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帆-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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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约书亚却没有察觉这一切，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袖口和前襟少掉的两颗扣子上。他露出无奈的表情，遗憾的微微摇头，──伊萨克熟悉他这个样子。
每次当自己从身後执拗的抱住他时，每次自己未经同意就轻吻他的嘴唇时，他在徒劳的反抗之後，都会露出这个表情。每次他落泪，每次他发狂之後的温柔，每次他宣称要调转船头带他去那个极北之地的小岛，他也会露出这个表情。
约书亚，约书亚，从来没有人像你，今後也不会有人像你，你是唯一……
“伊萨克，不需要再把我捆起来吗？”约书亚低沈的话音打断了伊萨克的思绪。伊萨克再次看著他，发现他已经恢复了他们初见时的样子，──冰冷，高傲，无懈可击。
他冷冰冰的看著伊萨克，挑战似的挑起了一边眉毛，虽然他的脸不再完美，但他的气质却从未改变。
伊萨克摇了摇头：“不必如此，我相信你不会逃跑。”
帆船已驶近小岛的边缘，伊萨克回过头去，甚至已经能看见聚集在简陋码头上的同伴们的脸，微风带来了夹杂在海浪声中零落的欢呼……
“伊萨克，为了你和莱昂我们可放掉了一笔大生意哩！你之後可要好好补偿我们……”
“咦？莱昂那个家夥呢？他不是找你去了？”
“嘿！伊萨克，你带回来的那个人是谁？怎麽好像有点面熟？”
“天哪！该不会……伊萨克，你太棒了！你抓住了那个海军！”
“嘿！这下莱昂那家夥可得乐疯了！”
“他该不会是已经疯了，醉死在甲板上了吧？”
……
海风有点大，吹乱了约书亚好不容易梳得整齐的头发，虽然他刚才整理得那麽辛苦，可此刻他却显得不太在乎了。他幽深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终於卸下了一身重担，终於能够安静的等待那个必定会来的终点……
伊萨克抽出了腰间的弯刀，砍下了他从未低下的头。
（待续）
（10鲜币）远帆 46
四十六、
伊萨克肩上扛著那具沈重的尸体，怀里抱著那颗人头走上了岛屿最北端的那个小丘。他很喜欢坐在这里看海，偶尔憧憬一下海的彼端的那个传说中的小岛，老船长告诉他那里四季如春，有温暖的地下水和繁茂的森林。虽然那里冬天的黑夜长了一点，但是他觉得无所谓，在漫长的黑夜里和心爱的人做点让彼此都快乐的事情会让时间过得飞快。就像他现在回忆这两天的时间，与他漫长的前二十年相比就宛如一瞬间，却也恍如隔世。
今天的夜和之前的任何一天都没什麽两样，小丘下的城镇在夜晚到来时一如往常的回恢复了平静，愤怒的人群早就各自散去，消失在黑暗的街道里。没有什麽是比群众的热情更容易煽动和冷却的了，──只要你的手段够极端。
而死去的人唯一的命运就是被遗忘，──不管是莱昂还是约书亚，毕竟活著的人总有自己的生活要继续。
伊萨克觉得要跟怀里的约书亚说点什麽，毕竟那家夥从来都没有这麽温顺过，现在不管伊萨克对他说什麽，做什麽，他都会平静的接受，脸上的表情安详而解脱。
他们之间真正的和平共处终於随著其中一人的死亡而到来。但是此刻被留下的伊萨克却说不出话来，──本来麽，既然他选择了莱昂而放弃了他，那现在说什麽都只是虚伪，真他妈的虚伪！
然後伊萨克想起了他的兄弟。
当那个背著黑色宽刃剑的剑客脱下上衣时，伊萨克立刻认出了他背上的那块圆形胎记。虽然那块胎记被一道长而丑陋的伤痕从中间分成了两半，但他却还是马上确定了这家夥绝对是兰斯洛特。一旦肯定了这一点，他立刻为自己的兄弟被那户人家驯养成一只听话的狗而感到怒火万丈，他甚至想过杀死这样活得毫无尊严的他，──但这世上唯一的那点血缘纽带却还是令他最终还是放了他的兄弟一马……
当兰斯洛特回到罗森贝里家之後，伊萨克还是能陆陆续续的听到他的消息，他渐渐的有一点了解了，那个男人为何能够默默忍受那样的侮辱，只为了活下去，──他了解，但是不理解，他不理解有人能够把被驯养当成一种幸福。
直到遇到了约书亚他才开始思考命运的问题，当他得知约书亚是那个罗森贝里的挚友时，他对他们兄弟俩彼此命运的不同感到了愤怒和唏嘘。而当他听到关於他兄弟和那个罗森贝里家的少爷相处的点点滴滴时，他好像又有些明白了到底是什麽让一匹狼欣然变成了狗。他不敢说自己羡慕这样的命运，但至少如果他和兰斯调换位置，他和约书亚绝不会是那样针锋相对的开始，那样你死我活的过程，更不会走到现在这无可挽回的结局。
