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口作者:芦花深处(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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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衡眯起眼心满意足地笑,拽了狐狸的蓬尾巴暖手,一面站到窗口去看雪。
雪花落在他白玉色的手指上,莹透漂亮。
他就伸着手从窗口的树枝上弄了一些下来,拈了举到狐狸黑亮亮的眼前,笑道:“瞧,一朵一朵不过如此,铺在地上却那样好看。”
雪受不住室内的融暖,慢慢化作冰凉的水淌下来。
狐狸瞪着眼睛瞧,只看见杜衡的指尖被冻得红通通的,他斜了斜眼睛,把尾巴挣出来,啪地把剩下的雪扫到地上:“这有什么好看?你也不嫌冷?”
“你觉得冷了?”杜衡关切的问,也不敢用那只手去捉狐狸的尾巴,只在袖子上胡乱揩干净了冰水,又送到嘴边呵了口气。
狐狸哼了一声,啪地把大尾巴覆在他冰凉的手上:“谁说的?我从不怕冷。”
——只是怕你冷,只是,不直截了当的说,你便不明白,可要直截了当的说,我不知怎样说出口。
“哦,这样么?那你刚才是为了什么?”杜衡居然认认真真地思索了起来。
狐狸有些头疼,杜衡一定能想出一个结果,可也一定是和真相偏差甚远的结果……
“哦~”他果然了然地喟叹了一声,捏了捏狐狸的尾巴,却微微侧了头,噙着暖的笑意,把眼波直接投进狐狸的眼里,劝哄一般道:“你的皮毛,同那雪像极了,简直比雪还好看的,我是应该称赞你。”
狐狸定定注视着杜衡的眼睛,心跳倏然漏了一拍,而面皮借着洁白的毛的掩饰,腾腾地红了:好了好了,说出来做什么。静了半晌,他依旧觉得有些讪讪,便扭转了头,不再看杜衡一眼。
杜衡约是以为他着恼了,也微微慌乱起来,伸手慢慢地顺他的毛:“你要不愿意这样,变回来就是,我也不迫着你,要不你幻回人形,我们去院里喝酒赏雪怎样?”
狐狸不应,只挣扎了一下,毛尖触在杜衡修长的脖颈上,惹得他痒痒,不禁低声笑了一声。
狐狸漆黑的眼里便滑动过一丝狡黠之色,整个身子圈在他脖颈上,轻轻动着,用绒绒的毛去触他的肩颈,蓬蓬的尾巴也摆了起来,努力去挠他怕痒的地方。
杜衡被扰得难过,又不好把狐狸给摔下来,只得无谓地挣扎避让着,没一会儿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微微喘着讨饶。
狐狸又玩了一会儿,觉得尽兴了,才安静下来,乖乖扒好,把头埋到杜衡的颈窝里。
杜衡的肩颈连着脖子都十分好看——当然,杜衡整个人也是十分好看的——只是,现下那玉色修长的脖颈笼了一层薄薄的汗,落在狐狸的眼里,格外诱人,叫他的呼吸也微微急促了起来,丝丝的气从微张的口中散出来,化作白雾,像看得见的薄绢一般,萦上杜衡的肩颈。
杜衡被气流扑着,仍觉得痒痒,微微瑟缩了一下,口中轻笑着“呵”了一声。
狐狸眯了眯眼,沉着声道:“别动……”然后伸出嫩红的舌头,轻轻舔舐了一下。
杜衡缩了缩脖子,笑着歪了歪脑袋:“做什么?”
狐狸便不再乱动,只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杜衡的气息……
他忽然觉得晕晕迷迷,却是很舒服的,沉醉一般的晕迷——他当真,想永远醉在这人的气息里。
“其实,变出本相,却能这样亲近,我也不亏就是……”狐狸难得老实地喃喃,只是话音低沉含糊,扑在杜衡的肩窝里,只晕出一片暧昧的暖。
杜衡只本能地觉得他似乎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起码是难得的诚实话,却只恨听不分明,甚是遗憾,他不愿罢休,便耸了耸肩头:“啊?说了什么?再说一遍,风声太大我没听清楚。”
“好话不说二遍。”狐狸支起脑袋,凑在他耳畔低声道,“你错过难得的机会了。”
杜衡只觉得狐狸在肩头微微动弹了一下,然后凉的风就涌进被捂得温暖的脖子,下一刻,却有带着舒服热度的手环上自己的腰背。
狐狸化出了人形,一手把杜衡的脑袋扶近了点儿,埋头轻轻在他的脖子上啃噬了一下,长而柔滑的发垂落下来,漫在两人相偎的肩头,有的越过去,散下来,落在杜衡的背上,同杜衡的头发缠绵的纠结在一起,狐狸分出小小的心思,用环着杜衡的手小心捉摸到这些散发,心头得意地哼笑了一下。
杜衡任狐狸搂着,呼吸略略快了起来,一直待到狐狸慢慢抬起头,用潋滟的眼光瞟了他一眼,他在此时忽然眯了眯眼睛,迅速伸手捧住狐狸的脑袋,趁着狐狸还在微张着嘴一片愕然之时,径直吻了上去。
狐狸无奈,失了先机,只能随着他追逐辗转,半晌两人都飞着满颊霞色,才微微分开来。
杜衡笑着看微微喘着的狐狸,得意之色毫不掩饰:“叫你刚才挠我痒痒,好了,报复够了!”
