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麦麦的一段冒险-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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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和麦麦跟在少女的身后，朝眼前的城堡走去。麦麦四处看看，四周再也不是蘑菇啦，这才是森林的样子嘛——树木们挤在一起，松鼠家的亲戚们站在枝头上东张西望的。犹如拳头大小的蝴蝶，在花丛中穿来穿去。除了来的时候那朵大得要命的雏菊，麦麦觉得自己回到了春天最美的围裙山森林。围裙镇上卖给外地旅人的明信片上的画，就是这个样子的。即使要花四分之一个金币一枚的价格，还是很抢手。
“我是梅。”引路的小姐说。
他们穿过宽广的石板广场，经过中央坐着一只狮子的喷泉——翡翠色的泉水从狮子的头顶流下来，总算到了城堡前面。梅轻敲了下门，门就“吱”地开了小缝，露出黑洞洞的大厅。
阴暗的宫殿泛着砖石的冰凉之气，悠长黢黑的走廊里，只能听到麦麦靴子铃铛“叮铃铃”的声音，看到墙壁上挖出的小洞里跳动的黯淡烛光。仅仅一墙之隔，麦麦却觉得这里面和外面简直隔了不同的世界，确切地说，弥漫在周围的，是一种类似于死亡的气息……
麦麦如影随形地跟在卡尔身边，甚至捉住了他的手指。卡尔也没有甩脱他，反而将他的小手攥地紧紧地，直到大手和小手间有薄薄的汗。
“主人们听见有陌生人来，很高兴呢。”梅说着，然后打开走廊尽头的门。
麦麦才觉不出那个少爷有什么高兴之处，他瘦地仿佛纸片一样深深地窝在软椅子里面。椅子前面，厚重的帷幔长垂到地，好似土耳其的深宫，泛着一股奇怪的甜香。
“少爷，客人来啦。”梅在一边低声地喊。
“哦……”窝在软椅子里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动作很慢地坐了起来。他真的很瘦啊，脸色也苍白地可怕，长长的灰头发垂到赤着的脚边。麦麦想，谁让他老是窝在这样黑黢黢的地方，太阳才是好身体的良伴。
“抱歉打扰您了。”卡尔很礼貌地鞠了个躬。
“没有什么，我也好久没有跟人类说话了。哦，你旁边是只小狐狸吧，看他的耳朵！”少爷的声音很沙哑，苍老地如同磨盘慢转。
“诶？”麦麦大胆地向前走了几步，借着烛光打量清楚了椅子里面的男人。明明是很年轻的脸嘛，眉毛淡，颧骨很高，嘴唇也细长若豆荚。那双眼睛倒是深邃的墨兰色，在黑长浓密的睫毛之下，仿佛蕴含无限智慧之光，可轻易洞悉心灵。
“狐狸……又怎样？”麦麦回答，“我可是一只会酿酒的狐狸。”
一路上他们又穿过了长长的走廊，城堡内部相当朴素，甚至在连绵挂着的画像上，还挂着细小的蛛网。有一颗大肚子的蜘蛛停在一位眼镜先生的侧颊了，看上去好像吃巧克力蛋糕不小心弄到了脸上。也许那就是个粗心的人吧，狐狸拼命捂着嘴，才没有很大声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旅人。
小男人走地很慢，沉重的披风，好像追赶着落叶的扫帚一般。
好不容易走到走廊的尽头，麦麦感觉自己都要被甬道里面的风打透了。他稍稍缩了缩自己的耳朵，却睁大了眼睛。
好吧，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餐厅，就像已经腐烂的淤泥里面，终于开出了一朵漂亮的太阳花一样。小男人很乐于欣赏小狐狸惊愕表情，眯着细长的眼睛，极其傲慢地在一张金色的椅子上面坐下了。“看吧，就知道你会这样，笨蛋狐狸。”
“哼！”麦麦红着脸瘪着嘴，重重坐到一张巨大的蓝色椅子上。
旅人挑选了离麦麦最近的那张茶棕色的，上面满是树木的纹路，似乎还盘着几圈绿色蔓藤。总之，这是一张轻松的椅子。
“开饭吧，赐予我们食物的天空大地和海洋。”小男人突然肃穆地把手放在心房的位置，轻轻起誓一般地呢喃。
麦麦看了一眼旅人，确定这也不是旅人迷信的习惯后，决定就随他去吧。
“是，我的王子。”洪亮整齐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过来。
一只只挺着胸膛，系着领结的松鼠，当然，还有系着蕾丝边围裙的，鱼贯地拖着盘子从他们后面经过，利索而礼貌地将一盘盘食物放到餐桌上。
忘了说了，狐狸其实很喜欢小男人的餐桌。那是一片桉树树叶的形状，甚至分布着细长的叶脉，再甚至，狐狸觉得下一秒就会有甲虫在上面走过了。
