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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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东西是沈家大少爷送进来的,让他用来补养身体。及至段将军发了话,他开始有了好饭好菜,饭菜过后还有烟卷。
顾雄飞前一阵子被冻出了重感冒,因为无医无药,所以一天挨过一天,未见转重,也不见好。丰盛饮食摆在面前,他硬是吃不下去,本是一身结结实实的腱子肉,结果短时间内便瘦得见了骨头。静静躺了七八天后,他仿佛有点要好转,天野凉却是忽然出现了。
天野凉似乎是很忙,忙里偷闲的来看顾雄飞。看还不是正经的看,他把顾雄飞提到一间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兴致高昂的要和对方比武。
顾雄飞发着烧,一进审讯室就打起了寒战。天旋地转的坐在一把木椅子上,倒是没人锁他。房门一关,屋子里就剩下了他和天野凉两个人。
天野凉是军装打扮,神采奕奕的围着顾雄飞转圈:“顾桑,牢狱生活,滋味如何?”
顾雄飞身上冷的直哆嗦,呼出的气息却是滚烫的两道小火龙,一张嘴是又想说话又想吐,最后话没说出来,胃里也无食物可吐。
天野凉见他一言不发,便停在了他的面前。伸出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他托着顾雄飞的下巴左右端详了一番,末了冷笑一声:“顾桑,你很憔悴呀!”
顾雄飞皱着眉头看他,心里只觉厌恶腻烦。
天野凉继续说道:“这很不好,我本来打算和你公公平平的比试一场。”
顾雄飞哑着嗓子说道:“我们已经公平比试过很多场,结果总是相同,所以没有必要再比了。”
此言一出,天野凉立刻扭头嗤笑一声,随即一拳击向了顾雄飞。
天野凉和顾雄飞在刑讯室内扭打起来,全是蒙古摔跤的招法。两人都是手狠,动手便是你死我活。及至到了最后,天野凉终于赢了。
顾雄飞满脸是血的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只有喘气力量。天野凉跨坐在他的后背上,用力反剪了他的双手。终于如愿以偿了,天野凉翻尸倒骨的把往事全想了起来,越想越气——想当年他不歧视顾雄飞就不错了,顾雄飞不但不领情,反倒看不起他,真是可恨!
骤然起身抄起椅子,天野凉盛怒之下,抡着椅子拍向顾雄飞,只听“啪嚓”一声,椅子撞成支离破碎,顾雄飞则是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失了知觉。
天野凉不能公然杀了顾雄飞,可是心里存着一口恶气,无处排遣。未等他想出更好的办法来炮制顾雄飞,上面忽然下了命令,把他紧急调去了北平。顾雄飞受了一身的皮肉伤,轻重皆有,孤零零的躺在监狱床上,他只能过一天算一天的熬日子。
与此同时,相川大将回天津了。
段将军的活动,叶雪山并不知情。叶雪山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他让阿南再去寻找金鹤亭的下落,结果这天晚上,阿南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金鹤亭上个礼拜突发急病,已然进医院了。
“倒是没死,但是人已经废了。”阿南思忖着告诉他:“说是什么脑血管出了问题,总之好像中风一样,胳膊腿儿都动不得了,瘫在床上话都讲不出。”
阿南又说:“他家里都散了,就剩一个姨太太还没走,在医院里看护着他。”
叶雪山听闻此言,开口说道:“哟,那我得去瞧瞧他。”
阿南笑了:“杀他倒是不用费事。”
叶雪山没言语。等到打听清楚了医院名称,他当真去了,半路经过花店,他还进去买了一大束白百合。
金鹤亭的病房里没有外人,只有一个黄脸妇人临窗而坐。忽见叶雪山来了,她慌忙起身招待,脸上又显出了几分喜色。叶雪山暗自揣摩,认为金鹤亭混得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患了重病,大概是彻底树倒猢狲散了。
妇人不认识他,忙忙碌碌的出去给他张罗茶水。而他自顾自的坐到床前,先把白百合插到桌上的空花瓶里,然后转向了床上的金鹤亭。
金鹤亭脸色苍白,完全就是薄薄的皮肤包了骨头。浑浊的眼珠紧盯着叶雪山,他面无表情,但是眼神有力,可见脑子还是清楚的。
叶雪山向他笑了一下:“金兄,受苦了啊。”
金鹤亭的脑袋歪在枕头上,没人给他扶正,他就只能一直歪着。直勾勾的望着叶雪山,他单是微弱的哼了一声。
叶雪山压低声音又道:“看来兄弟的钱,只能救你一时,不能救你一世。”
金鹤亭的眼珠立刻亮了又暗,呼吸也开始紊乱。叶雪山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胸口,转身折下一支百合花,放到了他的枕边:“别怕,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我不惩你天惩你,看到你现在的模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然后他又是一笑:“孔夫子说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原谅我对你没有好话可说。你这病房里面有股臭味,我坐不住,要走了。你看看花,看看天,长命百岁的活下去吧!”
