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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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
顾昀有气无力地抽出一只手,揽住长庚的后脖颈子,轻轻地揉捏了两下,指腹摩挲着他的下颌:“干嘛一见我就耷拉张脸,你义父这么快就色衰爱弛了?”
“……”长庚忽然很想看看他到底有多能装蒜,于是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顾昀微微眯着眼辨认着他的唇语,面不改色道:“着凉。”
长庚:“……”
他料到了顾昀会搪塞,没料到他搪塞得这么没有诚意。
顾昀很想这么愉快地混过去,于是伸手拍拍长庚的脸:“过来我看看这阵子瘦了没有。”
长庚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怒道:“顾子熹!”
顾昀立刻调整策略,皱起眉,凭空皱出了一股军法如山的威严:“谁又跟你嚼了什么舌根?钟将军前脚刚走,这江北大营还无法无天了吗?”
长庚深吸一口气:“你在灵堂里……”
顾昀恶人先告状地肃然道:“灵堂里看门的是哪个营的兔崽子?你把姚重泽叫来我问问他,该军法处置!”
长庚轻轻地磨了磨牙。
顾昀真事似的摇摇头:“江北水师到底年头短,这种事在玄铁营就不会发生。”
“是吗,”长庚皮笑肉不笑道,“我就是那个兔崽子,大帅打算怎么处置我?”
顾昀:“……”
这一刻,千变万化、三十六计的顾大帅也没体会到何为“哑口无言”了。
长庚其实有一肚子的话想审他,可是知道他不会老实交代,又不忍心这货为了应付自己伤神,话浮起来又忍下去,几次三番,正在纠结时,突然帐外传来一阵异动。
一个亲兵在帅帐外声音急促地叫道:“王爷!雁王殿下!”
长庚皱了皱眉,起身出来:“怎么?”
话音没落,地面突然传来一阵震颤,长庚神色一凛——只有长炮落地时才会传来这种震动!
再一看,江北大营已经灯火通明,马蹄声自远而近,铁甲森冷,头顶的铜吼“嗡”地长鸣起来,带着水汽充沛的江北特有的沉闷,闷雷似的悠悠传出,北半个江山仿佛都能给惊醒,岸边的海蛟呼之欲出似的亮起了一盏一盏的汽灯,寒光刺穿了氤氲的水汽,瞭望塔上笔直的光柱飞快地划过整个江北。
敌袭!
顾昀虽然听不清,但地面传来的震动与门□□进来的光他认不错。他到江北之后第一时间加固防线其实只是为了稳定人心,并未料到这支异常沉得住气的西洋水军真会选在这种时机突袭江北大营。
有时候尽人事还得听天命,就是自己在这边机关算尽,却浑然不知敌人也在后院起火,并神不知鬼不觉地烧出来一个风格完全不同的主帅。
顾昀来不及细想,一把抓过外衣便往身上裹,起来的时候脚下踉跄了一下,好像刚吃完十斤软筋散,差点跪下。
就在这时,一只玄鹰当空闪过,直接落在帅帐门口,没来得及开口,手中的红标急件先脱手滚了出去,被顾昀一脚踩住。
顾昀吃力地扶着床头弯下腰,借着汽灯光打开信桶。与此同时,那玄鹰快速禀报道:“大帅,十八部落假借和谈投降之名,趋使死士与六车紫流金来我边境为饵,引爆后炸开一条路,随后数万精兵倾巢而出,打算鱼死网破。”
顾昀从红标急件上抬起眼:“战况呢?伤亡几何?”
玄鹰:“属下走得急,不知!”
顾昀定了定神,随后狠狠咬牙,硬是咬出了一口力气,伸手扣住挂在床头的割风刃,喝令道:“给我拿一套重甲来。”
这种时候,也只有自带支撑的重甲能弥补他的无力。
长庚一抬手止住卫兵的去路,扭头面向顾昀,沉声道:“子熹,你坐镇中军,我去。”
顾昀定定地看着他,嘴唇微抿——长庚认得这表情,那基本是他要说“不”的前兆。
他不等顾昀开口,便抢先道:“你信不过我吗?”
