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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暗香腐月黄昏-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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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觐灵他知道他没办法逃脱,想到卿甫,他後悔适才应该下车,而不该留下来,自以为是的想拯救其他人。

    马路厉鬼怨力很大,觐灵不是它们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著公交车快速穿行立交桥,并与一辆逆向行驶的卡车狠狠撞在一起,也就在那一瞬间,觐灵哭喊出了声音:“卿甫救我!”

    “轰”的一声震耳欲聋,马路抖动,公交车被掀倒在地,车窗碎裂,车身被撞得扭曲变形。

    觐灵被摔出车外,他的意识仅存在几秒,他茫然不知自己被抛出车外,更不知道自己躺在血泊中,他脑中闪过了一个身影,那是卿甫的身影。觐灵虚弱地合上眼睛,再无知觉。

    卿甫赶到现场时,现场惨烈,扭曲的公交车歪倒一旁,警车在周围铭叫,地上躺满一排尸体,盖著布,分不清谁是谁。卿甫拉开黄线想上前,被现场维持秩序的人员拉住,卿甫双脚瘫软,坐地地上,再起不来。他看到被撞得认不出原样的公交车,看到了地上的血迹,看到一旁的尸体,他无法思考,也不敢去思考。

    觐灵……嘶哑著声音喊出这个名字,这一切仿佛晴天霹雳,击夸了卿甫。

    周围人在说什麽,卿甫听不见,他天旋地转,再分不清什麽是现实,什麽是梦魇,如果这是一场噩梦,他应该早点醒过来。

    醒来吧,这不是真的。

    卿甫从地上站起,摔开想搀扶他的手,他没觉察到口袋中的手机在响,只看到前方一位打手机的女子在朝他挥手,他没有理会,精神恍惚地朝人少的地方走去。女子跑来,将手机塞卿甫手里,卿甫认得,那是觐灵的手机,眼泪再止不住,痛哭问:“他还活著吗?”问出这一句话,心仿佛也被撕裂,疼得人直想嘶号。

    “被救上车,还活著。”女子的话,拯救卿甫一条命。卿甫拼命挤开人群,找现场管理人员询问伤者被送往哪家医院。

    突如其来的可怕事故,让卿甫的脑子再无法运转,他记不清他怎麽前往出事现场,也记不清他怎麽找到觐灵入住的医院,更记不清,他在急诊室外坐了多久。他就呆呆坐在地上,像尊塑像,直到见到被推出急诊室的伤者,他才如疯子般扑上去,但被医护人员拦截,他与医护人员撕扯,死活要靠近伤者,以至不得不出动好几位年轻力壮的大夫,将他拖去关禁闭并报警。

    黄昏,仲敏与梓晴神色凝重的赶来,释放被关禁的卿甫。此时,卿甫人已平静,沈寂问仲敏觐灵的情况。仲敏没有回答,他和梓晴带卿甫去急诊室的病房,觐灵额上部分全包扎严实,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静静躺在床上,露出被子的手臂,有好及处擦伤。

    卿甫没有问觐灵具体伤情,他进病房,执住觐灵的手,轻抚觐灵的脸庞,心碎万分,无声痛哭。

    仲敏和梓晴将房门掩上,梓晴轻声问仲敏不告诉卿甫行吗?仲敏摇头,低声说:“不能告诉他。”

    不能告诉卿甫,觐灵有可能醒不来,即使醒来,也有可能再站立不起来。

    ********************仿佛是在梦里,觐灵见到一位鹤发童颜的道士,道士轻笑,拂动麈尾说:“梅公子,十世的约定,到这一世结了,还是安心修行成仙去吧。” 觐灵冷冷看著老道,摇头说:“我不认识你,更不曾有什麽十世之约。”老道哈哈大笑,麈尾一挥,扫散四周的迷雾,露出一座漂亮的院子,院子中竹帘舞动,一株白梅静静在轩亭一侧生长,白梅身边的人影神速闪动更换,如电影的快进,惟有那株白梅不变,它日益高大,有著如伞的枝叶,开满梅花,如雪飘零。

    “可怜可叹,竟记忆不起前身,那你好好回去经历你的过往吧。”

    老道一掌拍向觐灵胸口,被老道碰触的地方像著火一般,觐灵如被炼火烧彻全身肌肉,痛苦惨号。等这令人发疯的疼痛过後,觐灵发现他已失去人的形体,幻化为院中那株白梅。

    “小小梅树,六百年的修行不要,就求一个肉体凡胎,不值不值!”老道摇头,挥舞广袖而去,仅留下院中的白梅树──觐灵。

    觐灵看著自己曲折的枝干,翠绿的叶子,闻到自己身上的梅香,他恍然,他就是它。他是一株白梅,有著六百年的道行,就快登仙籍,如果它能逃避过之後的那场灾难的话,如果它能逃过那场情债的话。

