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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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够了没有。”低沉的声音,依旧是万年不变的语调,像是处惊不变,又像是仅在低低说出话来,周身散发的气势,令两个人都是心惊。
只是,一个心中荡起恐惧,一个有什么动摇了。
“走,”由尘听见他的声音,继续淡漠地对着小苗说,“想活着,就离开这里。”
缓缓抽开那刺进掌心的尖锐猫爪,濮落看着小苗,淡淡地说:“不然,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小苗颤抖了一下,收回变形的手掌,后退几步,那失神的双眼看着濮落,却又掠过濮落的肩头,看向身后的由尘,神色一变,略微带起深深的不甘心。
“从今往后,”他看着濮落身后的人,“你再也不是我的尘哥哥,你是狐妖,你是害死人的狐妖!”
由尘一愣,淡金色的眸子颤动起来:“小苗……”
然而,眼光里,却是那个娇小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没有丝毫留恋,化云飞去。
……
“好了,”濮落转身,拦住由尘的肩头,刺破的掌心正快速的愈合,“我们也走吧。”
“我……是不是做错了?”由尘突然问道,目光依旧落在小苗离去的地方。
“……”濮落沉默了一下,方才那一幕幕,他都看进了眼里,本是想任由尘自己解决,可是后来,却见那小猫妖对由尘起了杀心,因此才出手阻止。
“你是为他好,我知道。”濮落轻声道。
“是么……”由尘低低反问,像是连他都不清楚,自己方才坚持的,到底是对是错。
“就算是错的,现下也无法挽回了。时间久了,他自会明白,你是为他着想,为他好。”
……
片刻沉默,由尘忽而疲惫地叹息一声,抬手轻按了按额角,缓缓抬步向前:“走吧。”
幽静寒冷的忘川泉眼内,又只剩下安静地吐着五湖四海水源的明亮龙珠,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全是幻影,只是一出人间的布偶戏。
“好戏,好戏。”阴暗的角落内,藏匿在暗角中的人,“哗”地打开手中的黑玉宝扇,轻轻地抬手摇动。
第二十八回
三日之后,有消息传来,帝都瘟病已经得到控制。以崦嵫城为例,自禺疆被除,龙珠还本,城中空气不再带着浓烈的污浊气息,百姓青白的脸色,也渐渐复原。
这一日,由尘濮落两人本打算离开,前往妖界之事已耽搁太久,如今瘟疫得以控制,也找不到任何拖沓的理由。
“我记得,南极仙翁曾对我说起,妖界有一处青峰峦,是那里风景最盛的地方。到时,一起去可好?”两指间夹着一枚白子,濮落看着面前沉思的人道。
由尘盯着棋盘,一子落下。
“这盘棋下完之后,也是时候离开了。”声音清漠低沉。
“不打算招呼一声?”看向棋盘,仔细斟酌。
缓缓抬眼,由尘嘴角浅勾:“你会招呼?我还以为清乾仙君来去如风呢。”
濮落落下一子,抬头轻笑:“与你一起,自要学会些人情世故,不然,又得被你捉弄,我清乾仙君也该倒着名字写了。”
“啪——”黑子围下一片白子,捡走四粒。
“不用学我,我们又非同根,你是你,我是我,自是有不同。何况,你是仙君。”
濮落捻起一枚白子夹在两指间,手肘撑在石桌上,盯着棋盘思忖。
清雅别致的小院,除了偶尔掠过一丝冬日的寒风,周围甚至冷清得毫无人气。
“有必要,分得如此清楚么?”落下一子,看着自己一盘散沙的棋局,不知为何,濮落第一次产生会输的念头。
“有,”由尘低声道,“这是事实。”
濮落抬眼,墨玉般的眸子盯着那张无暇的容颜:“为何我总觉得,只要我靠近你一分,你便会后退一步?”
明明看似已经很近了,可是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却是一缕清风在手。
“下棋,本应讲究进退有度,不能一味横行无忌,也不能太过循规蹈矩。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皆是策略。”捻着棋子,由尘垂目等着面前的人落子。
濮落缓慢摇头,落下一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小心整了整衣袖,怕袖角毁了盘上棋局,由尘清浅地勾起唇角:“有何分别?”
