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轻-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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藜蓬子便是丹修。
“其实皇帝享人间最尊崇之荣华,是凡人中最没有仙缘的,更绝不可能得长生之道。待丹修拿到了自己想要之物,便会遁去。若不及时遁退,或还会生劫数。公子既打算入朝为官,与他结交,恐无益处。”
成暃有点懵,大长老这是在明示,叶师法是个骗子?
他难以相信,但仍是道:“多谢大长老提点。”
阿轻窝在他怀中,眯着眼睛打瞌睡,像是什么都没听懂,它只是一头单纯的小狐狸。
成暃不曾想到,大长老的话会应验的那么快。
这日清晨,他又背着阿轻上街买吃食,听到路边早点摊中有人在议论。
“……都是骗子,说什么通天彻地,居然连自己这遭都算不出么?”
“这一折腾,皇上彻底不会信什么道学道术了吧,习儒之人要前途无量了。”
“不晓得闲云观是否会受牵连,听说偷着跑了几个,剩下的全被禁军扣住了。”
……
成暃心里一凉,一把抓住烧鸡摊老板的衣袖:“敢问老丈,出什么事了?”
老板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嘘,小哥,小声些,妄议此事要倒霉的。是那护国真人叶师法,欺瞒皇上,其实就是个骗子,如今要被砍头了。”
成暃手中的烧鸡跌落回摊上。
老板叹一口气,声音又低了一些:“此事不好评论。皇上素来最宠爱的丽妃娘娘病了,御医没办法,皇上就召那叶师法,让他救治丽妃。但叶师法却说,他救不了。”
叶师法曰,臣乃修道之人,道者,顺也,顺天数自然。祈福禳灾,乃循天道而行,臣可做。救寿数将尽之人活转,就是逆天而为了,臣做不了,也做不到。
“丽妃娘娘病势沉重,但御医们都没说娘娘凤体无治,偏偏叶师法张口就是,他救不了,娘娘大限到了。皇上大怒,当场便将叶师法下了大狱。叶师法说了这话没几个时辰,丽妃娘娘就……”
皇帝下旨,叶师法今日午时在光禄门外菜市口问斩。
老板抬头看了看天:“都这个时辰了,想来已到法场了罢。唉……”
成暃拔腿往光禄门的方向跑去。
☆、 第十七章
本还算和熙的空气中,忽然刮起了风,冷如刀锋。
碧蓝天幕转为铅灰,浓浓黑色,自灰中涌起。
风越来越大,吹的人睁不开眼,黑云压顶,黄气弥漫,朗朗白日,竟成夜晚。
路上行人皆四散奔踱,云层之中,电光闪烁,奔跑中的成暃被擦身而过的路人撞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肩上书箱的背带断了,成暃赶紧回身扑向书箱,忽感到一股大力将自己弹开,厉风狂旋,一道白光自箱中蹿出,冲天而去,书箱翻倒,里面空空如也。
风旋得人站都站不住,像要把肌肤寸寸割碎,成暃喊着阿轻的名字匍匐在地面四处找寻,忽有一双手按住了他的双肩。
“走。”
成暃的眼前被什么遮住,身体腾空而起。
双脚再度踏上地面,成暃在浑噩中挣扎出清醒神智,眼前遮蔽撤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向他道:“成公子,你没事吧?”
成暃僵硬地环视四周。
这里,居然是上回他与阿轻曾来过的那处废弃宅院。站在他面前的,是大长老。
大长老望着他,满脸歉疚:“成公子,对不住。是我算错了,误把你当做了那人,使你被无辜牵连进此事。”
成暃动了动干裂的双唇:“长老错把我当成了谁?什么事?阿轻呢?阿轻在哪里?”
大长老温声道:“公子莫慌,阿轻……若我这次未算错的话,应该等一下就会到这里来吧。”他望着秋景斑斓的庭院,轻叹一声,“公子可记得,我曾说过,阿轻和我们族里其他的狐狸不太一样。 他其实是……”
风,忽然又厉,大长老眉头一皱,拉着成暃疾退数步,抬袖罩在他头顶,推出一道光壁。
几道雪亮电光撕裂浓云,轰轰几声惊雷巨响,一道白光挟着一蓝影从天而降,摔落地面。
墨黑天空,划出一道刺目的电光,成暃只见那道白光飞快地扑到了蓝影之上。天地在一瞬间变得极白,一声破天碎地的巨响,大地如要断裂般颤动,成暃与大长老摔倒在地,过了许久,才恢复意识,成暃挥了挥眼前的尘土与金星,缓缓爬起身。
天仍阴沉,但已无厉风雷电,庭院更残,小亭已塌,那一白一蓝站在满地落花碎叶中,沉默相望。
成暃下意识向前走去,大长老拉住了他。
“公子莫要靠近,那不是阿轻。”
阿轻?是啊,阿轻在哪里?哪里有阿轻?