话音落下,叶雪山站起身,转身真的走了。
阿南很怕叶雪山会在医院行凶,所以提心吊胆的在家等他。小老九要找他玩,他也托辞不去。如此等到了大中午,他总算是把叶雪山等回来了。
叶雪山步伐轻快的进了门,迎面就被阿南抱了个满怀:“你没在医院作乱吧?”
叶雪山做了个吃惊表情:“我做什么乱?我不就是看金鹤亭去了吗?”
阿南推着他进了房,又问:“金鹤亭现在怎么样?”
叶雪山一咧嘴:“骷髅似的,都没人样了。”
阿南紧接着问:“那……你的意思呢?”
叶雪山脱了外衣,因为房内没有衣帽架,所以他把外衣整整齐齐的搭在了椅背上:“我的意思,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吧。”
阿南想不通了:“你对高丸那么狠,怎么对金鹤亭就算了?”
叶雪山抬手握住了阿南的肩膀,一本正经的答道:“金鹤亭现在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若杀他,反而是帮他得了解脱。杀人有风险,我为什么要为了金鹤亭担惊受怕?所以我不杀他,让他自己慢慢熬着去吧!”
放下双手扯了扯身上的绒线衣,叶雪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阿南,别以为我有杀人的瘾。我无非是想出一口气,图个痛快。中午吃什么?我想喝点酒。”
阿南看出了他的高兴,正要去拿酒,不料叶雪山随即起身拉住了他:“不,大哥还没出来,酒我就不喝了。”
阿南把脸一沉:“大哥没出来,饭也别吃了!”
叶雪山松了手,仿佛是走了长路有些疲惫,一转身又坐回了椅子上。规规矩矩的把双手拍在大腿上,他腰背挺直的扭过头来,对着阿南说道:“不,我好饿。”
阿南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又对他做了个鬼脸。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阿南像心里着了火似的,情不自禁的开始纠缠叶雪山。两人在床上闹成一团,末了叶雪山向外要逃,却把阿南一把搂住了腰:“别跑!”
叶雪山气喘吁吁的笑道:“不跑不行,我怕你吃了我!”
阿南抬腿骑上叶雪山的腰,游龙似的缠了上来:“不干就不干,可你让我看看还不成吗?”
叶雪山汗涔涔的躺了下去,笑出两个深深的梨涡:“脱裤子看你自己去,你嫩,肯定比我好看。”
阿南哼哼呀呀的越缠越紧,其实是又想看又想干,但是叶雪山死活不肯,那他缠在对方身上过过干瘾也可以。
阿南中午闹了一场,下午没出门,三点多钟再次黏上了叶雪山,可惜还是未能如愿。晚上天黑了,双方上床相对而坐,本来是在玩纸牌,结果阿南连输几局之后,自己冷不防的把裤子一脱,光着屁股又扑向了叶雪山。
叶雪山傻了眼,退到床尾问他:“你这是……吃药了?”
阿南欲火焚身的红了脸,摆出拼命的架势抓住叶雪山。叶雪山看他像要发情似的,自己想逃也难,只好半推半就的放弃了抵抗。
阿南狂欢一夜,翌日上午起了床,还对着叶雪山动手动脚。叶雪山郑重其事的问他:“阿南,你说实话,是不是吃药了?”
阿南心猿意马而又莫名其妙:“吃药?吃什么药?”
叶雪山哭笑不得的惊奇了:“真看不出来。我二十岁的时候也没像你这么疯。”
阿南反应过来,立刻有了精神:“我现在还能。”
叶雪山后退一步,不以为然的一挥手:“去你的吧!”紧接着他上前握住了阿南的手臂,强行要往外推:“去买东西回来吃,我饿死了!”