“当然。”濮落忽然将棋子抛进笼中,看着由尘,手置于身后,缓缓起身。
“不下了?”由尘抬头,淡金色的眸子沉静地看着他。
濮落轻笑一声,走到他身侧,食指与拇指捏住由尘的下颚,浅浅抬起,而后缓慢地弯下腰去:“改日再下吧。”
声音一落,炙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由尘只感到唇一下被堵住,一条火热的东西撬开自己的牙关,辗转来回,用力吮吸,仿佛要将自己的魂魄抽离身体,永不还回。
“唔……”
可是下一刻,濮落英俊的眉峰却微微蹙起,舌尖吃痛。
意犹未尽地放开唇下蹂躏不休的那抹嫣红,嘴角缓缓落下一丝殷红的血丝。
“我从不知,你竟会咬人。”
淡淡地言语,抬起拇指抹下那抹刺眼的红色,若有所思地看着指尖的颜色:“你不愿意?”
将指间的棋子丢进面前的棋笼,由尘缓缓拣起盘上的棋子,放入笼中,清漠的声音宛如一阵风便能吹散。
“有人来了。”
濮落沉声说:“我知道。”而后坐回石桌前,也开始缓缓收拾棋子。
就是因为知道,才更想证明什么。
“上仙,”两人刚双双沉默,院外走廊上,果然走进一个王府家役,弓着背十分谨慎地走近石桌,“太守大人求见。”
“何事?”未抬眼帘,濮落随声问道。
家役埋着头,有些紧张地说:“城中瘟疫散了,依小人之见,多半是来答谢上仙的。”
“是么。”缓缓抬头,濮落看着家役道,“若是如此,便替我回绝了,等下我们就会离开。”
“什么?”家役大惊,猛然抬起头来,“上仙要走?”
濮落点头,垂下眼帘:“我不想太过张扬,此事你一人知道便好。”
“可是……”家役面露难色,有些吞吞吐吐,“霍太守……”说着,莫名其妙地睨了一眼由尘。
濮落见他神色有异,收好手中棋笼,看了由尘一眼,道:“旦说无妨。”
“三日后,我家世子便会迎娶太守千金。前些日子因为瘟疫耽搁了,现在瘟疫又正好除了,王爷想趁此办红事,充充喜气。所以,上仙可否留下来,喝一杯喜酒?”蓝袄家役大胆问道。
“喜酒?”低声沉吟,濮落似有所思,“天下美酒我皆沾了口福,喜酒还是第一次。这人间,还真是好生有趣。”他看向对面的人,“不如……”
“别忘了你下凡界,是为了何事。”由尘出声打断他的话,面前的棋子早已收拾妥贴。
略微沉默,濮落开口道:“好,依你。”
“等一下!”家役一听此话,心下大急,忙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两人的去路。
濮落蹙眉:“还有何事?”他并不喜人言语拖沓。
家役打了一个寒颤,莫名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是……是霍太守让小人给尘老板带句话……”
“哦?”略微挑眉,濮落看了一眼始终浅瞌着眼帘的人,问向家役,“何话?”
见濮落眉头舒展,家役不由心底抹了一把冷汗。
“霍太守说,想请尘老板过府一叙,望尘老板定要赏光。”他如实说道,眼睛不由看向由尘。
浅瞌的眉眼带着天生的清魅,瓷白的肌肤宛如凝脂,心底不由感叹万千,怎会有男子生得比女子还要美貌千倍?