    “春风岭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断魂。

    岂知流落复相见,蛮风蜒雨愁黄昏。

    长条半落荔支浦,卧树独秀桄榔园。

    岂惟幽光留夜色,直恐泠豔排冬温。“

    月下,男子的吟诗声传来,使得它留意到身前有人。这是一位仪貌尊贵的男子,穿一领紫袍昂藏七尺,气宇不凡,仅是弱冠的光景。紫袍男子边吟苏轼的《十一月二十六日松风亭下梅花盛开》,边爱抚白梅的树干,像爱抚著珍爱之物。

    经历几朝风雨,白梅对人世的喜怒哀乐已有通性,心想这人从穿著打扮看是位王孙,还极为风流倜傥,学人家苏轼吟什麽被谪诗。

    说什麽“春风岭上淮南村,昔年梅花曾断魂。”你何曾见过我,我亦不曾见过你,谈什麽昔年梅花。白梅心想。

    “松风亭下荆棘里,两株玉蕊明朝暾。

    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扣门。

    酒醒梦觉起绕树,妙意有在终无言。

    先生独饮勿叹息,幸有落月窥清樽。“

    紫袍男子仍在吟咏,他的声音如锺罄,是那麽的好听、悦耳。它凝视著他,他凝视著它,人与物,无法言语,但它看到男子眼里的温情,这是一位锺情梅花的男子。

    “皎皎洁洁,温婉可人。”

    紫袍男子手执酒杯,将酒撒在树下,并折下一枝梅花簪耳边,摇摇晃晃而去。

    它听到这赞语,心里喜悦,男子撒下的酒液,亦散发著浓香,它竟有种酣醉的错觉。

    这位微笑时如熙和,静穆时如庙宇的男子,拿著空尊返回轩亭。两位门客打扮的男子迎来,搀住他,他推开门客,笑语:“我没有醉,只是去看下梅花。”

    紫袍男子由门客搀扶,回到轩亭正在举行的宴席。它俯视轩亭,端详宴席上的紫袍男子,他正在鼓琴,弹的是《渔樵问答》,门客正附和唱道:“渔道是。得鱼时酤酒。终日的也陶陶。浅水头。唱个无字曲。的也任我诌信口。吹个无腔短笛。音韵悠悠。却闲愁。是非不管。无辱亦无忧……”

    这熟悉的词,让它想起,紫袍男子名叫赵暘,也想起自己在这男子的府邸里已经生活了一百多年。

    植下他的人是谁,它已想不起来,他那时候也还不具备灵性。他记得移植他的人,是赵暘的祖上。将他从野外移植入赵家府邸,种植於此,细心照料。

    很多人照料过他,赵暘的曾祖,祖父,父亲,一代又一代,但是他只记起赵暘从孩提时代到成年的模样。

    他叫赵暘,字辰曦,赵宗室,出自秦王一系。

    琴声不绝,门客流涕唱道:“叹人生。人生。光阴能有也几许也。岁月如流。岁月如流。发鬓籁籁。黄金满屋纵有难留。”

    它想起,赵暘辞官,正在家赋闲,平日与宾客们不过是喝酒吟唱。但又不解,这本位有抱负的人,为什麽消沈至此。

    夜深,酒宴散去,赵暘卧醉寝室,歌姬为他垫枕,铺被。歌姬容貌妩媚,身材娇弱,遍体香气。她摘去花簪,解去褙子,露入绿色主腰,袒露的肤脂如羊脂如白玉。

    纤纤素手摘去赵暘头上簪花,那枝白梅被丢弃於地,落入尘灰。它透过花窗,看到这一幕,对歌姬生出几分恼意。

    歌姬轻巧地将赵暘的鱼带解下,圆领脱去,赵暘带著魅笑,一手勾住歌姬的脖子亲吻,一手推起歌姬的衬裙。

    它想别过脸去不看,但它无法挪动身子,他是一棵树,即使他是一棵有灵性的树,他也无法将根系移动。

    为什麽我是一颗树,而不是人,如果我是一个人,我要推开歌姬,将那株落地的白梅簪回赵暘的耳边。将……我要做什麽呢?它为自己的念头而吃惊,它不要这歌姬陪伴赵暘做那种事,它不想看到。

    这种执念是如此的强烈,在寝室内的喘息声平息时,它发现它脱离了本体,有了不同於树的实体,它是飘渺,轻盈如风的分身。它惊喜之余,想起以前这里的土地曾告诉它,世间任何生物都有灵,灵力随著时间增加,灵力越大就越能随身所欲,不受自然法则的约束。

