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帆-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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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
在重新出发的前一天尤尔根命人把悬挂在约书亚墓前的那具尸体取了下来，从那尸体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伊萨克生前那带著侵略性的美貌和他叱吒风云的从前，剩下的只有腐坏之後令人恶心的形状和味道。尤尔根不知道暴尸的这几天会不会让伊萨克生前的罪孽随风而去，但他最终还是决定把他的尸体投入大海，──这个在海上作恶一方的男人，也许那里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归宿哩……
反倒是约书亚，尤尔根不知道让他长眠於那座小山上，继续守望著这片他在生前始终仗剑守护著的海域，是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嘉利在拜祭了那个他追随一生的将领之後，还是决定回到海军，──尽管那个机构早就被人认为已经从根子里腐坏了，他还是决定回到那里。尤尔根不知道他做这个决定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但是他知道嘉利在挣扎之後得到的结论，是相信著海军里依旧有那麽一群人，一群像约书亚一样的人，还在固执的抱著最初加入海军时的梦想。而他，决定回到他们中间去。
尤尔根对於这个能够单纯的坚持自己最初的选择的家夥无比羡慕，至少他在做了决定之後，就不用再为今後去哪里而操心，而尤尔根自己，却在前路漫漫面前几乎迷失了方向。
毕竟罗森贝里商会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後，已经从当初濒临破产的绝境中重新站立起来，不仅如此，他们现在甚至已经成为了拥有一整支舰队的大型商会，即使下半辈子只在那几个熟悉的港口之间做点倒买倒卖的小生意，都能保证他和兰斯锦衣玉食。而且他心心念念的仇人已死，只要那个倒霉的小王子不要哪天脑子一热，带著一支舰队来他们的地头上找他报仇，那他下半辈子不仅是衣食无忧，简直就能游手好闲的一路顺遂到底。──这样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却让尤尔根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不知该往何处去……
直到兰斯交给他那张破旧不堪的航海图。
“这是什麽？”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蠢问题，但那张航海图上的岛屿，港口，海岸线都是他见所未见的。
“爱德华老爷留下的航海图，遗憾的是新一点的那一张已经遗失了。”
“你是说，这是去‘那块’大陆的航海图？”尤尔根的声音显得有些泄气，──且不说这张航海图多麽破旧，就连新的那一张不也没有替他父亲带回成箱的珠宝和黄金，而是让他折戟沈沙，带著壮志未酬的遗憾死去。
“这是‘那块’大陆的航海图，不过尤尔根相信我，新的那张并不比这张详细多少，毕竟曾经到达过那里的人那麽少……”兰斯的眼睛里有尤尔根从未见过的光芒在闪耀，──尤尔根惊讶的发现，这个一向四平八稳的家夥，在谈论到梦想的时候竟然会表现得这麽激动人心。
“兰斯，你想去那里？”尤尔根不知道是被他难得的真情流露感染了，还是他自己心中的某种情绪渐渐苏醒过来，他的声调在不知不觉中有了些改变，──想想吧，另一块大陆，那些前人的足迹未曾到达的土地，那些前人的眼睛未曾看过的风景……
“尤尔根，你曾说过爱德华老爷的做法太过冒险，我得说，虽然我们换了更好的船，更好的装备，但即使我们现在出发，这依然是一个冒险……”
“但是……”尤尔根在他犹豫的瞬间接下了他的话头，“我知道还有‘但是’，兰斯，你快点说下去！”
“但是偶尔冒险也不是什麽坏事……”兰斯像是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般，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这是你第一次向我提要求吗，兰斯？”尤尔根坐在桌面上，十指交握，双腿交叉。
“我……”兰斯的表情显得慌乱而迷惑，“我绝不是要求，我只是建议……”
“那就按你说的，它只是个建议，”尤尔根用手托著下巴，一字一顿的说，“那它就是个好建议，──我被你说服了！”
“真的吗？尤尔根，你真的愿意……”事到临头，兰斯却仿佛不敢相信这结果般，不停的追问。
“是的，我愿意，跟你在一起，即使是冒险也没什麽令人害怕的！──而且你想想看，另一块大陆，那些连我最敬爱的父亲都不曾到达的地方，天哪！”尤尔根的情绪变得激昂，甚至远超过提出建议的兰斯。
然後他们就来到了这里……
“尤尔根，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是否应该要求你在我每次答应你的建议之後，都主动跟我春宵一度……”
“尤尔根……”兰斯的黑脸膛，即使涨得通红也看不出多麽明显的效果，而且现在有更严峻的事实占据了他的思想，“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错了，如果再看不见港口，我们的食物和水真的就要耗尽了……”
“别说傻话，我们当中要是有人出错，那也是我，我才是最上面的那个人，不是吗？──而且，我不觉得有什麽好担心的，我们才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尤尔根那笃定的口气不仅仅是安慰，听上去他像是真的这麽认为。
“也许你说得对，我不该说出蠢话来扰乱军心……”兰斯显得有些苦恼，真心的道歉。
“你也不该在这里摆出这副表情来扰乱我的心……”
尤尔根伸出手将他拉到身前，抬起头，闭上眼睛……
他们接吻。
“嘿，这该死的太阳，竟然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们！”
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刚刚从云层後钻出的太阳，发出无数道光芒，直射在他们脸上。
“尤尔根，那是什麽？”令他伤心的是，兰斯却对他的幽默感不予置评，而是被远处海平面上的变化吸引了注意。
“是海岛！天哪！”与此同时，了望手的呼号在他们头上响起，“尤尔根，兰斯，大家，我看到海岛了！那岛上似乎有山，不太高的山，但那确实是山……”
这些蠢话在甲板上引起的欢呼简直比尤尔根平日里激励水手们的豪言壮语要高声百倍，而且甚至连尤尔根和兰斯都加入到振臂高呼的人群中，如果不是没戴帽子，尤尔根一定要把帽子往空中抛上几百次才能抒发他现在的心情。
那座海岛像一个第一次参加社交舞会的少女般，款款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带著羞涩的，神秘的，仿佛不自知的美丽，──他们看到了，那里有绿树成荫的山坡和铺满细沙的金色海滩，那里有穿著奇装异服的女孩和他们从未尝过的美酒……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通向男人的梦想的道路，──蓝天，白云，大海，远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