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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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咬住了嘴唇,也顾不得面子了,自暴自弃般的低声说道,「阿衡,真的很痛。半旬一次,或许吃得住,日日来,我可不成了。」
吴赐人倒也乾脆,并不纠缠,只点了点头,说,「那好。」
如意没想到这人答应得这样利索,愣了一下,突然来了气,郑重其事的说道,「我是说真的。」
吴赐人微微一笑,说,「也没人说你骗人。」
如意扁了扁嘴,抓紧了吴赐人的手,警惕的说道,「你不许去找别人。」
吴赐人有些啼笑皆非,扫他一眼,道,「说甚麽傻话。」
如意讪讪的说道,「我也不是不愿意。只是…这个身体也不知道是甚麽做的,伤也不容易好…」
吴赐人望著他笑的了然,说道,「这件事麽,就等我们回家里去再说罢。」
如意的心中隐隐的浮起不妙的预感,彷佛被蛇盯住了的青蛙似的,竟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了。
他知道,这个人露出这种胸有成竹的笑容的时候,便是拿定了主意,再难更改了。他打了寒颤,安慰自己道,不过是受些罪罢了,想想那些采补的妖怪,夜夜都要吃这样的痛,他不过是半旬一次,实在也没甚麽好怕的了。
吴赐人说完又想起一事,问他,「对了,你说要取红珠招魂的那个人,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儿,先去瞧瞧再说。不过红珠是龙女的元神所凝,不能给你。」
如意不免有些失望,「那他的魂若是收不回来,岂不是要一辈子都傻下去了?」
吴赐人却不在意,「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你担心那许多,都是没用的。」
如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甘心的说道,「可是傻子只有被人欺负的份,那算甚麽造化?」
吴赐人好笑了起来,说,「所以才有造化弄人一说麽。」
如意懊丧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他又没有错。」
如意想了想,又说,「不如我把那玉坠给他护身。虽然不能吉祥如意,万事安康,也该能保他衣食不缺,平安一生。」
吴赐人听他提起那玉坠,笑了两声,然後才说,「当初我还以为你的魂魄收在这里,想了许多法子要破开,你那师尊的法术,真真是害苦了我。」
如意正从身上解下那玉坠,见吴赐人这样说,一时好奇,便追问,「师尊的法术很厉害麽?」
吴赐人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怎麽可能。」
如意见他这副自大的样子就牙痒,悻悻的说道,「你呀,真是…」
吴赐人伸手握住他的玉坠,在掌心轻轻的摩挲了几下,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说道,「幸好你的魂魄甚麽事都没有。」
如意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他轻轻的恩了一声,然後用力的握住了吴赐人的手。
当他还只是一尾小小的玉鲤鱼的时候,他也曾有过三个愿望。
一是与吉祥快活的过一辈子。
一是去看那池塘外的大千世界。
一是心爱的姑娘也爱他。
那已经是许多许多年前的愿望了,游船上唱著陈三愿的女子那哀婉的歌声,池塘边垂下的丝!一般的柳枝,还有那些游在他身边的夥伴们,虽然清晰,却都早已远去,再也触不到了。
吉祥也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一个陌生的曾梵。那世间,也并非如他在水下所见的那般美好。
而他喜欢的,也不是姑娘。不会说甜蜜的情话,也不会特意的讨他欢心,有时还会惹他生气伤心,更不要说与他拜天地,入洞房了。
如意认真的凝视著吴赐人,吴赐人不解的扬起了眉。
阿衡虽然不是姑娘,可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如意的脸上,慢慢的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如意想,阿衡,你看,幸好,到了最後,我还是没有错过你。
——《如意》全文完——
番外 《云台仙》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娶龙女。
龙宫将新娘送入,宫里装饰一新,他在衡山下的行宫中默默的等待,心里却说不出是甚麽滋味。
龙母曾派人来问过他,可还有父母亲人在世?行礼的时候要不要一一请来。他默默的想了片刻,才说,「并没有甚麽人了。」
其实他并没有说实话。
在这世上,也还是有一个人的。许多年前,那个人救过他性命,亲手将他抚养长大,然後又将他赶了出去。他不在乎有没有父母亲眷,也不在意,只有这个人,他心里总是记得的。
就是死了,就算化成了灰,他心里也一直都记得那个人。
他生来就在荒漠之中,渴了便掘苦草的根出来吮著,饿了便捉著沙鼠充饥,只是混混沌沌的活著,甚麽都不晓得,甚麽都不明白,只是径直的朝著太阳升出来的地方走去,彷佛心底有甚麽声音唤著他似的,叫他要朝那里去。
後来倒在荒漠之中,在太阳之下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心里却想著,这样走著不知何时是个头,倒宁愿这样好好的睡上一觉。
