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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杀破狼-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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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群人各怀鬼胎,唯有沈易是真的大大松了一口气,见顾昀如见救星,小凉风从他被划开的朝服里钻进去,直接扫到他汗哒哒的肉皮上,让他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

    然而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腥风血雨还没完。

    只见顾昀将李丰交到赶来的内侍手上,后退一步跪在石阶上,不等李丰发问,便率先有条有理地回禀道:“臣与雁王和徐大人在扬州城分开后,便将亲卫留在雁王身边,同葛灵枢去了往江北大营查看军务,不料在江北大营的时候突然接到亲卫密信求救,说杨荣桂竟敢私屯兵马,挟持雁王意图不轨,臣情急之下,只好跟钟老将军调用了几台江北驻军的鹰甲,赶到扬州城时,发现那杨荣桂以平暴民之乱为名,将扬州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臣带人在周围探查良久,乃至于趁夜潜进总督府,这才发现此人故意制造迷雾,杨本人已经不知所踪,而雁王下落不明,臣想到亲兵所言‘谋反’一事,唯恐京城有失,只好先往回赶,未能护雁王周全,有负使命,请皇上责罚。”

    顾昀话一出口,其中惊心动魄处将周遭震得一片寂静。

    方钦悄悄冲王裹递了个眼色,王裹会意,开口插话道:“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顾帅……顾帅的鹰甲一路从江北追到京城,怎么竟也未能截住那杨荣桂吗?”

    这句话可谓是王国舅超常发挥了,看似无意一提,实则勾起李丰好多疑虑——究竟是那杨荣桂神通广大,还是顾昀故意将杨荣桂等人放进京城?安定侯到底是一路风驰电掣地救驾而来,还是本来就另有图谋,到了京城见北大营早有准备才临阵倒戈?

    更不用提那“下落不明”的雁王,倘若他真的和城外叛党在一起,究竟是被劫持的还是别有内情可就说不清了。

    众人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在顾昀身上,顾昀却仿佛无知无觉,坦然回道:“惭愧,臣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丢了杨荣桂的行踪,扬州城内寻找雁王、沿途搜索叛党又耽搁了许久,险些误了大事。”

    这句话在场文官基本没听明白,被两个人扶着的张奉函却适时地插话道:“皇上、诸位大人有所不知,鹰甲在天上的时候速度极快,只能阵前或是在小范围内搜捕目标,从江北到京城这么远的一段,倘若不是事先知道搜寻的目标走了哪条路,目标也不是什么大队人马,三两只鹰甲找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然而事已至此,方钦一党绝不肯轻易放过顾昀,情急之下,王国舅紧逼道:“那既然知道事态紧急,顾帅为何不从江北大营多借调一些人手?”

    顾昀侧过头看了他们一眼,从方钦的角度看过去,安定侯那双桃花眼的弧度格外明显,眼角几乎带钩,配上那一颗小痣,无端有点似笑非笑的意思,方钦心里顿时一突——王裹说错话了,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

    果然头一句是超常发挥,这一句才是王国舅的水平。

    可是顾昀平时不争归不争,人又不傻,此时断然不会给他再找补的机会。

    “国舅爷的意思我有点不明白,”顾昀不温不火道,“那江北大营是我顾昀的私兵吗?我说调就调,吃紧的前线供给,虎视眈眈的洋人都不管了?敢问国舅爷,我朝除了皇上,谁能一句话兴师动众地将江北大营拉到京城来,劳烦指给我看一看,我亲手斩了那乱臣贼子!”

    他隐含煞气的一句话把李丰说得回过了神来,顿时察觉到自己方才险些被王裹那芝麻绿豆大的心胸带进沟里——顾昀手握玄铁虎符,就算要造反,犯得上跟在杨荣桂这种货色后面捡漏吗?

    顾昀:“皇上,臣这次反应不及,罪该万死,找到杨荣桂等人踪迹时已近京城,得知雁王很可能已被此乱臣劫持,投鼠忌器,未敢打草惊蛇,本想向北大营求援,谁知正遇见北大营在九门外严阵以待,才知道京中可能出事,好在北大营事先得了方大人的提醒,臣仓促之下只好命九门暂下禁空网,同时放北大营入城,幸而皇上洪福齐天,有惊无险——也多亏方大人准备周全。”

    方钦脸皮一抽,感觉吕家党的眼神已经快把自己烧穿了,他从头到尾又是装病、又是匿名,甚至让王裹冲到前头,就是为了低调行事,藏在别人后面才是最安全的,最好让吕常根本想不出这里头有自己的事。

    谁知顾昀一把软刀子捅过来,直接把他穿在了火上烤,吕常方才只是胡乱怀疑,被这一句话坐实了,震惊之余,恨得想把方钦剥皮抽筋。

    李丰这才知道北大营不是跑得快,而是早就在九门外等着了,一时更懵:“北大营又是怎么回事?”

