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心(完结)作者:寒鸦台-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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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总算是碰到了鬼差。可能是因为他身上微弱的仙气吧,鬼差对他言语还算客气,再加上天界的通牒还未下来,他们也只以为桑落是误入了鬼界的仙官罢了。于是当桑落问及奈何桥与忘川之时,那些鬼差也只以为他是要回天界,并未多起疑心。
桑落客气地向他们言谢,顺着先前鬼差指引的方向缓缓走着。
也许是心中有了方向,竟然也不曾觉得难以支撑。
只是脑中事理因果纷乱错杂,忽然想起了那鹅黄夏衫浅淡笑意的女孩,心中猛地一痛。
那是他当做亲妹的素蔓,楼枕寒怎能害她性命?
心中恨意疯狂滋长,桑落眸色渐渐阴沉,再不复当年温柔沉静。
“还未饮汤,怎渡忘川,何能轮回?”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传来,将桑落猛地从回忆中惊醒。
环顾四周,熙熙攘攘,皆是鬼魂。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到了忘川。
那么这个女子是?偏首去看,只瞧见年轻女子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普通的五官虽说平淡,却并不苍老。她的身前,是一个人界常见的那种小摊,锅中煮着汤,而女子正熟络地从锅中舀起一瓢汤水,倒入茶碗。
该是孟婆。
“公子还未饮汤,不能入轮回。”孟婆勾起唇角,将茶碗递给他。分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面庞,可那双眸子却那样深,好似蕴藏世间所有爱恨情仇,已顿悟人世,窥破红尘。
桑落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能饮那汤,若饮了,不记得那些过去,不记得那些仇恨,他怎么甘心?
而孟婆显然也察觉出他的仙气,不由地绽开了然的笑意:“是我唐突了。原来公子并非是冤鬼,那么公子来这,是要回天界吗?”
桑落扯出僵硬的笑意,正准备颔首,却被孟婆一句话怔住。
“可公子眉眼间的愁苦那样深重,怕是有不为人知的内情。”从黑暗中走出,女子的笑容平和,眼神深邃至空明。而她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半张脸,也终于暴露在桑落眼前。
一道从眼角一直划到唇边的红痕,像是天上月老牵的红线,可横亘在这女子本就普通的脸上,却分外丑陋。桑落禁不住移开目光。
孟婆却好似并不在意,坦然地看着桑落:“公子怕是并不想去天界。”桑落一愣,并不知她是如何瞧出来的。
孟婆眉目低垂,将茶碗搁在手边,指了一条人烟荒渺的道路,那条路尽头的桥横跨忘川,通往未知的漩涡。“那通往魔界,公子若是与天界结怨,唯有去往那里,方能保住性命。”桑落深深地看着她,禁不住问出一句:“姑娘为何助我?”
“世间那般多的人为情爱所苦,公子似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来了这幽冥地府,多数人已死,无可救。而公子却还有活路,既然这般,自然能救一个便救一个,也免得在那情天孽海里不得超生。”孟婆微微一笑,眉目淡和。桑落在天界看过那么多所谓超脱凡尘的仙,而今见了她,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放下。
“那便多谢姑娘。”桑落正欲道谢,却被孟婆打断了言语:“先别谢我。这通往魔界的路可有鬼差把守,公子就算能过了这一关,去了鬼界也是九死一生。”说着,她的目光幽幽地望向远方面容僵硬冷肃的鬼差。
服下了孟婆汤的鬼众们面色呆滞从他们身后走过,一个一个按照生死簿上命定的轨迹走上通往各界的路。
“我可插入那些投胎鬼界的队伍里,蒙混过去。”桑落忽然想出个主意。
孟婆笑着回答:“公子想得未免简单了。你看这些鬼,有没有饮孟婆汤一看便知,那些鬼差怎么可能放公子您过去?”
“那能如何?”
“惟有硬闯。这世上种种命数早已注定,若天命让公子平安过了这一关,那么公子就一定能到。”孟婆又舀了一碗汤,递给了走过的冤鬼。
桑落勾唇冷笑,既然连天兵都杀了,天门都闯了,难不成到了这里,还怕那什么鬼差吗?
“不知姑娘能否告诉我名讳?”