那穿着白衣的,是在破庙中斩蛇救他之人,而蓝衣者,是叶师法。
阿轻呢?
“阿轻呢?”
大长老又叹了一口气:“成公子,那白衣人是昔日的东凌上君白重,千年之前,极东有魔为乱,上君座下有仙入魔,因被牵连。上君的好友无离仙君奉天庭仙旨彻查此事,却中了妖魔诡计,误断上君与魔有私。上君自坠斩仙台以证清白,险些灰飞烟灭,幸得太上老君相救,存一丝仙元,因神识不足,不能为人,故托生为狐。”
成暃愕然。
叶师法望着眼前的人,涩然一笑:“看,白兄,当日我冤枉你之事,三界皆知。对不起你的人是我。入轮回,十世不得善终,还有死前的这小小雷刑,已是最轻的责罚。你何必要救我?”
白重的形影甚虚,已近乎透明,神色十分平静。
“千年前之事已过。我今已非白重,你也不是无离。何必再执着前尘?你已三世不得善终,十世天雷灭身之刑,你的元魄根本无法承受。何苦如此?”
叶师法垂目长叹一声:“在白兄心中,我果然连受罚都不配。”
白重的神色仍是平静:“我昔年便和你说过,凡事莫要太过较真。你受十世雷刑,灰飞烟灭,当年之事,也不可转。不妨就把那事当成是一场应历之劫。万万归空,重头来过,趁机放下执念,勤加修炼,他日自有再上九霄时。即便不成,俗世之中,也甚不错,我做狐狸就做得挺开心。你生做了人,也便从此好好做人吧。想来我一直存着这段为白重时的记忆神识,与你前生和今世相遇,即是为了今日与你说这段话。你此生修为甚好,根骨甚佳,雷劫已破,从今后好好过活吧。”
叶师法怔怔望着白重,白重向他微微一笑,透明虚影,化作点点银光,消散而去。地上出现一只毛茸茸的黑色狐狸,盘卧不动,双眼紧闭。
叶师法仍怔怔站着,两行清泪自眼中坠下,忽而长啸一声:“也罢也罢。”竟转过身,踉跄而去。
大长老上前抱起地上的小黑狐,狐狸气息微弱,肚皮上的那块白毛已也变成了黑色。
大长老轻轻抚摸黑狐的毛皮:“阿轻出生后,族中只有我知道他的来历。天庭仙使曾与我道,他今生必会再遇前身劫数,若能突破,便可重归仙界。”
阿轻年幼的时候,遇到的那位丞相公子,其实就是无离的转世,叶师法的前生。
而此地,正是被满门抄斩的丞相家原本的旧宅所在。
成暃不语。大长老接着道:“我一直担心阿轻的雷劫。又因为之前阿轻与成公子在一起时,经了第一次雷劫,便以为你是无离仙君的转生,真是对不住。”
成暃道:“没什么,想来李兄只因与我相遇时,记起了它之前遇到无离仙君转生之人的事,方才会有雷劫。我不过是个误成诱导的路人罢了。”
大长老手一拢,一道光罩将小黑狐笼住,朝成暃一揖:“虽是误会,但公子仍是帮了阿轻许多。尤其这几日,的确是因公子的气息滋养,阿轻方才能恢复得这样快。”
成暃含笑:“在下只是贡献衰气,若是从此之后不衰,不祸害他人了,那还是我赚到了。”
想来,亦是东凌上君想借此,了却与无离仙君的这段往事吧。
本来还以为,自己终究是衰的,连叶师法都连累了。竟然不是,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
大长老亦笑起来:“公子真是宽厚豁达之人。阿轻再度历劫,前尘尽散,我需带它回族中休养。便就此与公子别过。”
成暃一揖:“能与诸狐仙有这段缘分,是在下之幸。就此别过,望多保重。”
大长老亦拱手道:“公子多保重,若他日还有缘相见,定与公子把酒相谈。”将光罩中的小狐狸拢在袖中,踏风而起,倏忽不见。
成暃独自在满地零落花叶中站了一时,铅云散去,阳光落下来,天地重回明朗,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出了废宅。
出来见见世面,果然是好啊,有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缘分,还亲眼看到了一段如书里写的一般的传奇。