就连那柔顺的发丝,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美,直叫人不由看呆了去。
仙人也是俊美,只是太过高贵,凡人好似多看一眼,就会不知不觉间玷污了那份脱尘气息。何况面前的这位仙人,气势太过宏大,犹如磅礴山河,只需一眼,便被骇住心神。
如此一来,这位传言中的酒肆老板,就更显动人心魄了。
“告诉你们家王爷,我会留下来喝完喜酒再走。”清嗽一声,拉回家役失神的目光,濮落心底有些不快。
回过神来,蓝袄家役连忙点头,脸上泛起喜色:“是,是!小人这就去禀告王爷。”刚要抬脚,却又忽然想起什么,略微迟疑地侧身对着由尘一拜,“尘老板……您别怪小人多嘴,虽然尘老板流水无意,可是三日之后就是喜庆的日子,小人觉得,尘老板还是去一趟太守府得好。”
说完,对着濮落恭敬拜别:“上仙,小人告退。”
院落恢复清静,由尘忽而叹出一口气,半瞌的眼眸睁开,直视前方,略带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同去?”濮落问他。
由尘抬眼看向他:“为何留下来?”清漠的声音,浅浅淡淡。
“与霍麒涞一样,”濮落低语,“让那个太守千金对你死心。”
“另外,我也想看看,人间的喜事到底是怎样一番光景”
默了片刻,由尘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崦嵫城内,几乎人人皆知太守千金迷恋一个三教九流的酒肆老板,几乎到了废寝忘食,魔障的地步。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个酒肆老板为人清漠,根本不将他人放在眼里,即使由于容颜招惹是非颇多,却还是一副绝世而独立的模样。
身体刚好,三日之后便会嫁做人妇,以原本骄纵的个性,定又要闹上一番。
只是,王爷世子,确实不是托付终身之选。
若是其他人,或许会心有不忍,可惜她所看上的人却是由尘,一个漠视人间冷暖的人。
如此一来,那份感情便犹如飞蛾扑火,最终引火自焚。
“你想看,便看吧。”
清漠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缓缓起身,由尘转身朝着院外,一头乌黑的长发,瞬息全然落入濮落的眼中。
心下轻悸,濮落随着他站起来身来,靠近由尘,不禁伸出手捻起一缕他的长发。
声音沉沉地说:“即使用法力改变了颜色,那份动人的美丽,也未改变一分。虽不是青丝,却是白发三千丈,似月皎光泄,甚妙。”
向前走开一步,由尘回头:“这样的话,一次便够了。美的只是一时,年岁皆有枯荣,又何来流芳百世。”
“在我心里,你早已万古不灭。”
像是听惯了这样的情话,由尘浅浅勾起唇角,冷魅的眸光中,透出一抹慵懒散漫的笑意:“那么,你干脆像凡人一样,将我当做神仙供起来。如此,也是万古不灭。”
缓缓轻笑,濮落道:“我只愿将你牢牢抓在手心,又怎会将你塑成泥像,徒留想念?好了,不多说了,还是先解决眼下之事吧。”
话音刚落,耳边忽然掠过一阵疾风,伴随着“哗啦啦”的嘈杂之声,方才还好好放在棋盘上的棋笼,全部被打翻在地。
玉石的棋子溅落得到处都是,犹如下了一场梨花雨,铺满了脚下的地面。
一时间,黑黑白白,难以分清。
循着方才响动的地方望去,那里正安静地躺着滚了好些圈的“罪魁祸首”。
上好的韧竹所做,交结处还绑着几根五彩的绸带,镂空的竹心里,竟还放着一只叮当作响的金铃。
不用细想,正是一只十分漂亮的蹴球!
第二十九回
“世子!不能进这里去!”
“球,我的球,它飞走了!”
“世子,小人再去给你买一个好不好?这个院子不能随便进的,王爷说了,你不能到里面去玩!”
窦瑺羿嘟起嘴,俏丽的眉峰蹙起,原本丰神俊朗的脸颊,显得十足的孩子气。
他咬着手指,声音闷闷不乐:“可是球不见了,我要球!”
年龄相仿的年轻家役急得满头大汗,两手紧紧抱住窦瑺羿,死活不放开:“世子,你就听小人一回话吧!回头尔恪给你买糖葫芦,又酸又甜,最好吃的糖葫芦,买一大堆,世子你要吃多少就有多少。求求你,别进去了好不好?”
“我不要!我要我的球!你走开,你是坏人,不让我找我的球,尔恪是坏人!我不要和你玩了,你走,走开!”窦瑺羿双手捶打着名叫尔恪的家役,虽是脑子不好使,却犹如天生神力一般,几拳打下去,尔恪的面颊都泛起了青色。
“世子,世子!你再打下去,尔恪就真的要去见夫人了!没有照顾好你,夫人一定会责怪尔恪的,世子是想尔恪连死了,也没脸去见夫人么?”说着,拖着窦瑺羿往回廊另一方走去。
他自小长在王府,只比王爷世子大了七岁。如今,窦瑺羿已是年满双十,他也不过而立不到。加之相貌偏于清秀,体格瘦而不弱,着实看不出实际年龄来。
已故王妃孟虞人,曾对他有一饭之恩,王爷窦归尘又对他有教养之恩。因此,尔恪曾经发誓,这一生决不成家立业脱离王府,要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