狐狸闻言扬眸看他,嘴角慢慢勾起来,眼底也渐渐幽暗了下来:“可现下,却轮我想报复一下了。”说着,就使了劲儿要扑过来。
杜衡灵巧地挣了开,伸长手挡在狐狸身前:“等等!”
“怎么?”狐狸不耐烦道。
“今天祭灶。”
狐狸哼了一声:“然后呢?我可不愿再做围脖了。”
杜衡只是笑:“饿了吧?祭灶时可有一种特别的吃食,你可曾有吃过?”
狐狸有些茫然,面上不动声色:“有什么特别?”
杜衡抽身往厨房行去:“我这就去拿。”
狐狸笑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别想逃。”
杜衡眨了眨眼,认认真真地道:“啊?我能逃到哪儿去?先吃些应景的食品,然后你要怎样怎样,不妨碍的。”
狐狸的脑瓜子飞速转了转,发现此言甚是,且这么一来肚子里的馋虫确也被勾了上来,便乖乖松了手:“好吧,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待到狐狸心满意足吃了一嘴粘糖,终于打算要怎样怎样时,才突然发现他早也没心情怎样怎样了。
居然,居然上了杜衡的当?!他气哼哼努力撕扯着粘牙的糖果,一面鼓着眼睛瞪杜衡。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狐狸含含糊糊地责问,糖的浓香仍漫在口腔里,只是粘得难受。
杜衡又眨了眨眼,仍是认认真真地问:“灶糖。不好吃么?”
“可,可你没说它,它这样粘!”
“咦?你不知道么?”杜衡微微笑起来,略略诧异地答,“这糖便是拿来粘灶神爷的嘴的呀。”
他偏了偏头,好整以暇地看狐狸纠结的样子,颇有些开怀地道:“是你贪嘴吃这样多,你也不看看,我就没吃多少。”
是是是,都怪我这张嘴!狐狸恨恨地想,懊恼地别开了脸,龇牙咧嘴:哼!误事!杜衡那哪是略略诧异,分明是故作诧异,枉自己一直当他是个呆子,不想也有这样精明的一日!认栽!
狐狸内心忿忿,眼前却忽然出现了杜衡靠近的脸,然后嘴上就又一个温软的物体贴了上来。
杜衡灵活地在他口中逡巡了一周,慢慢地退了开来,眼里噙着笑,那神色仿佛能把玉雪消融一般暖,晕到血肉筋脉中,延进五脏六腑,在心里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
“补偿你的。”杜衡盯着狐狸的眼睛,一刻也不放松:“这是我尝过,最甜的灶糖。”
狐狸别过了脸,哼了一声,心里怦怦跳了起来。
说出来做什么……其实,这也是,我尝过的,最甜的灶糖……
正式寄居第一日
“起了么?”当杜衡把鸡蛋糕热了第三次,且眼看着它又要凉了的时候,终于推开了狐狸的房门:“我有事儿要到山下去,你再不起来,就没有热的饭菜吃了。”
狐狸连头带脚都蒙在被子里,哼也不哼一声。
杜衡惊奇地嘟囔了句:“还在睡?你当真不是猪妖么?太阳都晒到臀尖了。”
被子震抖了一下,隐隐传出格格的磨牙声。
杜衡见状,也只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了句:“鸡蛋糕在厨房里,你趁早起来,趁热吃了,我要下山去,你自己小心些。”说罢,慢慢带上房门。
狐狸竖着耳朵听动静,见他关了门,正要蹿起来,谁知房门啪地一下又打了开,他浑身一哆嗦,噌地钻回被子里,装模作样地躺着,眼睛眯着一条缝,看杜衡的动静。
杜衡探进半只脑袋,头发随意挽在脑后,有几绺散了下来,垂在肩头,被风拂的柔软,身后的阳光灿灿,金丝一样笼在他身上,他背着光站着,可眼睛却格外清澈璨亮。
狐狸偷眼瞧着他的眼睛,突然想到,看着他的眼神,就知道是个极容易受骗的。可狐狸却不自觉笑了起来:只怕瞧了他的眼神,连开口去骗都做不出了。
杜衡不知道狐狸心里想什么,甚至也不确定狐狸究竟醒了没,只轻声地又交代了一遍:“你白天随意出去转转也好,只是别去的太远,毕竟法力还不曾恢复全,还有……晚上,千万要记得回来。”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转出一线希冀的感觉。
狐狸听的心软,心里暗暗嘀咕了句:怕什么……我也没说我要偷偷溜走不是……
