
叶太太拭着眼泪,不过擦了也是白擦:「你是说,因为我们不够爱千秋,所以他变成同性恋,因为我们不够爱他,所以他的魂就是死了也不肯回家吗?」
「不是啦!」小翎慌了手脚:「你们当然很爱他,可是,也许他不知道啊。」
「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为他花了多少心血,要什么有什么,这样他还不知道?」
「不是,我是说……」
「反正你们这些小孩都是这样,永远都认为是父母的错!我们整颗心都掏给你们了,你们还是认为我们有错!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叶太太又开始狂哭起来,杨教官实在看不下去了。
「对不起叶太太,我真的得请你回去了。陈少翎,你回教室上课吧。」他一把抓住叶太太,硬是将她拖下楼梯。
小翎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们离去,觉得自己好像刚被垃圾车辗过。
千秋不屑地说:「我就叫你不要跟她白费口舌吧?那种人整天就只会沉溺在自己的被害妄想里,一心认定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怜的人,别人都对不起她,根本听不进人家说的话。」
小翎冷冷地说:「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喂!」向来被他念到臭头的小翎居然会反过来呛他,千秋还蛮不习惯地。
「还有,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也是同性恋?」
「你又没问。」千秋没好气地回答。
「那你跟你家教学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回事啊,只是一件蠢事。」
「你真的对人家动手动脚?家教学生应该还未成年吧?」
千秋不耐地说:「只是在他睡着时摸摸他的头发,这也叫动手动脚吗?」
「只有头发?」小翎怀疑地问。
「呃,有时候他的脸颊跟嘴唇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这样当然会被骂啦!」小翎气往上冲:「你还好意思整天骂我自作多情?你自己做的事更过分!」
他的心里非常不平衡。长久以来千秋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先知架势,用那毒言毒语把他训得狗血淋头,自信心碎满地;谁知道千秋自己根本就做过同样的傻事,半点也没比他聪明!那他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就是因为我是过来人,才要阻止你跟我犯一样的错咩。不然你想跟我一样变成鬼吗?」
「强词夺理!」
「好吧,就算我是个跟你一样,跟藤木纠缠不清的没脑袋白痴好了,那又怎么样?就因为是同类,我才会这么挺你啊。」
「那可难说了。」
「哦,你是说有人比我更挺你是吧?行,我现在就闪。」
小翎连忙更正:「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就算是同类,也不见得就挺我啊。你干吗这样就生气?小心眼!」
千秋哼了一声,没再回话。
「还有一件事,你那家教学生是不是叫佳沅?」小翎严肃地说:「他就是昨天在学校旁边偷看我的人,是不是?」
「……」
「千秋!」
某鬼这才无奈地开口:「天色太暗看不清楚,只是有点像,不见得是他。」
「我看绝对就是。」小翎急着说:「他一定是知道你在我这里,所以跑来跟踪我!」
「怎么可能啊?」千秋非常不屑。
小翎反驳:「怎么不可能?你妈不就找上门了吗?你说现在怎么办?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你白痴啦。那小子躲我就跟志恒亲亲躲你一样,怎么可能会来找我?想太多了。」
「谁晓得你们之间发生什么事?」小翎理直气壮地说:「你跟我讲清楚,你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你很无聊欸!自己麻烦一大堆,还有心情管我的闲事?」
「是你害我的吧?我现在时间这么紧迫,只差没在头上绑个时钟,你妈偏又跑来闹,万一那个佳沅也搞出什么乱子……」
千秋忽然大叫了一声:「时钟!」
小翎被吓得跳起来:「你干吗没事大叫啊?」
「对了!就是时钟!」
「什么?」
「第一道提示啊。『看似静止,其实片刻不停』,那不就是时钟吗?时钟本身固定不动,但它的指针却一直转,从来不停的。而且它说『你每天拼命追赶』,人每天都会拼命追赶什么?时间啊。怕迟到,只好拼命冲了。」
「可是下一句『以为已逝去,回头才发现仍在掌中』该怎么解释?时间可不会回头。」
「时间不会回头,但是你可能会冲太快。尤其是时钟不准的时候。」
小翎心中一震:「校门的树钟……」
「没错,它快了五分钟,不知道的人以为迟到了,冲得飞快,进了校门才发现还有时间。而且时钟是金属做的,又是圆形。」
「可是它是金色的,不是银白。」
「那只是正面,它的侧面跟背面都没上漆,应该是银白色。尤其是它背面向着榕树干,根本没人会去注意。」
小翎兴奋不已:「没错!就是它了!」
趁着还没下课,他飞快冲下楼,来到大榕树前,伸手到时钟和树干中的缝隙中摸索,果然发现在时钟的背面贴着某种塑料制的东西。用力将它拉出来,只见是一个小小的防水袋;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一张小小的海报纸,上面画着一个长方形,里面布满弯弯曲曲的黑白交错花纹,旁边还有一行字:「伟大的背后,是不见天日的阴暗」。
千秋嗯了一声:「好有哲理的谜题啊。」
「现在不是佩服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哟,慢慢想嘛,你再怎么猴急答案也不会自己出来啊。」千秋嬉皮笑脸地说,「至少我们解开第一个谜题了嘛。来,你看看,」他指向行政大楼上挂的,庆祝十月节日的红布条:「普天同庆,这不就是在说我们吗?」
「你神经啊!」嘴里虽然抱怨着,小翎心中对千秋的感谢早已升到了最高点。然而此时他又想到另一件事。
「千秋,你说过你从山上摔下来是意外,那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是自杀的。」
「才不是咧!我说过了,意外就是意外。」
「我才不信。如果不是要自杀,谁会在台风天里跑去七星山?」
千秋没好气地回答:「我心情不好发神经不行吗?你还不是大热天跑去爬山?」
「是吗?既然你心情那么差,又怎么会无聊到跑去捡地上的镜子?」
「你干吗记那么清楚啊?」
「是你自己讲的啊。你根本就是自己跳下去的对不对?」
「不是啦!」千秋气鼓鼓地说:「我只是在考虑要不要跳,谁晓得一阵强风吹过来,那面该死的镜子飞起来打到我的头,我一个不小心就下去了。」
沉默了约两分钟,小翎才勉强开口:「老实说,这实在是……白痴得让人说不出话的死法……」
「所以我才不想说啊!」
小翎决定以后有些问题还是不要问的好。
回到教室,还是有一堆人缠着他不放,耳根没片刻清静。除了谜题,还有人追问他在七星山上发现尸体的光荣事迹,他也只好瞎掰一通。原本藤木四号五号也挤在人群中,兴致勃勃地听着,听到一半就被藤木一号拉走了。
不过这些琐事对小翎而言早已不重要了。虽然第二道谜题还是没解开,他也觉得不甚要紧。
今天可说是他生命中超级重要的一天。他居然有办法阻止千秋支配他的身体,这可真是空前的创举。在这之前,他的身体向来是任千秋随意来去,毫不设防的。光凭这点,就足以让他深深佩服自己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长久以来,始终是千秋单方面读他的思绪,介入他的生活,他对千秋却一无所知;今天跟叶太太见面,虽然不甚愉快,却让他对千秋又多了解了一些,这点让他非常开心。
短短的十分钟内,千秋的愤怒和悲伤,毫无保留地传入他心中,变成了他自己的愤怒悲伤。在那一刻,千秋不再是个侵占他身体、骚扰他安宁的鬼魂,而是他的一部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