    方钦只好暂时将顾昀这个巨大的意外搁置在一边,连同一位北大营偏将,斟词酌句地从其妹方氏的家书讲起,旁边有个瞠目欲裂的吕常,李丰又多疑心重,方钦虽然自信此事计划深远,自己绝没有留下一点不利证据,但一个弄不好还是可能引火烧身,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李丰越听越头大,越听越惊心,此事牵涉之广、内情之复杂隆安年间绝无仅有,文武百官大气也不敢出地跪了一片,北大营已经临时将街边戒严,以免不该有的话流传到市井之中。

    而方钦的赤胆忠心还没有表达完,北大营便收拾了杨荣桂一干人等。

    杨荣桂在约定的地方没等到吕常的捷报,却等来了北大营的包围圈,当时就知道大势已去,刚开始本想以雁王为质,谁知新任北大营统领铁面无私,只道雁王自己的嫌疑还没洗干净呢,不管不顾地一箭放倒了挟持雁王的反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起带进了城中。

    除“雁王”这位皇亲国戚有特别优待之外,其余人等一律五花大绑,押上祈明坛。

    杨荣桂一路都在琢磨怎么办,此时膝盖还没着地,他已经开始先声夺人地喊起冤来。

    江充上前一步喝道:“你勾结反贼起兵叛乱,有什么脸面喊冤?”

    杨荣桂以头触地,嚎哭道:“冤枉,皇上!罪臣世受隆恩,岂敢有负圣上?此事从最开始就是朝中雁王党污蔑臣等,罪臣家中金银相加没有百两,国家危难时全已经换成了烽火票,所谓贪墨祸国殃民根本无稽之谈,不信您下令抄罪臣的家!臣待皇上一片忠心天地可表,请皇上明鉴!”

    李丰的声音低得仿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哦?照你这么说,你私自上京,难不成是来救驾的?”

    杨荣桂当场颠倒黑白道:“朝中雁王一党,一手遮天,欺君结党,无所不为,罪臣清白无辜,被小人搬弄是非,连内弟吕侍郎都不肯相信罪臣,几次来信逼问,为小人所趁,竟被奸王一党撺掇着犯下大错,臣远在江北,知道此事时已晚,情急之下只好扣下雁王,一路押解上京……”

    李丰截口打断他:“小人是谁?”

    杨荣桂大声道:“就是那户部尚书方钦为内弟献上‘黄袍加身’之计!”

    方钦怒道:“皇上,叛党怀恨在心,无凭无据,分明是含血喷人!

    王裹忙跟着帮腔:“杨大人倘若真的上京勤王,身边就带这么几个人吗?方才安定侯分明说扬州城内官兵聚集!”

    吕常痛哭流涕:“臣冤枉!”

    沈易:“……”

    他头层冷汗方才被凉风吹飞,目睹隆安年间最规模庞大的一场狗咬狗,整个人已经惊呆了,第二层冷汗忙不迭地排队而出,简直不知道晕头巴脑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全须全尾地穿过这些层层叠叠的阴谋诡计的。

    李丰:“都给我闭嘴!带雁王!”

    被人遗忘已久的“雁王”与“徐令”被人推到御前,李丰目光阴沉的注视着面前的人,冷冷地道:“阿旻,朕要听你说,怎么回事。”

    那“雁王”弓着肩缩着脖,整个人哆嗦成了一团,往日俊秀深沉的五官气质一变,竟凭空带了几分猥琐气,吓成了一只人形鹌鹑。

    别人没什么,张奉函先急了,上前猛一推“雁王”肩头,急道:“您倒是说句话呀!”

    这时,离奇的事发生了,当年踩在玄鹰背上一箭射死东瀛奸细了痴的雁王居然被奉函公这么个糟老头子推了个大跟头,踉跄着匍匐在地,一侧的肩膀摔变形了!

    众人都惊呆了,不知是奉函公喝了紫流金还是雁王变成了泥捏的。

    好半晌,北大营统领壮着胆子上前一步,试探着伸手在“雁王”变形的肩膀上碰了碰,回道:“皇上,此物好像……”

    李丰:“什么?”