“我好像变成了你最讨厌的那种优柔寡断的男人了，约书亚。”他低下头，对怀里的人头低语，“之前在船上你还提醒我来的，我说过要让你痛苦的死去，要砍下你的头，然後把你的尸体扔给野狗，──可是我现在……”
伊萨克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好像在盯著一个陌生人般，默默的看著约书亚的脸。他突然觉得死亡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能让人看起来那麽的不像自己，──是的，约书亚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另外一个人，或者甚至是一件东西，他温顺，乖巧，平和，毫不反抗，似乎是伊萨克曾经心中理想的状态，可唯一的缺点是，他不再像他……
伊萨克现在才发觉自己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他。
他突然哭了起来，但只是很短的一阵就止住了，──即使是为死去的爱人哭泣他也会觉得自己虚伪而可笑，因为约书亚说过，不是命运让他杀人，最终决定杀死他的还是伊萨克自己。继续抱著那颗人头静静的坐了一会，伊萨克站了起来，他开始试图在地上刨一个足够大的坑，一开始用他的弯刀，後来发现弯刀并不好用，他就直接用手。
随著时间的推移，他的手指逐渐变得鲜血淋漓，脏污的黑色和血渍的红色混杂在一起，──他想起莱昂刚刚死去的那个时候，他抓著约书亚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地上砸，然後他的脸也是这样的鲜血淋漓，这才是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关系的真正诠释。
相处的时间那麽短，他们却把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互相伤害和谩骂，只因为一开始所处的位置不能改变，之後的道路就被固定了前进的轨迹，因为错位的太离谱，所以连补救的可能都被剥夺了。
想到这一切，虽然在心里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再做会令约书亚觉得虚伪和可笑的事情，但伊萨克的眼泪还是再次流了下来，滴进土里。──如果那个时候被罗森贝里捡到的人是自己该多好，如果自己不是海盗，如果自己没有杀过人，如果自己没有成为他厌恶的那种人，该有多好……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个晚上的工作进展小得令人不忍目睹，伊萨克这才想起应该回镇上去那把铲子，却在站起身来时看到了远处海平面上的片片帆影……
是海军！──伊萨克从来都不知道海军的搜捕效率竟然有这麽高！
他第一次感到了慌乱，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没有做完，──但是他最终还是抱起了约书亚的尸体，放在一棵勉强能够挡风遮雨的大树下，用树叶将他简单的盖了起来。
约书亚，对不起，等我回来我会做完该做的事……但是现在，我还有不能再辜负的人，那些活著的人，我要暂时回到他们中间去……
（待续）
（10鲜币）远帆 47
四十七、
来的军舰一共有两艘，伊萨克立刻就想到了那是约书亚之前说过的那两艘船。他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麽方法这麽快就找到了这个小岛，但至少他可以肯定在回来的路上他们没有被跟踪。──毕竟他们的船那麽小，而军舰那麽大，倘若军舰想要让他们的小帆船停留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伊萨克不可能不发现。
无论如何，现在不是操心这些事的时候，那两艘军舰虽然还是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向他们驶来，但是那种笃定的感觉带来的压迫感却更加让人受不了。拿著武器聚集在岸边的人群里，虽然没有人议论纷纷，但紧张的气氛还是通过空气蔓延开来。伊萨克感到仿佛一下子上升了好多度的燥热空气让他的背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这就像是那些野性难驯的动物所天生具备的本能，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次有什麽不一样了……