顾昀叹了口气:“我……”
长庚向他平摊开一只手:“把割风刃给我,我替你去,你要是还肯信我,就不要走出这个帐子。”
远处的战火映在长庚的眼睛里,瞳孔中像是着了火,烧出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梁江山。
长庚试探着抓住了割风刃的一端,缓慢而坚定地从顾昀手中抽了出来——这并不难,顾昀的手腕提不起力气,还有些微微的抖。
他将那玄铁利器握在在手中,横斜置于肩头,微微欠身:“我来为大帅当这个马前卒。”
顾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对那玄鹰吩咐道:“推沙盘,你来做传令兵。”
长庚提刀就走。
曾经横过大洋的西洋海怪缓缓地从布满迷雾的江中露出头来,大片的阴影下,无数快如虎鲨的西洋短蛟并行,缓缓逼近。顾昀早先布置的防线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发出警报的同时,江北大营三队枕戈待旦的轻骑兵分三路而出,占据岸边各个关键口岸,正撞上了打算偷偷登陆的西洋水军。
血水很快顺着江面流了下去,而炮火在江面上交织成了一条灿烂的烟火海。
“长炮别停,”长庚策马而出,“间歇的时候白虹顶上,所有鹰甲立刻待命,给你们半刻的时间整装,升空到白虹射程以外,压住空中局面,绝对不能让他们那海怪主舰上的鹰甲上天,把他们钉死在那!”
“右翼收拢。”
“全港海蛟备好火药,即刻出发!”
身边传令官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王爷说得是全港?全面开战吗?”
长庚垂下眼,自马上睨了他一眼:“全面,让洋人看看大梁也是有水军的。”
柔弱的大梁水军曾经不堪一击,乃至于主帅战死,仓皇间被一个马都骑不利索的文官动手收拾,仓皇逃往北方。
一年前,水军七零八落的旧部同四方失去编制的同袍一起,组成一支杂得不能再杂的部队回到最初遭到耻辱的地方。很多陆军出身的人晕船,很多人一到了水面上根本找不着北,很多人难以应对大梁本就已经落后的海蛟上复杂的操作方法……
而今,都已经恍如隔世。
江北水军建立至今,经过了两次巨大的改组和重新编制,灵枢院在背后更新了三回大梁水军战舰,年前更是送来了西洋那快得惊人的“虎鲨”仿造船。
此时沿江两岸起了罕见的北风,钟老将军的灵堂里烧着的长明灯皎洁地照亮了一片,分外显眼的白色帐子在整个黑压压的江北驻地像一面招魂幡,而他英灵犹在。
这把刀已经炼成,非得用敌人的血才能开刃。
顾昀看不清,听不清,只能通过脚下传来的振颤判定交火的远近,本人甚至没有身在阵前,然而丝毫也不见慌,玄鹰震惊地发现,整个江北的布防全在他脑子里,哪里强哪里弱,敌人会挑哪里做突破口等等……他都所料不差分毫。
既然已经将阵前指挥权交给了长庚,顾昀就干脆大方地给了他毫无保留的全盘信任,一条指令也没有,江北三军随便他去统筹。
顾昀一般监控着全局战况,一边计算着各处紫流金与弹药分配情况。同时,他手边放着来自北疆的红标急件,心血已经兵分两路,落到了大梁全境上。
西洋人这次猝不及防的出兵是打给蛮人看的,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争取谈判利益,倘若北方战场能顶住,这群西洋人就是蹦跶的跳梁小丑,而倘若北方战场失利——
江北在迷雾朦胧中炮火连天,北疆在银装素裹里沸腾不休。
加莱荧惑用死士和自己的儿子开路,一把火引爆了一两黄金一两油的紫流金,而后大批的北蛮武士疯了一样地冲出来,俨然是要玉石俱焚之势。
沈易当机立断,将已经深入敌军腹地的玄铁营后撤了十多里,在雪地上展开了一场夺路狂奔。
玄铁营的素质没得说,几乎将蛮人遛成了一根形单影只的细线。
蛮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北疆驻军俨然已经习惯了芳邻这种翻脸咬人的作风,随着玄铁营一个信号便立刻调动起来。
何荣辉与沈易多年搭档,默契不必说,增援迅速跟上,从拉长的战线中横截下去。
谁知加莱荧惑把家底都兜出来了,轻骑打开,露出里面多年没舍得拿出来过的几辆重型战车,数百重甲倾巢而出,用火力推了一张大网,撞上了黑旋风似的玄铁营,战线一时胶着。
