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艳谭系列之白狐-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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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也真是凑巧,不得晓是这东浮村里的杀孽过重还是这冤魂的唳气冲天引得路经此地的文殊菩萨驻脚。
红莲化天,那文殊菩萨倒骑狮子驻于半空,俯视人间,见得阿苏,笑问“小狐狸安在?”阿苏不答,孤立在山头冷看神佛。又是一笑,菩萨只问“尔今,可悟?”阿苏也是不答。自他修行以来,学佛学道,自解自悟不过仍是这般下场。想这佛神,指说指话,定下天地的规矩,立下世间的道理。便说四大皆空?你道是空,为何仍有枷锁在?这道理规矩岂非千般枷锁。这漫天神佛,又怎是空。即是为空,那世间众生又从何出,乃从空出么?若从空出,又何须悟空?到这尘世浮尘,经历爱恨嗔痴,兜兜转转只为悟这已有的空么?如此,不过是这执天掌地者的弥天大谎。
冷冷一笑,阿苏直立,逼视那云中万丈佛光。“佛说,心不灭,欲不灭。吾心不死,不得可悟。还望菩萨告知,如我可悟又将何去?”微微一笑,文殊菩萨道。“自是西天极乐?”“西天极乐?”也是一声冷笑,阿苏道。“众生皆苦,若是无苦又何知乐?”菩萨无言,那佛光在半空烈如骄阳,生生逼得人睁不开眼,阿苏不顾,只张大了眼,与那佛光对视,仰天狂笑。“痛快。。。痛快。。。”
“唉。。。。”菩萨叹息,催起坐骑,收得那一天佛光从云中退去。“因果轮回,自有业报。”
更是狂笑,阿苏只觉自己五脏六腑,三魂七魄都要被这笑声震碎一般,笑毕,才惊觉满脸泪痕。无生,无相,无人,无我,却为何如斯泪水竟如此透心冰凉。
收起泪水,阿苏仍是痴坐山头,看那昼夜轮转。。。。。又过得一日,天边惊雷乍起,又不知那路神仙前来寻他。只说他这妖孽,为祸人间要捉他前去伏法。阿苏冷笑,便看这金甲霹雳威风凛凛。也不辩驳,也不讨饶,抛得法理直将而起,与那神佛斗在空中。不刻,难敌劲敌,只破了五百年修行,被打下在地,正好依附了程家宅后的柳树。这才将原神保住。
事后,那天界之仙看他,道行不高,不过是个小小狐妖,兴不起什么风浪,也不将其放在心上,便鸣锣收兵只回天庭复命。如此幸甚,阿苏才得保全一命。然此,又经大劫,这东浮村方圆三百里,逢得百年不见的大干旱。
阿苏既经恶战,又破修行,本就气息奄奄,又再逢得这干旱之灾,真是九死一生。但也是奇,这幂幂之中,也不知是前生因缘还是今生命数,竟再次被癞子所救,那杯水之恩,使得阿苏死里逃生,从此,便附身柳树,吸得日月精华,饮得人间怨气,为妖成魔了。
浮生漫漫,世事轮转。。。。。
只待再次幻化人形之时不过回首十年。
十年生死两茫茫。。。。脱却一身素白,换得一身妖红。便为怨所化,为恨所生,直若那彼岸之花,红怨极天。。。。。。。
前生后事,弹指刹那,不过眼前了。痴痴一笑,阿苏回首望向癞子。
“你猜得无差,我便是那为祸的红狐,我只为蔓珠报仇只为自己消恨。我恨这众生无情,恨这神佛误人。”
寥寥数语,惊得癞子心底发寒,饶他早是明了了阿苏的身份,可听他亲口道来仍是他痛楚莫名。痛,人生何痛?不知是痛阿苏骗了自己还是痛惜自己错信了阿苏还是痛这尘世众人如堕迷雾,求解求脱却仍是惘然?茫茫渺渺,寻不出因果,也思不出为何,只觉这世间真若大梦一场,梦醒之后只见荒唐。。。。呆呆出神便看那一盏烛火,寒夜瑟缩。。。。
“那一日里,我见得你下山,便知你是那程子非的小儿子。只是可笑,这一场轮回,你又是那捉妖之人。”曼声细语,阿苏也是看了那烛火出神,火光映照,寒夜生辉,衬得他神色凄迷,哀婉动人。仍不答话,又听得阿苏自语。“我见了你下山,便化做卖字画的穷秀才与你百般接近。你也是好骗,竟看不出我是妖。也是,我这十年来都为树形,又只是吸风饮露,身上原有的狐妖之气又轻又淡,若是道行不高,根本看不出。我装做那小秀才,随你回村,兜兜转转却不曾想又得见当日那山下讲道的高僧。”