军舰在离海港很远的地方下了锚，没有任何预警的，炮弹像雨点般向著这个没有任何防御设施的小岛飞来，海边的渔村在一瞬间陷入了火海之中，女人和孩子的惨叫声在隆隆的炮火声中显得那麽微弱无力。
伊萨克终於意识到了不同在哪里，──约书亚不赞成滥杀无辜，不管是对海盗还是海军，他始终认为滥杀无辜是错误的，因此在约书亚带领他们的时候伊萨克从来不会担心海军会采用这麽极端的手段，──极端但是非常有效。要知道要不是伊萨克提前发现了他们的行动，他们的人现在甚至连登船的机会都没有，因为火光和浓烟早就把港口和码头隔绝开。伊萨克站在船上回过头，发现他们的小船才更像是一座火海中的孤岛，除了前进便没有其他退路。
现在约书亚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人怜惜那些无辜的岛民的生命，不管那些女人和孩子有没有做过坏事，光是因为他们是海盗和流放者的後代这一点，就令他们的生命在那群海军眼里有如蝼蚁般不值一哂。
整个岛屿看上去不像是战场，而是一个惨烈的屠杀现场，那两艘军舰的炮火轮番上阵，不想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伊萨克简单的清点了一下已经登船的人数，──不太多，但是已经足够一搏。伊萨克决定不再等待，发出了全速进攻的命令。
海盗们喜欢肉搏战，不仅仅是在己方的炮台配置跟对方有著天壤之别的时候。
对海盗们来说，冷兵器血光四溅的搏杀比起无聊的炮击更让人血脉喷张，但今天对於伊萨克来说不仅仅是如此。──今天他身体中流淌的蠢蠢欲动的好战因子，在他们的小船颠簸的穿行於纷纷落下的弹雨之中时，就已经在他身体中酝酿出几乎难以自抑的嗜血和狂暴。他一马当先的跳上了军舰的甲板，那杀红了眼般的手起刀落让跟了他那麽久的那些胆大妄为的夥计们都感到陌生和害怕。他们害怕他那完全失控的样子，害怕自己被波及，因为他们在他眼里已经看不见理智。
而那些被他当成敌人的海军更是害怕得几乎要拿不稳手里的武器，在他的弯刀还未到来之前就发出惨呼，有的人甚至因为过於恐惧而选择了跳船逃离。
在这一片血海的甲板上，唯一不那麽畏惧他的那个人来到了他的面前。虽然那个人依旧无法抵挡他的攻势，虽然他的弯刀飞快的在那个人胳膊上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血痕，但是那个人突然扔出的问题让伊萨克的动作有了些许迟疑。
那个男人问：“约书亚呢？”
伊萨克想起来了，这个曾经总是站在约书亚身後的男人似乎是他的副官，是位置上离他最近他家夥。伊萨克盯著他的目光变得冰冷，回答的声音亦是如此：“他死了，被我杀死了。”
“所以他终於为他的心慈手软付出了代价……”
那个男人的话听来有些意味深长，但伊萨克却无心去判断那里面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复杂情绪，他只知道他被对方的话语点燃了愤怒，他的声音一下变得充满危险：“也许他真的是个傻瓜，因为他不知道整个海军里只有他相信光靠正义就能战胜邪恶。”
“我以为你是个跟我一样的唯结果论者哩，伊萨克。”那个男人对伊萨克的话是那麽的嗤之以鼻，“我从来没有说过约书亚坚持的那些东西不令人尊敬，但是他带著众人的尊敬死去的时候，我却能取得胜利的成果而活下来，──而你，伊萨克，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指责我的人，因为是你亲手杀了他。”
伊萨克承认自己被他的话彻底激怒了，正因为他的话时那麽的一针见血，那麽的有道理。伊萨克的进攻在突然之间变得凌乱，毫无章法可言，而对方的应对则是越发的游刃有余。不仅如此，那个男人还用胜券在握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伊萨克，你太让我失望了！当你变得理想主义的那一刻你就不可能再战胜我……”
他那麽自信，因此当伊萨克从背後用弯刀勾住他的脑袋时，他的惊愕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他们的立场在一瞬间颠倒过来，他听见伊萨克用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