不到半个时辰,北蛮增援也到了——然而来的不是人也不是钢甲,而是一大批紫流金押送车,大批的紫流金在北疆前线上前仆后继地变成蒸汽,酷烈凄冷的白毛风也卷不走熊熊的热气,气温急剧升高,大面积的冰雪化成了温泉,散入干涸的大地中,漫天的白雾将周围吞噬得一片飘渺,紫色的火光构成了天地间一道惨烈的奇景。
铁甲离得稍近,表面的温度就会开始烫人,蛮人将自己的车、自己的人、自己的大地之心全当成燃料,以一种要掏空被北蛮大的决然源源不断地推出来,用这场烟火开道。
傍晚时分,玄铁营不得不再次退守。
第111章 千古
北疆战场上打得一团乱,断子绝孙的加莱荧惑疯得厉害,打算宁可鱼死网破,也绝不给敌人留下一滴紫流金,每每对上玄铁营力有不逮的时候,就活生生地用紫流金烧出一条路。
借着业火开道,双方堪堪战了个平手,大梁方面又无可奈何又郁闷,就这样,你来我往间,转眼已经纠缠到了第三天。
曹春花也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将貂皮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不住地扇风,即便这样,热汗还是顺着鬓角往下淌,他羡慕地看了一眼赤/膊的沈易:“我天,北疆二月什么时候这么暖和过——沈将军,你凉快吗?”
沈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道:“我凉快个屁!”
他后背上一大片烫伤,当时在阵前来不及处理,此时趁着何荣辉将他换下来,才得到一会工夫,卸甲到一边上药,那烫出来的水泡已经磨破了皮,后脊血肉模糊,看起来活像刚被扒皮抽筋过。
陈轻絮见他肩膀一直僵硬地吃着劲,忙问道:“将军,我手重吗?”
沈易面红耳赤地摇摇头,此时火辣辣的烫伤也及不上他心里的无地自容——在一个大姑娘面前袒胸露背,实在太不成体统了,太不雅观了,他都快没脸跟陈姑娘说话了。
陈轻絮只当他那通红的耳朵和脖子是热出来的,这会心情有点复杂。
她虽然无数次游刃有余地出入过各种江湖群架现场,还在伤兵营待过一阵子,却鲜少有这种直接的战场经历。
这一次和顾昀当年耍诈糊弄魏王叛军时是两码事,数万身经百战的正规军真正硬碰硬时,周遭人声、马声、炮火声全都乱成一团,人在其中稍微一走神,立刻不辨东西,能跟上主帅指令已经是多年严酷练兵的成果,更遑论指挥若定了。
这种场合下,一个人功夫再高、身手再凌厉,能起到的作用原来也是十分有限的,就算是顶天立地的石柱,也会被沧海似的人潮与火力墙淹没。
曾经一批一批的伤兵送到她手下,不是缺胳膊就是短腿,多凄惨的都有,如今她终于知道那些伤兵都是怎么来的了。
“像个吞肉嗜骨的妖洞一样。”陈轻絮默默地想道,利索地剥离沈易身上的烂肉,又给细致地清洗上药——两军短兵相接的时候,沈易得四方兼顾,忙乱中居然还照顾到了她,他拽住她的辔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后,有些生硬地撂下一句“跟在我身边”。
不知为什么,陈轻絮对那一眼印象比滔天的战火还要深刻。
“将军不能再穿轻甲了,”陈轻絮道,“轻甲太重,压在身上会一直摩擦你的伤口,万一化脓发热就不好办了。”
沈易浑身热汗,听了她低低的一句嘱咐,虽然理智上知道人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还是活生生地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一身的皮不知是该继续流汗还是该默默战栗,也跟着错乱了。
好在这时一个传令兵拯救了他,那传令兵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沈将军!蔡老将军方才被蛮人的长炮扫了个边,从马上摔下来了,蛮人想以那边为突破口,破开我北疆防线!”
沈易猛地站起来,牵扯了背后的烫伤,真是疼得他恨不能对天哀嚎两嗓子——然而身为暂代主帅,又在心上人面前,他嚎不出来。
“报——将军!江南来了急件!”
想当年顾昀下江南抓离家出走的长庚时,玄鹰从西域古丝路飞过去要两三天之久,如今被灵枢院改良过的斥候金匣子已经大大提速,紧急情况下从江北飞往北疆只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