东凌上君和无离仙君,两人从今后都会重新开始,算是很好的结果吧。
或者将来,他们又都再度成仙,在天庭相遇,相视一笑,前尘尽去。
那肯定得很多很多年后了,可能是他这个凡人几辈子那么长。
对神仙,狐仙,得道之人来说,只是一转眼吧。
虽然大长老说了有缘来日再见,但成暃想,自己这辈子,或许不会再见到阿轻了。
这段相逢,在他这里,已经结束了。
从今往后,他要如同这路上往来的行人一样,做一个寻常人,继续生活下去。
☆、 第十八章
五年后,成暃迁零陵知县,携寥寥几个仆从,行装简素,离开京城。
时正清明,细雨靡靡,车行在街道上,一阵从未闻过的香气飘入车轿内,成暃不由得道:“这是什么吃食,好香。”让暂且停车,唤贴身小童近书下去看看,买一份上来。
近书道:“大人心真宽,这时候了,还想着吃这市集上东西。”嘀咕下了车,过了一会儿捧着一个纸包回来,里面是热腾腾刚出锅的小饼,沾着芝麻等各种果仁,薄薄脆脆,应是胡人传来的吃食。
成暃尝了一块,将纸包放手边小桌上。
近书道:“大人老是这样,总买市集上的吃食,买了也不吃几口,就放在跟前看,为什么呢?”
成暃笑道:“我爱尝鲜罢了。”
出京之后,成暃挑起车窗帘,只见空旷田野笼在如烟雨雾之中,不由想起当年进京时的情形。
数载过去,还是一般寂寥。
当年,大长老和阿轻离开后,成暃这辈子所有的衰仿佛也从那天起消失了。第二次儒学试选,他又顺利通过,次年开春,参加正式的科试,更是竟登上榜首。礼部尚书严翊成了他的座师。
成家上下欢喜不已,人见人躲的扫把星暃少爷,转身变作文曲星下凡,之前那些称之为衰的小打小闹,皆如孟子所言,是天将降大任与斯人的考验。
皇帝因叶师法,更不喜黄老之学。叶师法在刑场电闪雷鸣中忽而不见的事情,被朝廷严禁谈论,只在民间暗暗流传。有些谣言说,叶师法之罪,本就是皇上黜道立儒的一步棋,叶师法见皇帝执迷不悟,便在刑场用雷电警之,而后飘然离去。
儒学一派的确从那时之后,逐渐得势。严尚书成了丞相,对成暃很是栽培。几年之中,成暃由礼部一小小文书,升做了从四品御史。
此时天下对道法道学皆弃逐,闲云观早没人去了。又有官员向皇帝进言,拆除京中所有道观,逐邪道,焚流毒之书。
成暃觉得实在太过了,就上了一折,曰,孔圣人曾向老子问道。儒道之学本就相通,都是劝善教化,使世人明天地之道理。行邪术者,与正道无干。拆观焚书,有违仁厚,不宜行之。
此折递上,先到了严丞相手中,严翊一读,顿时惊住了。没想到自己一手栽培提拔起来的学生,竟是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数日之后,成暃便因失职之过,被削去御史之衔,贬为七品零陵知县。
成家闻之这个消息,又都呆了。成员外与成暃之父只能用“这孩子本就不太懂人情世故,不在朝廷里,到个自己能当家作主的地方也挺好”之类的话自我安慰。
亲家甘老爷正在拿棍子吓唬曾孙子们读书,听到这个消息后赶紧把棍子放下,当官不容易,还是顺其自然吧。
街坊四邻们亦在议论,看来衰气不是那么容易根除的。
成暃倒是不以为意,他这些年连连升迁,却感觉越来越空落,又衰了这一回,倒是体验到了久违的亲切与踏实。
前去零陵,多行水路,他一路凭栏看江河山川之景,十分惬意。且在船上看风景时,常有鱼自动蹦上甲板,跳到他脚边,夜晚亦不曾因江风水气而感到凉寒。格外顺风顺水地到达零陵。
零陵偏南,故而京城中人都觉得这是个瘴气疾苦之地。成暃到后,却意外发现,这个小县山明水秀,民风质朴,是个富庶和乐之地。上一任零陵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