所以狐狸不得不对面前餐盘里面的食物充满期待。他在身上蹭了蹭手掌，才小心翼翼地去掀银质的盖子。
“啊？？”
旅人不禁也愣住了。
那是从垃圾桶里面捡来的食物么？各种各样的树叶子拌在一起，浇着发热的棕色酱汁。旁边摆着面□，还有被剩了一半的苹果，以及一玻璃罐子已经闻起来稍稍泛酸的牛奶。
狐狸麦麦立刻皱紧了眉头。
“我的客人，有什么不满意么？”小男人执起面前的叉子，插了一片硬邦邦的面□。
狐狸小小声地提醒他：“吃那个……会肚子疼的。”
小男人终于放下手中的叉子，皱了皱眉头，指了指狐狸面前的酒杯，“既然如此挑三拣四，那就不勉强你们了，但还是喝一杯吧，看看我们城堡里面酿的酒。”
狐狸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好奇地执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这时旅人问：“那个……您真是王子？”
小男人不满地点点头，说：“嗯。我是落叶王子，这天底所有掉下来的叶子，全部由我来管理。
每年秋天，我都会告诉北风，让他去告诉那些不想落下来的叶子回家。北风可是个固执的人，冷冰冰的。”
“哈？全部？”
“对啊。”王子很自豪地点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落叶王子思索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你看到走廊里面的画像了么？他们都是我的祖先。”
“好奇怪啊！”狐狸突然大叫一声，双眼放光地盯着眼前的酒，“这是什么酒呢？为什么会有一种心痛又甜蜜的感觉呢？”
落叶王子优雅地放下刀叉，双手放在桌子上，手指托着下巴，慢条斯理说：“这是思念的心情酿的酒。”
“心情？”
“对啊。我不仅会去收集那些落叶，还会收藏起来叶子们的记忆。烦恼的，兴奋的，沮丧的，反正一瞬间被抛弃的，接收不到的心意，那些多余的东西，我都有收集。”落叶王子晃着手里的酒杯，“这里面，就是一个孩子想得到新玩具熊时，那种迫切的心情呢，可惜，那只玩具熊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吧。这是那个孩子窗台上兰花告诉我的。哦，还有沮丧的心情，不管怎么沉淀和过滤，酿出来的都是苦涩的酒，虽然不是很好喝，却别有一番味道，可能还会在尾巴上尝出些回甘。你的那杯，是一个小伙子送给他爱慕姑娘的玫瑰，可惜被抛弃了呀，它们刚刚回来的时候心情很不好。”
“我说狐狸啊，那你的酒里面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啊？”旅人突然好奇地问。
狐狸不禁思索起来，他所酿的酒，里面是些什么样的心情呢？那全是他想保存的心情啊。
也许，也是一种思念吧。不过，是一种甜美的思念，对狐狸奶奶的思念。
旅人看看自己面前的酒，突然问落叶王子：“你有什么想要丢弃的心情么？”
落叶王子迷茫地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一点头。“其实，有时候有一点儿孤单吧。不过，我也养了一株小小的百合。”
“百合？”
落叶王子轻轻勾起了嘴角，看了看站在身边的梅，梅也恬静而温柔地笑了笑，并且俯下身，吻了吻他的嘴角。
“她也会枯萎么……”狐狸小小声问。
落叶王子点了点头，“是吧，什么都有结束的时候呢。不过，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蜘蛛小径的出入口
啊哈，分明就是落魄和潦倒的王子吧，狐狸一边思索着他刚刚的话，一边暗暗想。
“请问您为什么请我们来做客呢？”旅人摇摇手里面的酒杯，问。
王子用餐巾抹了抹嘴角，双手合十，并在一起的拇指顶在下巴上，瞬间好像成熟更多了。“啊，你会画画吧，”他吸了吸鼻子，“我好像闻到了松节油的味道。”
“是的。”
“那请我帮我画一幅画吧，画完了，我就将你们送出蘑菇丛林。”王子眯起了他灰蓝色的眼睛，仿佛储藏室里面未加良好保管而蒙尘的宝石，“你是要赶东海的海市吧。况且喂落叶家族画画，是至高无上的荣幸。”
狐狸打了一个小小的嗝，“我们还要去找酒的精灵。”
“好吧，不管你们去找什么，总要从这里出去。”
旅人爽快地拍拍手，点点头，“画什么呢？”