    它进入寝室,看著沈睡的赵暘与歌姬,它缠绕过赵暘的鬓发,脸庞,它的碰触轻盈、柔软如羽毛,它缠绕过赵暘轮廓刚毅好看的唇,从那里获取甜美的气息。

    直到听到屋中宅灵的嘲讽声,它才意识到自己这样不该为,依依不舍吹灭烛火,附回树身。

    寒冬,赋闲的赵暘,不时於树下设宴,和门客边赏花边酌酒,宾客们也常抚摸梅树,说百年後,他们已腐朽,而梅树犹存。它喜欢这些宾客,它发现宾客们大多琴艺高超,尤其是其中一位被唤为水云先生的男子,他弹琴时,连院子里最爱闹腾的地灵都会安静倾听。

    这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它在雪中愉悦地舒展枝干,为宴席的人们遮雪挡风,它默默地在寒冻里绽放,喜悦於人们对它发出的赞叹。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赵暘拣起它飘落的花瓣,吟出王安石梅花诗,轻唤它为“暗香”。暗香,清幽的香气,不张扬,不霸道,柔美如秋水,恬静如月光,他赋予了它这般的性情。

    春去秋来,赵王孙和他的宾客们在梅树下聚会,渐渐地,他们不再狂饮,筵席上也不见歌姬,也再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笑声,只有琴声依旧。

    “若是到那九鼎沦陷之时,吾当以身殉国!”

    一日,宾客中有人慷慨陈词,其余人或闷声喝酒,或默默落泪。

    始终是沈寂听众的它,知道南下的铁蹄即将践踏而来,它亦感到恐慌。它知道九鼎沈沦是怎样的景象,它经历过。

    这一番聚会过後,宾客鲜少再前来。它想它将孤零零被遗弃在这里,因为赵宅的人们开始离开,大人孩子,仆从丫鬟。但是它没有看到赵暘离去,他惊喜又担忧地想:他留下来了。

    宅邸再不见往日的热闹,仅剩赵暘及几位仆人,宾客再不曾上门。

    赵暘经常在白梅下独酌,仿佛将它当成他往昔的那些交友,会与它倾谈。它只能静静地听,它开不了口,它也安抚不了赵暘的悲痛之情。

    每次赵暘在梅树下睡去,它都会化为微风,缠绕、盘旋在他身边,吹拂他的发丝,他的脸庞,叹息他的孤寂与消瘦。

    每每这时,它总会想,如果自己有实体该多好,它可以进屋去取氅衣,帮他披上,它可以有一双人的手,去爱抚他的脸庞,就像他爱抚它时一样。它多想能发出人的语言,它多想能跟他说:我会一直陪伴著你。

    暗香浮动月黄昏 第二十章(完)

    卿甫两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在觐灵病房呆若木鸡。他那副呆滞的模样十分吓人,以至仲敏和梓晴都不敢将卿甫一人留在病房里,他们轮流照看昏迷不醒的觐灵和半死不活的卿甫。

    眼看再这样下去,卿甫体力会透支,仲敏想出个法子,让梓晴递水给卿甫喝,而他在水中下安眠药。下好合适分量的安眠药,搅拌稀释,梓晴再端给卿甫,苦心劝卿甫喝水。“不吃饭总得喝水,你他妈把自己饿死,觐灵醒来不就见不到你了。”仲敏在一旁煽动。卿甫接过水杯,一饮而尽,他没觉察到水里有异味。

    觐灵的伤势极严重,虽然仲敏叮嘱医生别告诉卿甫具体的严重程度,但卿甫也隐隐猜测到,好在卿甫不敢去证实,他只相信觐灵一定会醒来,并且固执地在觐灵身边寸步不离。

    十几分锺後,药效发作,卿甫埋头在觐灵床沿睡去,仲敏和梓晴急忙去搬卿甫,将卿甫搬上邻床,并唤护士过来扎臂,输葡萄糖。

    借助药效,卿甫得以好好睡一觉。梓晴让仲敏回家休息,由他来照看这两人,仲敏说他去买张席子,晚上铺地上睡就行了,反倒要梓晴回去。

    梓晴自然不回去,陪著仲敏打了一晚地铺。

    这两天,仲敏辛苦,梓晴也陪著熬夜,他们并无怨言,当初如果不是卿甫与觐灵的协助,他们也不可能有今天。

    夜里,仲敏和梓晴睡一起,他们没带被褥,仲敏将自己的外衣盖上梓晴。其实也不冷,病房有暖气。

    他们疲惫不堪,一觉到天明。清晨,仲敏先醒来,见到卿甫病床上没人,吓得不行,急忙摇醒梓晴。两人正在焦急商议,却听到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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