阿南生出了一种做牛做马的喜悦,心甘情愿的顶着冷风跑出胡同,要买些滚热的食物回去充当早饭。转了一大圈跑回来,他瑟瑟发抖的进了房,却发现叶雪山不见了。
他吓了一跳,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了一圈,最后在窗前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叶雪山在纸条上面留了两句话,说他去沈公馆了,让阿南别担心。
133、东边日出西边雨
叶雪山本来是坐在房内等着吃早饭,不料院门忽然被人敲响,他走进院内隔着门板一问,对方竟是沈公馆来客。
开门见面之后,来人告诉他:“顾家大爷昨夜出来了,如今正在我们公馆里,我们将军让我来接您过去。”
叶雪山怔了一下,随即一颗心就在胸腔里喜悦的炸开了!
心急火燎的出门坐上沈家汽车,他一路直奔沈公馆而去。进门之后见了小文,小文笑眯眯的把他引到楼上。在一间卧室里面,叶雪山终于见到了沈将军和顾雄飞。
他先对着沈将军鞠躬问了好,然后才转向了床上的顾雄飞。顾雄飞静静的仰卧在床上,没有睡,单是微笑着凝望他,一张脸瘦而苍白,然而很干净,显然是被人收拾过颜面。
当着沈将军的面,叶雪山也不好多说。走到床边弯下了腰,他轻声问道:“大哥,身体怎么样?”
顾雄飞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又哑着嗓子答道:“没事。”
叶雪山的手被顾雄飞的大巴掌彻底包了住,这让他忽然很想睡,因为周身一起懈怠下来了,连神经都一并松弛了。无言的又笑了一下,现在他的眼皮有千斤重。
强打精神的抽出了手,他走到沈将军面前,开始陪笑道谢。沈将军并不是为了他才去救人的,所以摆了摆手,并不稀罕他的好言好语。叼着一只大烟斗站起身,沈将军打了个大哈欠,垂着眼皮对叶雪山说道:“雄飞没别的大病,就是肺上有点炎症。夜里找医生给他看过了,连着打几针就能好。”
然后他又是一个撕心裂肺的大哈欠:“我也去睡了,一夜没合眼。”
叶雪山连忙恭送沈将军出房。及至沈将军走远了,他轻手轻脚的关好房门,随即立刻转身跑回了床前。
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来,他伸手去摸顾雄飞的额头,神情有些紧张:“大哥,你得了肺炎?”
顾雄飞任他摸着,一眼不眨的只是看他:“本来只是感冒,结果转成了肺炎。没事,不严重,夜里已经打过一针了。”
叶雪山摸他额头不烫,一颗心便放下了一半:“大哥,你在里面有没有挨打?”
顾雄飞继续否认:“好端端的挨什么打?不过我倒是和天野凉切磋了一场,输了,让他得意了一次。”
叶雪山隔着棉被从上到下摸了一通,见顾雄飞果然是胳膊腿儿都齐全,心中才彻底的泰然了。重新坐回顾雄飞面前,他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沉吟了,顾雄飞也是默然。叶雪山已经恢复记忆,灵魂不再是个只有五年历史的顽皮孩子。顾雄飞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来面对对方。五年的光阴,他已经习惯了又做家长又做情人。在失忆的叶雪山面前,他素来是无比的轻松自由。
但是,失忆的岁月已然结束。顾雄飞此刻一时茫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叶雪山和顾雄飞是一样的心情。失忆之前他除非酒醉,否则对着顾雄飞素来是一派正经;失忆之后,无须再提,和先前相比,正是两个极端。无论是正经还是不正经,于他都是出自天性;现在天性双重的存在了,他简直不知应该如何选择。
抬手揉了揉眼睛,他在举棋不定之时,忽然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大哥,我想睡。”
顾雄飞低声说道:“毕竟是在别人家里,我躺着也就罢了,你也跟着上来凑热闹?”
叶雪山起身走去推了推房门,见门上带着弹簧暗锁,已是锁好,便脱了外衣挂到衣帽架上。回到床边坐下来,他脱下皮鞋抬起双腿,当真上床滚到了顾雄飞的身边。顾雄飞掀开棉被为他盖好,口中又道:“混蛋东西,我是躺着养病,你养什么?”
叶雪山枕上松软的羽绒枕头,舒舒服服的闭了眼睛:“我养精神。我没精神,就不能照顾你了。”
此言一出,房内寂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