王子“呼啦”站起来，长手指撑在桌沿上，低低看着他们：“我自己，还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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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托着下巴坐在一边，看着旅人用铅笔勾勒比划着面前的王子。
这是一件硕大无比的房间，足可以抵上围裙山最大的黑漆漆山洞。
王子端正地坐在王位上，而旅人正对的只是他的侧面。梅轻巧而温柔地依偎在他的肩上，轻轻笑着。
“啊，百合的花期就是短呀！”王子突然拍了拍梅的小手，感叹道。
梅轻柔地回答他：“在枯萎之前，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我就是怕见不到你，才让他给我们画一张画的呀。”王子苦恼无奈地皱皱眉，“明年的这时候，你会不会生长在谁家的窗台上，无忧无虑地饮用着阳光呢？”
“会的，殿下。”她轻轻说，“明年的这时候，您就是陛下了呀，和那些陛下一样，站在画里面，可以不再孤独，而好好地睡一觉。”
狐狸一个激灵，从扶手椅上坐直了身躯，“啊，对啊，落叶国的国王呐？”
王子看了看他，慢慢掀动嘴唇：“落叶家族只有王子，没有国王，我们的登基仪式，就是像落叶一样，飘落到地上，与我亲爱的子民们融为一体。啊哈，明年，我就要体会那个神圣的时刻了。所以，这张画像，要挂到走廊的墙壁上哦。请认真吧，旅人！”
旅人丝毫无为所动地继续描着边。
“哈？”
是死亡么？是光荣的仪式呀？
狐狸只觉得有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涌到了他小小的喉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啪嗒。”一块小小的面包落到了狐狸的怀里，旅人相当怕麻烦地皱了皱眉，“吃吧，没有吃东西的时候，就不要费力气去想东西了吧。”
狐狸似懂非懂地扯开包装，小口小口地啃起面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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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人画了足足五天，才完成落叶王子的画像。在这几天里，他每天只睡了很少很少时间，所以放下画笔和刮刀的一刻，他就毫无所谓地蜷在椅子里面睡了，还发出轻微酣畅的呼噜声。
狐狸麦麦在这几天里面却忍受着些许的寂寞。
第一天的时候他和吵闹的水母们一起去把苹果和艾瑞克接到池塘中的世界。下水的时候，苹果稍显暴躁，果不其然踹痛了一只聒噪的水母少年，于是大家又弄地湿淋淋的了，麦麦的耳朵尖上，也滴着水，他只好狠狠地甩了几下，却没想到水珠打到了路过的几只兔子脸上，它们恶狠狠地剜了他几眼。
第二天的时候，麦麦很早就起床了。落叶城堡的空气固然清新，但是又有些寒冷。半夜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忍住变回了毛茸茸狐狸的样子，钻进了晚归的旅人的被窝里面，叼着他衣服上的一只活结睡死了。所以旅人很早就起床的时候，顺便也把他提了起来，定了定神才扔回被窝里面。
落叶森林对于狐狸麦麦和狐狸麦麦对于落叶森林，相互之间几乎都毫无敬畏。
在准备无聊到准备去独自探险的狐狸眼睛里，世界上所有的森林其实都是一个样子——树，可爱的动物，可怕的动物，还是树。
狐狸在无边无际的树林与低矮的蘑菇间徜徉了一整天，最后变化为有尾巴的样子，躺在厚实的落叶上，望了一会儿森林枝桠缝隙之间的天空。
不同于炽烈灿烂的艳阳所发散的金黄光线，一种淡淡的湖蓝色笼罩在麦麦周围。
啊，阳光的力量真是强大啊，穿过了沉重的湖水，落在麦麦的眼睛里面。
旅人正在涂抹着什么颜色呢？狐狸麦麦想，不会正好是这样的蓝色吧……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茂密的林间。他甩了甩尾巴，打量着周围已经变换为靛蓝的夜色，以及如同星星一般缓慢移动着的水母丛。就算是在湖底，也是跟外面有一样的夜空吧。麦麦懒洋洋地坐起来，寻找回城堡的路。
他不知道旅人是在专心致志工作呢，还是因为他的晚归而有些焦急？自奶奶过世以后，再也没有人为麦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