那时有影子落在他的身上,那个人的手微凉,搭在他的额头,问他,「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却不懂得那人的话,只是晓得这似乎是唯一的生路,便紧紧的捉著那人的手腕,无论如何也不敢放开。
那人带他回了宫里,替他疗伤,给他饮食,教他法术,慢慢的,他也明白了些事理,知道这里是天宫,是仙界,知道这人被唤做涤阳真人。
涤阳拾他回来那日,同他说道,我是看著星星找到你的,不如就替你取个名字,叫做衡汉罢了。
常日里,便唤他阿衡,还说,不要怕,有我一日在,便保你一日的安稳。
只是涤阳性子淡泊,除了这些琐事,再想要多说半句话,再得一丝笑,也是十分的难得。他起初懵懂,涤阳怎样待他,他也以为是常理。
等他再大了些,便很想再亲近涤阳些,宫里再无他人,他倒也不觉著寂寞,只是涤阳回来,总是这样淡淡的对他,他便忍不住有些难过。
涤阳有时在园中自弈,见他凝神沉思,棋盘上黑白分明,他有时便想,我也快快的学来,便能与涤阳一同坐在那里。
涤阳也肯教他,却并不唤他一同对弈。他曾坐在涤阳对面,想要这人多看两眼,却只是被杀得片甲不留,无奈得很。
涤阳败了他,却又耐心指点他,告诉他究竟错在哪里,教他如何布局,也没有丝毫的厌烦。
他那时便想,不知何时能败了涤阳。却不曾想过,若是败了涤阳,他又待如何。
等到了再大些的时候,似乎怎样也吃不饱,他却不曾告诉涤阳,直到有一日涤阳回来,见他摘园中尚未成熟的果实来吃,似乎吃了一惊。
他恳求涤阳责罚,涤阳却只是说,「你已长大成人,不必再留我宫中。」
他万万不曾想到,涤阳竟然要将他赶出宫中。
涤阳似乎并不是玩笑,说罢便用指尖点他额头,默默念咒,一面说道,「从此一别,便如路人。」
涤阳似乎想要他忘记,只是那一日他永世也难忘记。
涤阳只在他身上留了封书信,也不写他姓名,也不写他来历,只写他本是金翅大鹏鸟,该以龙为食,教他前去东海捕食,又写了他的生辰在上,再无别话。
便是後来他在仙宫被天帝封为衡山君,掌管仙宫一切律例,他也不曾忘记过涤阳。
人人都说他冷漠,说他不近人情,他却也不以为意。他并不觉著哪里不对,哪里不好。彷佛他天生就该如此。
他时常路过四海,有时饿了,便捉起许多龙来,慢慢的拆吃下腹。许多年後,那种或明或暗,或强或弱的龙族气息,终於教他明白了当初涤阳抛弃他的真相。涤阳身上龙的气息,虽然几乎不可察觉,却仍是不能瞒得过他。
他与涤阳,天生来便是对头。
涤阳做的,并没有甚麽错处。
很多年後,他装作不经意般去涤阳宫里,仍旧装作甚麽都不记得的样子。涤阳见他却肯微微的笑,似乎也为他欢喜,只是不经意间的犹疑,却让他晓得了,这人其实是有些怕他的。
他也是有些难过,却仍旧止不住要去涤阳那里,就彷佛不由自主似的。
只是涤阳却常常不在,那时涤阳宫里也养了些閒人,有一个年老的弟子,还有一对鲤鱼精,也不知是涤阳在何处拾得了的。
他那时从未想过,日後竟然会与那对鲤鱼精生出这许多的纠缠。
涤阳将手点在他的额头,要他忘记一切,从此自立门户。
他可以装作忘记,装作从未相识,甚至装作不记得那人给他取的名字。
可如意在他的面前金蝉脱壳,空留下一个尸身,绝迹而去,他却再也无法假装。
他原本以为他可以不在意,以为可以忘记,却不知他也会那麽的伤心,那麽的愤怒。
如意走了,就好像把他的心也挖空了似的。
他不知如意是有意还是无心,只是要他从此忘记,装作并不在意,他却做不到。
他恨如意,恨这个人哄骗自己,诓了自己的飞羽,还设计陷害自己,想要对自己下忘忧,可他更恨自己,竟然丝毫不能放下。
他抱著如意冰冷的身体去寻龙女,问她,「你们龙族,有甚麽可以招魂的法子麽?」
龙女抚著如意的额头,半晌才说,「施这法术的人,实在是厉害的很,我不能帮他复原。」
他浑身发冷,就好像要死了一般。
龙女瞥他一眼,却又笑著问他,「不过我有招魂珠,可以保得他尸身不腐,你可要麽?」
他冷声说道,「这算甚麽?」
龙女莞尔,说,「这法术也与我们龙族的有些相似,只是厉害得很了。这人的魂魄或许去了别处,重生了体貌,你若是寻得见他,拿了过来,我舍命与你作法,说不得也便救他回来了。」
他心中震动异常,却隐约想到,如意小小的法力,如何能瞒得住他施那金蝉脱壳的法术,难道竟是涤阳在暗中相助不成?
龙女问他,「如何?」
他低头看著怀里的如意,又看看龙女,许久之後,终於低声说道,「好,那便多有劳烦了。」
龙女笑起来,说,「只是我腹中已有他人骨肉,孩儿他爹又入了牢,等再过些日月,这衣裳底下便瞒也瞒不住了,只怕龙族上下都要拿我。那时,便是你寻得他来,匆促之间我也难得做法,你可等得?」
他点头,说,「我等得的。」
略想了又想,才又说道,「你也不必怕甚麽。若是他们为难你,三日之後,我便来龙宫娶你,保你母子平安,如何?」
龙女似乎极为惊愕,却慢慢的笑了起来,「好,一言为定。」
他向天帝请求,说要迎娶龙女时,天帝也极为震惊。
他跪在殿前,发誓说肯斋戒沐浴,迎娶龙女,天帝才应允了他,只是终难相信的样子。
涤阳被罚下界去历劫,并不在殿中。他去涤阳宫中,看那昔日盛了鲤鱼的空坛,怔怔的坐了半日,走回去的时候,路上看到天边的残阳,想到如意赤裸著身体站在水中,面红耳赤的瞪著他的样子,便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笑过之後,却又觉得胸口有些闷痛。
他曾同如意说过,「若是我死了,你便替我照顾娘亲罢。」
如意那时不肯,还惹得他发了好大一通火。
只是到了如今,他仍旧不大明白,不明白如意怎麽会哭得那麽厉害,却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他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