    北大营统领道:“……是个垫肩!”

    说话间,“雁王”抬起了头来,只见那张脸上涕泪齐下,鼻子和下巴分兵两路,各自往左右歪曲,一张俊脸南辕北辙地分裂开来——哪里是“雁王”,分明是个不知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北大营统领震惊之余,上手三下五除二地将此人外袍扒开,只见他两侧肩膀,胸口后背都塞了可以以假乱真的软垫,脚下靴子中至少藏了五六寸的内垫,假鼻梁、假下巴与□□往下一扯,分明是个五短身材、獐头鼠目的陌生男子。

    李丰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大变活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何……何人?”

    沈易觉得皇上中间有一瞬间大概是想喊“你是何方妖孽”的。

    那男的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口中舌头已经被割去了。

    再看旁边那“徐令”,扒开头发,头皮上也能找到一层□□的接缝。

    吕常:“……”

    杨荣桂:“……”

    那两人是杨荣桂派去看守雁王和徐令的,什么时候被人割了舌头弄成了这样?真的雁王呢?莫非这么长时间以来,真正的雁王和徐令一直混在他手下队伍里假装侍从!

    杨荣桂惶急地回头去找寻,后面一堆被北大营押来的随从里果然少了两个人!

    什么时候没的他一点也不知道!

    一时间,连方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满心阴谋的方大人不由自主地怀疑起来,杨荣桂别是真的早跟吕常拆伙了吧?

    李丰实在看不下去了,抬脚要走,脚什么时候麻的都不知道,一迈步就晃了一下,要不是旁边还有个顾昀,当今天子就要斯文扫地地摔个狗啃泥了。

    “皇上,”顾昀在旁边耳语道:“臣背着您下去吧。”

    李丰心头狠狠地一震,当他看向顾昀的时候,一时几乎有些恍惚,身边这个人好像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过——并不是说顾昀还保持着十来岁的半大孩子面貌,而是他那眼神。

    经年以往,所有人都搀了不知几多算计与深沉,只有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里,依稀存着当年身在一片鳞甲中偷偷冲他笑的促狭与风流。

    李丰摇摇头,不肯让在众目睽睽之下示弱让人背着走,只是扶着顾昀一只手臂,缓缓走下一片狼藉的祈明坛。

    内侍掐着尖细的嗓子叫道:“起驾,回宫——”

    苍茫夕照,悠悠地垂到皇城边缘,将万万千鳞次栉比的琉璃瓦映得一片血红。

    终于还是落下去了。

 第95章 □□

    这注定会是个不眠夜。

    吕氏一党被风卷残云似的拿下,全部下狱候审。

    方钦等人虽救驾有功,有惊无险地暂时未受牵连,这结果也与他们谋划的大相径庭,被搞了个灰头土脸。

    而整个事件的漩涡中心雁王却依然不知在什么地方,生死不明。

    隔天正赶上要开大朝会的日子,只好临时取消,太医院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匆匆进出皇宫,顾昀和沈易在宫里待了一宿,第二天凌晨才披着初秋微凉的晨露离开。

    顾昀的鼻尖好像依然萦绕着深宫中的药汤味,他的鼻子格外灵,也乐于欣赏各式各样的味道,美人身上甜而不腻的脂粉香,盛夏风中丰润芬芳的草木香,俊俏少年身上清新宁静的草药熏香……只是唯独不喜欢药汤子味。

    特别是门窗紧闭时闷在屋里那股凝滞不动的药汤味,沉闷而挥之不去,好像一团泥潭,能把活生生的人拖进去。

    经此一役,两人并肩而行,各自心力交瘁,谁也没吭声,一路出了宫,沈易才不放心地问道:“你眼睛怎么样?”

    顾昀摇摇头。

    沈易也不知他摇头是说“没事”还是“不怎么样”,想了想,觉得顾昀家里也没个人照顾他,便令车夫往自己家方向赶去。

    京城戒严状态还没解除,青石板上两侧无人,掀开车帘只听得见马车“辘辘”的声响,沈易疲惫地舒了口气,扶了扶头顶上微微晃动的汽灯。那灯光照出顾昀脸上大片的阴影,他双眼下隐隐含着青色,两颊有些凹陷,上了车就双手抱在胸前靠在一边闭目养神,也不问沈易要把他拉到哪去。

    直到车子到家,沈易才把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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