“那人可是至心?”听到这里,癞子大明,痛彻心扉又似瞬间顿悟。“如此说来,我将至心误认为妖,便是你施的把戏?”怒极而问,阿苏也不答话,微微一笑,仍是自语。“我见得他,转世为人,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知的稚子,此番得见竟又是操起了前世的营生。出家为僧了。哈哈。。。他一心向佛,志比金坚。可他却哪里得知,这一世轮回劫数不过都是那神佛安排,只为了度他前世所犯的孽缘。我见他执迷,又是好笑又是可叹,只想起当日,他对我和蔓珠之言。说这世间有情,说这众生有爱,若是一心向佛,一心向善必修正果。哈哈。。。这不正是诳语么?”笑问癞子,也不等癞子做答便仰首饮尽杯中酒。
“我见他红尘苦度,执迷不悟,便也想度他一度。他不是说这世间有情,众生有爱么?我便叫他真真切切识得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他不是说一心向佛,一心为善么?我也叫他知道怎么向佛怎么为善。”又是饮尽一杯,阿苏将烛火挑得更明,火光之中,二人神情迥异,心思各异。
“人心难测,谁人究竟识得什么是妖什么是佛,又知什么善恶。不过界限是非都由心定,如此正好,我只以你们所念为引,稍加迷惑,便把他这佛光普照度成妖气冲天了。哈哈。。。可笑啊可笑,你们道是妖魔,他所向之正果,竟是这般的荒唐。”
抚掌大笑,阿苏笑声难止,顷刻间竟笑得泪流满面。惘然无语,癞子只是叹息,他已不明,这因这果,熙熙攘攘度得浮生,左右不过一个痴字?想起当日师傅所言,道即是心,心即为道,端的如此,心皆有道,魔道,天道,正道,邪道不过俱由心出。诸道并行,又何苦执于一念?呆看不语,扬手轻拭阿苏颊上泪痕。。。。
惊异莫名,阿苏笑声渐歇,也看了眼前人发呆。忽然忆起,那日山下的集市初见。
青衣道袍,罗袜生尘,这般的清俊可人,这般的风流年少。。。。人生如若初见。那一抹柔肠寸心,缠绕生念,顿化做泪如雨下复哀孑不止。痴痴呆呆,伸手抚去,顶上一方道髻早换做了俗世欲念,再往下看,布衣布衫哪里还得见当初那风化正茂的小道士?一些儿惘然,一些儿伤怀,忆得来时之路却不见归途。
想他一生,千年时光,浮生漫漫。寻寻觅觅,来来去去。由狐到人,由人向佛,最后逆天成魔,原道是自己得晓了世间意念,却为何,现下仍是迷中不知归路。莫不正是由空而来由空而去,哪怕这时间行之一遭也本为空,可即是为空又何苦来这一遭?
愈思愈乱,阿苏茫然里出神远眺,窗外,幽幽天地,晨星寥落,。。。。
“阿苏?”
癞子唤他,痛若如初。
便如那夜懵懂,这一世印记,只一个痛字。便知为空,也难逃万劫不复,难度轮回往生?佛念,佛念,何悟何度?罢罢罢,且由心去,心动,情动,只拥斯人入怀。。。。悄声问得一句?
“阿苏,你可有情?”
木然不语,又惘然沉思,片刻,阿苏展颜,厉若春花。仰首吻却了癞子唇齿。
“佛说因果,你救我两次,可是因果,可是缘分,又可是造化?我不怕因果,却惧缘分,如此,你我缘尽吧。”
话语未尽,泪下,灯灭。便夜如死寂,人如草枯,声没渐静。。。。。。
轻声一叹,推得门去,已是晨光微白。庭院寂寥,村野冷落,尸横遍地,另是一番光景。
踏碎落花,信步出门,见得天边朝阳初升。也是惘然,阿苏痴看那朝晖万千,默不得语。天际,几声鸦啼,声声碎碎。。。
“鸦影”
招手挥之,那乌鸦振翅而落。
轻声一叹,推得门去,已是晨光微白。庭院寂寥,村野冷落,尸横遍地,另是一番光景。
踏碎落花,信步出门,见得天边朝阳初升。也是惘然,阿苏痴看那朝晖万千,默不得语。天际,几声鸦啼,声声碎碎。。。
“鸦影”
招手挥之,那乌鸦振翅而落,停在阿苏肩头。自是一笑,笑自凄凉,满目仓夷却无处可话。“鸦影,我们走吧。”轻声起行,那乌鸦又是一声啼叫,腾空而起,盘旋于飞,却是去路不知。又是痴看,阿苏复笑,空山笑语,惆怅满山。。。。。。
来时路短,归时却失,想这浮生,岁月蹉跎,只道自己是寻得去路,却原来仍是不知归路。回首万千,弹指刹那。。。。那旧时宅中,癞子仿似入睡。
“阿苏,你可有情?”
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 无忧亦无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