“孟晚。”孟婆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也不知是多少年不曾说过自己的真名,而今年来,竟然生疏。
“姑娘好名字。”桑落笑着转身,走入投胎的鬼众之中,滚滚人流,再也寻不见那一片染了血污的青衫袖。
孟婆愣了片刻,方才哑然失笑,多少年前,自己傍晚踏着晚霞归来,似乎也有个人,一袭书生长袍,立于桃树下,说了那么一句:“姑娘好名字。”
往事如水,早已流逝。孟婆淡和地看着汤水注入茶碗,看着那些冤魂厉鬼面上爱恨嗔痴全然由一碗汤了解。纵然再深的执念,又能留住多久?她早已明白,早已看透,所以再想起那些缠绵往事,也好似是个身外人。
后来,后来耳边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传来鬼差呵斥的声音,传来太多喧嚣嘈杂,却又尽数被淹没在忘川水中。那些鬼魂,早已忘却前尘,远方那一片喧闹,换来得只是他们麻木空洞的面庞。
似乎是逃出去了吧。孟婆望向远方,只看见鬼差懊恼的面庞,和那通往魔界的漩涡中,迅速消逝的一抹青色衣袂。
不过是件小事而已。那些鬼差为了不被上头的人责罚,一定会瞒下这件事。
孟婆淡淡一笑,像千百年间的每一日一样,葬送了那些所有鬼魂的爱恨。
后来,在凡间的传说里,有这么一个孟婆,在忘川边煮汤。喝了它,便会忘却生前之时,走向轮回的洪流。
……
桑落跌跌撞撞地走过魔界落尽枝叶的枯木林,魔界的阳光炽烈,照在身上,不一会儿就将鬼界的阴气照散。可是桑落本就有伤在身,方才与鬼差争斗,更是雪上加霜。强行穿过魔界的时光洪流仿佛能将他撕裂,他已无法再坚持。
在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似乎听见了一双脚步声。
……
枯木林尽头,走来二人。
其中一人眉目张扬俊朗,一袭血红的衣衫深重,远远看上去像是黑色。另一人笑起来竟带了几分仙风,紫色织绣锦袍颜色虽深,却也压不住他一笑间清朗如水。
正是魔主君倚,和他的好友,魔将夜渊。
君倚和夜渊行至枯木林中,忽然瞧见不远处躺了一个人。夜渊虽说为魔,却是个有些心软的主,想要去看看。君倚冷笑一声,虽不赞同,倒也由他去了。
“君倚,这人似乎是天界来的。”夜渊感觉到了桑落身上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仙气。“天界来的?”君倚皱了皱眉,他是魔界之主,自然要思量得多些,“难道是天界的奸细?”眸中血光一利,魔界干燥的风吹起君倚血红的衣袂。
夜渊却反驳:“我看不是,你看这人形容狼狈,应当是得罪了当今天帝。”
说到“天帝”二字时,君倚抬首看了夜渊一眼。
“就算是那样,也有可能是伪装,斩草除根更好,免得夜长梦多。”君倚冷笑勾唇,正准备一掌下去,结果了桑落。却被夜渊拽住了手。
“等等!你看他身上。”夜渊好似发现了什么,目光行到桑落腰间那一块玉璧。那是七夕那日桑落送给楼枕寒,后来又被楼枕寒扔给他的那一块玉。桑落带着,本是准备离开天界之后,顺便寻找他那救命恩人的。
“不过是块上好的玉璧,就算是稀有,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君倚不解。
夜渊长叹了一口气,目光好似是留恋:“这块玉璧,好像是我的。”
君倚一愣,随即不可置信道:“你与他无半分交集,他怎么可能有你的玉璧?你就算要救他,也不该拿这个幌子来诓我。”
夜渊脸色深沉,他修长干净的手解下桑落腰间玉佩,拿到自己面前,端详了片刻,断言道:“这确实是我夜家的,你若不信,自然有法子可以证明。”
他指尖浮起一道魔气,迅速划开手指,白玉色的指尖沁出一滴殷红的血珠。那血珠滴落在毫无瑕疵细腻如脂的玉璧上,顷刻就与玉璧融为一体,过了片刻,那玉正中竟然渐渐浮现出一个篆体的“夜”字,看来果然是夜渊的。
“看来这个人是不得不救了,我得问他是如何得到这玉的,明明丢了很多年了。”夜渊似乎是想起多年前,面色一滞,随即又好似不经意扬起一抹温柔浅笑,“而且我还得感谢他,将小叔唯一一件遗物带给我。”
君倚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却也不再多言,看来是答应了。
夜渊无奈地递给君倚一个歉意地眼神,对方才不情不愿唤来魔侍,将桑落给带回魔宫。
炽烈的阳光暴晒在枯木林中,如刀的风刮去地面一层沙土……
作者有话要说: 夜渊美人儿,君倚美人,你俩总算是出来了。
前尘旧梦
细雨恰纷纷。
