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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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前一亮，出现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不再是飘扬肆意的银色，变成了短而挺直的黑发；不再是洒脱飞逸的长衫，换上了轻便贴身的服装。不再是冷嘲热讽的讪笑，变成了漫不经心的浅笑。
但是，但是。。。
眼神里面偶尔露出的精光，嘴角上扬眼角斜挑的神态，干净利落的除妖法术。。。
他闭上眼睛，感到一片湿热。
是的，你活着，你怎麽会死，你怎麽会离开这个让你又爱又恨的世界。
但你显然遗忘了过去，至少是很大一部分。你明明困惑着，但是不会去问了；你明明迷惘着，但是不会去想了。你明显的沉默了，也明显的开朗了。
改变来得这样突然，你叫我怎麽接受呢。。。
你居然在照顾东家和南家，做着培养继承人的工作。这种繁琐的事情，你是从来不会正眼看的。你甚至在做除妖的工作，你不是纯粹只为了显示自己的强大才灭妖的麽？
你变了。
虽不是体无完肤，却也是面目全非。你的傲气呢，你的豪情呢，你火一样的心呢？！！
〃你发现了？〃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他不像是转世，而是复活。〃他听见自己声音有丝颤抖。
〃是，本来他死定了，断头封魂的人连虚界都去不了。〃
〃这是你的能力麽？〃他颤抖着问了出来。
〃我能做的已经不多。。。这个世界早已抛弃了我，但我仍然深爱它。〃声音里藏着太多的无奈，如同叹息的风，泛起酸楚的浪。
〃你是谁？〃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声音转而柔和平静，〃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选择了麽？〃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他听见自己在笑，〃我的出生不是我决定，我的成长不是我决定，我的际遇不是我决定，我的死亡也不是我决定。〃
〃你有没有想过，遗湖下那麽多的石头，为甚麽只有你成为了灵石。〃
〃不知道。〃
那个声音充满了惆怅的感伤：〃我很想告诉你，但是怕你反而误会。。。〃
〃真实当中，没有误会。〃
〃那麽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知道神族终将走向灭亡麽？〃
他大笑起来：〃这个愚蠢而顽固的种族，早该死亡。〃
〃灭亡也会有突发，如同其他很多物种一般，神族也不过是其中之一，但是神族的灭亡纯属咎由自取。〃声音饱含着嘲弄，〃追求纯粹的极致，追求不可能存在的完美，追求所谓的强大，不过是唬弄人心的小把戏，骗骗那些愚昧无知的种群罢了。〃
他虽然赞同，却也听得有些糊涂：〃你不是神麽？为甚麽却说神族的坏话？〃
〃我是最古老的神祗，已经被更多更实在的神取代，我只活在传说里，失去了无边的能力。。。却也因此得到了永恒的宁静。〃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波动，仿佛叙述的是别人的事，带着冷漠的嘲讽，却又含着浓烈的感情，〃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神族走向灭亡，如同我不会坐视其他种族灭亡一般。〃
〃你是。。。创世女神。。。〃他有些惊讶，也有些迷茫。
〃是，我的确是，但是我的能力在某些方面，也许还比不上一个妖族或是兽族。〃她笑起来，〃你是被我挑选的，李生也是。〃
〃李生？〃
〃对，他现在只记得他叫李生，是西家的叛徒，需要帮助其他两家族长成功继位来赎罪。〃
〃真是笑话！〃他有些生气。
〃我安排他转生的时候，被四界王觉察了，当然他无法查出我的力量来源，但是他作了手脚，给他安排了一个虚假的记忆。于是，转世失败，只是复活，不完全的复活。〃
〃我不懂。〃