他的尖耳朵动动,听杜衡的脚步声一点儿一点儿远了,听院子的栅栏门吱呀的阖上,听屋外的草簌簌的动,那人衣摆摩挲出的声响淡到捉捕不到,听有凉风拂过琼花树顶,花瓣和树叶盘旋着坠下来。
他彻底地放了心,咻一下掀了被子跳下来,直直就往厨房里奔去:“饿死了饿死了。”
灶台里的火还未曾熄,燃着一簇,闪闪烁烁地跳动。
狐狸循着香味儿,找到温在灶上蒸笼里的鸡蛋蒸糕,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伸长了爪子,小心翼翼把碗掂出来,正打算拿到院子里去吃,突然瞥见灶台里的火仍在烁烁地明灭着,他便撇了撇嘴站了住,一面用暖糕捂着手,一面斜眼去瞧那缕跳跃的小火苗。
杜衡往灶台里加的柴少,只点了小火,大约只是为了暖那块糕,就算放任不管,也不会有走水之虞。狐狸立着想了会儿,最后耸了耸肩:“那就让它燃着吧。”
可转身举步要走之时,脑袋里突然蹿上一堆纷乱的想法:现在杜衡这儿多了一个人,烧饭时柴火定然是要多费了的,加之自己每日都这样迟起,而他总留着小火来暖那份早点,若自己再不帮忙熄了火,只怕他往后就要常常去砍柴了,可瞧他文质彬彬的样子,估计拾起柴火来一定十分辛苦。
他这样想着,心头居然泛起一些些的愧意来,便举手使了个小法术,把那扭动的火焰给熄了。
“不知他会不会发现……”狐狸在心底默想,“要是他问起,就说是风吹的,恩,风吹的……”
死活也不能叫他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
狐狸慢慢咀嚼嘴里的糕,眯上眼全心的感受香甜的味道,突然有些无力:怎地莫名其妙就替他考虑起来了……不会当真伤着脑袋,变得傻了吧,才去做这样吃力又不想讨好的事儿,哼……罢了,他好歹也算是恩人,就当是报恩的升级服务了……不想了不想了,还是考虑下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他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糕,挣扎了一会,还是亲自洗了碗筷,再小心搁回橱子上。
我怎么会干这种活!狐狸在心中挣扎着咆哮,鼓瞪着眼睛把挽上的长袖慢慢放了下来。他图得方便,仍是借自己的皮毛变出一件白底暗纹的锦衫穿着,当目光落在宽大的袖口上时,狐狸赌气别扭的眼神终于烁动了一下,他当下化出了原身,噌地往院子外跑去。
草丛树林里蹿动着一只灰狐狸,若不是刚才瞧见自己袖口的脏污,他几乎也不曾注意到昨天的摸爬滚打居然把自己一身漂亮的毛折腾成这副模样。
好在,昨天下山时就瞧见,不远处有条清溪,一定得好好洗一洗!
溪水有些冰凉,可洗的还算爽快。
当日由杜衡照顾着治伤时,他每天都会准备一盆热乎乎的清水给自己擦身,可昨晚居然没有,看样子往后都得这么解决了。
待狐狸湿淋淋地从小溪里爬出来时,已是正午时分,溪边有一大块空地,生着绒绒的野花野草,阳光灿灿地照着,他抖擞了一下,甩掉大部分水珠,然后惬意地趴在空地中心,一面细细晒干自己的毛发,一面眯着眼小眠,大尾巴百无聊赖地上下扑打,银白的毛在阳光照射下慢慢蓬松了起来,分外好看。
他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在远处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中朦朦胧胧地醒来,在绒草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滚,化成一个穿白衣的公子,抬手随意理了理披散下来的长发,一面不动声色地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去。
远不足一里外的一株小松树背后,影影绰绰也站了个白衣的人。狐狸视觉明锐,已看清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一脸愕然地呆立着,大约是被他刚才的大变活人给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