淅沥的雨水连绵,软糯无力的阴雨天气让人心烦意乱。
夜渊倚着屏风,修长手指拎着那么一枚玉佩,雕龙盘凤,玉光温润,上头映出个篆体的绯色“夜”字,看上去像是白玉内裹着胭脂。
思绪随着雨声渐渐飞散,往事纷沓而来。
“你这枚玉佩倒是第一次见你拿出来。”
“这是我小叔的遗物。”他笑得温柔,不动声色将玉佩收起。
那人却不肯放过,丢下手中书卷,袖袍翻飞,面上藏也藏不住的如水温柔:“那你这玉佩……”
“将来这玉佩,必是要给那与我白头偕老的人。”他笑着看他面色微露恼怒。
“那这玉佩,一定是我的。”微有些霸道,那人挑眉,一脸笃定。
雨天总是容易让人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夜渊从回忆中抽身,轻叹。“救……”忽然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声音嘶哑好似渴水的鱼。夜渊连忙回身看去,却见那榻上躺的人有些挣扎。眼睫若蝴蝶振翅,露出一双迷惘的眸。夜渊连忙走上前去,看着桑落,面色有几分关切:“你昏睡了好几日,喝口水再说话。”桑落刚醒,脑中世事纠葛,一片混乱,只能乖顺地点头。
夜渊细心地微抬起他的头,将一旁盛了清水的青花攒枝瓷碗递到他唇边,微抬手腕,将水喂了下去。带到唇舌已经能够说话,头脑也被清水冲洗得足够清醒时,桑落方才问出那一句:“你是谁?”
夜渊看着他防备的眼神,也并未介怀。只是微勾唇角,笑如春风般和煦:“我叫夜渊。”桑落并未听过这个名字,他不过是小小酒仙,魔界的事情能了解多少?故只是疑惑地看着他。夜渊放下茶碗,看出他的迷惘,又添了一句:“魔将夜渊。”
他似乎并不喜欢彰显自己的身份,哪怕身为魔界统领三军、所向披靡的将军,提起时,也是淡淡的语气,并无什么自鸣得意。然而桑落却知道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也许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掉为仙的习惯,在他听到个“魔”字,忍不住一颤。
“那这里是……”桑落倚着墙,几缕墨发垂落在苍白的面颊前,看上去虚弱,可眼神却尖锐。
“魔宫。”夜渊好整以暇地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替他接了下面的话。
桑落瑟缩了一下。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开始只是为了逃命,才拼着性命来这魔界,可是他是仙,来了这里一样是九死一生。更何况是,踏入魔宫?
也许是看出了桑落的惧意,夜渊温和地解释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要问一句,这玉佩,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说着,他就将掌中玉佩亮给桑落。
桑落怔忪地看着上头赫然多出的“夜”字。“我是玉佩的主人,这是我夜家的东西。”夜渊继续解释,笑起来眼若春水,当真是让人忍不住亲近。桑落的身形顿时凝住,他偏头去看夜渊:“你,说什么?”
夜渊只是浅笑,温柔淡然,眉眼漂亮得不是人间能画:“我说,这是我的玉佩。”
桑落忽然觉得,心下有什么亮了起来,好似是冬末春初,冰川解冻,湖水逆流,热意顺着指尖窜入心底。
原来,竟然是他。
原来当年,救了自己,替自己拂去满脸鲜血,卷袖梨花香的人,竟是他。
桑落愣在那半晌,一直是呆愣愣的样子,瞧得夜渊莞尔不已,不由出声提醒:“你怎么了?”
“没什么。”桑落并不打算说出当年的事情。他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他,就算再激动,也要留一丝防备。不过夜渊似乎并未察觉,亦或者察觉了却并不想说出来,只是亲切地说道:“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
“在下桑落。”也不知为什么,就这样说出口。桑落瞧着夜渊清朗俊逸的眉眼,忽然觉得讽刺,一个魔居然会救自己,而本该泽被苍生的神却那样背弃自己,真是好笑。
夜渊将玉佩搁在桌上,凑近床边,眼底掩不住的笑意:“你是从天界来的吧,为什么会闯入这里?是在天界得罪了什么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