〃记忆这种东西，本就是虚假的，还不如梦来得真实。〃她叹口气，〃当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你根本不会注意他身边的一切，而当你失去他的时候，你只会想起那时的风景。〃
他张张嘴，没有说话。
〃你记得李生的父亲麽？〃
他点点头：〃他是西家的族长，死在北家族长‘灭'的手上。〃
〃事实上，他是窥见了四界的秘密，不能不死。〃
〃四界的秘密？〃
〃同样的秘密，李生在前生也发现，所以他才会死。〃
〃甚麽秘密？〃
〃神族生存的秘密。〃
〃血缘，灵力，哪里有秘密？〃
〃所以你没死，不是麽？〃
他觉得头晕：〃为甚麽我是被挑选的？〃
〃你知道为甚麽你是红色的？〃
〃不知道。〃
〃因为你身上有红色的一滴血。〃
〃是麽？〃他笑起来，〃我原来是妖族或是兽族，难怪是北家的人先发现我。〃
〃那滴血是李生父亲的。〃
他愣住了：〃你说甚麽？！西家的人，都是蓝色的血液。。。〃
〃所以，他是异数。每一家都会出现变异，但他掩藏得很好，甚至骗过了西家所有人，但是他瞒不了神，所以在战场上，他注定要输给同样是红色血液的北家。〃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记住，因为总有一天，你要告诉李生。〃
〃他并不想复仇。〃
〃他是棋子，你也是，芑焃更是。〃那个声音依旧温和，却叫人浑身发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挽救这个我钟爱的世界。〃
〃这个世界会怎样？〃
〃预言的大难，被人们理解为北家的叛乱，从此遗忘，但是燎原的野火不会只有一簇。〃
〃火？〃
〃对，只有火。风只能将一切带到别处，水只能把它隐藏起来，只有火，才能彻底的毁灭。〃
〃所以北家被最先选上。〃
〃对，火光之后，将会陷入永恒的黑暗。。。这个世界起源于黑暗，暗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不是邪恶的意思，只是黑暗，纯粹的黑暗。那里才会孕育出洁净的光明，才会孕育出所有的一切。〃
〃暮轮代表的黑暗，就是这个？〃
〃是的，从我将暮轮交给西家，直到今天，才出现了真正理解黑暗的人。〃她笑起来，〃西家的人都以为暮轮拥有的力量太强，太邪恶，是需要小心控制的武器。只有李生，他超过了世俗的限制，只为了强大而强大。〃
〃这是他被挑选的第二个原因？〃
〃是。〃
〃我想我明白了。〃他叹口气，〃我会答应你的要求，同时你要拿走甚麽我都不在乎。〃
〃哦？〃
〃因为我想通了，不去询问为甚麽，只要知道怎样做，就已经是最好。〃
〃很多事情没有答案，我们的认识有限，但是可认识的无限。〃
〃最后，我想问个问题。〃
〃请说。〃
〃如果照你的设想，一旦成功了，也许神会消失，会淡出人的世界，你不在乎麽？〃
〃为甚麽这样问？〃
〃因为挑战旧有秩序成功，意味着推翻和毁灭。〃
〃没有毁灭，就不会重生。〃她的声音已经飘远，〃这个世界早已不需要神，或者说，我们需要精心等待，神再度降临的时刻。。。〃
卓紊睁开眼睛，他看到了四界中最古老的神，看到了四界中最神圣的脸。
女性象征着的生命于创造，在这张脸上表现为美丽和柔和。也许她并不算艳丽，也不算妖魅，但是她的眼神里流露的，是女性最温柔的波光。
李生看着那张传说中的脸，轻轻的摆摆手：〃请告诉我，创世女神。〃
〃和前生一样，要许愿麽？〃
〃许愿？〃李生挑挑眉毛。
美丽的眼睛眨了眨：〃你前世得到过一次清心莲，你曾经许愿。〃
李生眯起眼睛来：〃我许了甚麽愿？〃
〃让一个人复活。〃
〃这也行？〃李生大笑。
〃所以你加上了祭品。〃
〃是甚麽？〃
〃你前生最宝贵的东西。〃
李生点点头：〃原来我前生最重要的是记忆。〃就又笑了，〃真是奇怪。〃
〃确切来说，是关于某个人的记忆。〃
〃是关于我希望复活的那个人吧。。。〃李生抓抓头，〃很难想象我会这麽行事。〃
〃也许今天的你已经不会了，但是那个时候，你确实是这样做的。〃
李生没有再说话。
〃现在还想要麽？〃
李生第二次大笑：〃可以。。。〃
〃可以？〃
〃可以等我想清楚再回答麽？〃李生转转眼睛。
美丽的脸上露出笑容：〃你变得聪明了。〃
〃难道我以前不聪明麽？〃李生挑挑眉毛。
〃不，是狡猾了。〃脸上的笑容逐渐模糊起来，〃我衷心期待着与你再次会面，希望不要像这次一样，等得那麽久。〃
20 寻
寻找是一种本能，人常常会为自己设立一个目标，再去寻找达到的条件。当然，能完全实现自己目标取得胜利的人并不多，于是人们创造出勤奋毅力之类的词来聊以自慰。并且说，过程胜于结果，又或者说，钓胜于鱼。
当然，人更多的是期望胜利。
那种满足与自豪非笔墨能形容，就算高处不胜寒，也渴望一览众山小。
当寻找成为手段而非目的，人就不可避免变得功利起来。
这也无可厚非。
但也存在没有目标的进行寻找的人，或是我们浅薄的智慧无法理解他们寻找的意义，抑或我们根本无法看透他的目的，因此，我们要麽称呼这种人为疯子，要麽称呼他们为哲人。
于是寻找成为他们有限生命中的无限可能，借以排遣人生旅途中的寂寞，那种心灵干涸的寂寞。但是他们从不停下，从不妥协。
他们的嘴不是为我们的耳朵准备，我们无需自责。
诚然，也会有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的寻找，这样的人，更为寂寞。
清心莲的香气飘散在每个人鼻端，闭上眼睛的时候，觉得有些甚麽正在缓缓的苏醒过来，宛如解开束缚的钥匙，将心灵放归。闭着眼睛仍然能感受到跨越次元的风声。回到李生的住宅，并不需要太长时间。
回到住宅的时候，没有人想说话。
李生躺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眼睛盯着烟腾起的雾。他并没有吸，他也不是烟鬼。
郑爽靠在门口的柜子上，眼睛注视着柜子上的玻璃碗，里面放着钥匙和一些杂物。
卓紊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他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李生的脸，尽管李生也许没有注意到，也或者注意到，却装作没看见。
只有善似乎正常些，她说浸泡过遗湖的水，浑身不舒服，想洗澡，于是躲进浴室，很久没有出来。哗啦啦的水响，似乎正在强调她的身体非常需要清洁。
当她头发湿漉漉的出来时，李生已经烧完了四五支烟。是的，烧完，不是抽完。他站起来笑道：〃我们去吃饭。〃
〃吃饭？〃郑爽有些惊讶。
〃我们四个从没一起吃过饭，而且，我饿了。〃李生仍然在笑着。
〃我们。。。似乎不需要吃东西吧。。。而且，人界的食物并不见得合我们的胃口。〃善勉强道。
〃那麽，就去喝酒。。。我也随便洗一洗好了。〃李生进了浴室，卓紊跟了进去，合上门。
善看着门关上，瞟眼郑爽，郑爽却只是笑笑，没有言语。
卓紊从镜子里看到李生拉上浴室的帘子才转过身来：〃你还好麽？〃
〃没有甚麽不好的理由。〃李生声音淡淡的。
〃我觉得有些话一定要说。〃卓紊暗中握紧自己的手。
〃请说。〃
〃我的复活，是创世女神的法力。前世我被折断了石脉，就算今生再怎麽修炼，也不可能超过前世的修为。〃
〃不需要，我可以保护你。〃
卓紊有些感动，却又有些失落：〃我还不至于弱到要你保护。。。〃
〃对付寻常的妖怪自然不需要甚麽，但是我们接着要遇到的，应该不在一个档次上。〃李生脱下衣服，打开了水龙头。
卓紊沉默了一阵才道：〃你想找回记忆麽？〃
〃曾经很想，但是现在。。。〃李生无声的笑笑，〃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
李生闭上眼睛洗头：〃已经失去了，就说明它还不够重要，如果真是那麽好，我一定会记得牢牢的，就像那些法术一样。〃
〃人怎麽能和法术相比。〃卓紊有些不满。
李生冲着头：〃没错，某些方面人甚至不能和法术相比，人会变。〃
卓紊没有说话，李生要他把毛巾递过来，卓紊拉开一条缝递进去的时候，窥见了帘子后面的人。
目瞪口呆。
李生伸手接了半天，没拿到毛巾，只得用手擦擦，眯着眼睛正要说话，却被卓紊的表情吓到了：〃你怎麽了？〃
卓紊有些费力的指着他的头，喃喃道：〃你。。。头发。。。〃
李生拉开帘子，看着镜子愣住了。
镜子里面的男人，一头银发，握在手里转了好几转，仍然垂到腹下。鲜亮的银色混合着水汽，湿漉漉的散发着紫杉的香味，李生微笑了。
〃原来这是遗湖送给我的礼物。〃李生挑挑眉毛，继续擦洗身体。
〃那麽，你的能力。。。〃
李生微微抬起左手，灵力汇聚成小小的银色光球：〃看来恢复了。。。九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