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理解的生活-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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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来后最喜欢吃什么?
原来小学附近的面馆。
上小学那会儿,手头紧的时候吃雪菜面,发了零花钱就吃大排面。前者太素,后者太腻,一直幻想以后有钱了能去吃一碗雪菜大排面。还有一个叫“汉堡小子”的西餐店,是亭林镇潮男潮女的聚会圣地,我常去那里吃薯条,接受西方文化的洗礼。
你还和小时候伙伴一起玩么?
我现在身边大部分朋友都是十年前认识的,很多甚至是发小。
我其实不是镇上人,是在下面的村里长大的。我了解有些在农村长大但后来出息了的人比较回避见到童年的朋友或者老家的来访者,但我似乎只有在他们面前才能更放松。我常在老家附近玩,毫无顾忌,甚至还在离家稍远处和发小一起随地小便。有些人的努力是为了摆脱自己原来的出身和环境,有些人的努力是为了证明无论出身和环境自己都可以,这都无可厚非。
你小说里写到的亭林有没有虚构?
基本属实,我还给亭林镇写了一首镇歌。我觉得写得很好,就差人谱曲了。当然,亭林镇政府估计不会喜欢。
那镇领导们应该很喜欢你吧?
这……这么说吧,我常写亭林镇空气质量差。我一个朋友告诉我,除了有些职能部门真的打算在未来慢慢治理以外(当然,这和我怎么说没有关系,我没这么大能量,是因为空气的确太差了),还有某些人开会制定了应对措施,这些措施中甚至包括联合一些专职黑我的人再次对我进行诽谤和攻击。当然,最后这些没有实施,因为他们发现所谓黑,都是无需组织的,我如果说饭能吃屎不能吃,他们都能捧着马桶干杯。于是就有了一些从没来过金山区的人根据政府网页上搜索到的照片大肆赞美金山的生活环境,并指责我胡说。我只想说一句话,这里的空气、这里的河水、这里的生活环境,生活在这里的人最有资格发言。我在这里30年,这里什么样我最清楚不过,这里的人民也最清楚,甚至很多上海市的市民也略知一二。也许我是为数不多的有名但是不太受家乡政府欢迎的人,但无所谓,我又不拿他们的津贴。
当然,金山区很大,有一些镇子受到化工的污染相对少一些,甚至一些偏远地方还有水乡美景。我就去过那个水乡。我有很浓的故乡情结,在我办杂志那会儿,还希望把工作室放到那里去。也有人说,如果我能请到余秋雨老师来就好了。
当然,也有一些领导应该不反感我。我在老家就常常受到领导的接见……村长就住我家隔壁。
怎么才能找到你?
这我就不说了,万一你看见我随地小便呢。
《他的国》里,雕塑园什么的在哪?
你打开谷歌地图,找到亭林镇,往南两公里,会发现一大片空地,还有一些神秘的线条。这就是雕塑园。
雕塑园曾计划要成为亚洲最大的雕塑主题公园,占地数百亩,经过艰苦的建设,终于烂尾。这个雕塑园的最大特色就是一尊雕塑都没有。
你以后会不会生活在亭林镇?
我一直想回去。等空气好一些。
我很心疼自己的爷爷奶奶在这样的空气里生活,但你知道,对于老人,这是他们生活七十多年的地方,就算空气再差,你也不能说“爷爷,我给你买了个房子,你们搬到其他空气好一点的区去吧”。对一辈子没搬过地方的老人来说,背井离乡的伤害会更大。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在这样的空气里生活。
我迟早会回去,找一个河边的房子。虽然大家都走了。
我该怎么办?留在亭林镇打工,和那些外来务工薪水特别低的人竞争,还是去区里、市里找机会?
问你自己。
最后附上小说《他的国》中,我创作的亭林镇镇歌。
枫林/竹林/不如我们的亭林/树林/森林/不如我们的亭林/东海边的明珠/太平洋畔的水晶亭林/你的腾飞让世界震惊/亭林/你的博大让文艺复兴
这里湖面总是澄清/这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在大地/照出一地的GDP
亭林/亭林/你的前途/一片光明片光明片光明光明光明明明明
三个发展/四个必须/五个有利于/时刻牢记在我们的心
我们生是亭林镇的老百姓/死是亭林镇的小精灵
天下势
韩三篇
我相信这些迟早会到来,我只是希望它早些到来。
谈革命
最近翻看了很多问题,革命和改革两个词被频频的问起。平时媒体也很喜欢问,但是也只是一问一听,无法见诸报端。写下来无论什么观点,八成也是不保的命。但作为这次冬至回读者问的第一篇,我就先用整个篇幅来回答我关于革命两个字的看法。我综合了读者和一些内外媒的提问,在这里一并作答。
问:中国最近群体事件频出,你认为中国需要一场革命么。
回答:在社会构成越复杂的国家,尤其是东方国家,革命的最终收获者一定是心狠手辣者。很坦率地说,革命是一个听上去非常爽快激昂并且似乎很立竿见影的词汇,但是革命与中国未必是好的选择……首先,革命需要有一个诉求,诉求一般总是以反腐败为开始。但这个诉求坚持不了多远。“自由”或者“公正”又是没有市场的,因为除了一些文艺和新闻的从业者,你走上街去问大部分人,你自由么,他们普遍觉得自由。问他们需要公正么,他们普遍认为不公正的事情只要别发生在我自己身上就可以了,不是每个人都经常遭受不公待遇,所以为他人寻求公正和自由不会引发人们的认同。在中国是很难找到这样一个集体诉求的。这不是需要不需要的问题,是可能不可能有的问题。我的观点是不可能也不需要。但如果你问我中国需要更有力的改革么,我说一定是的。
问:你为什么不去领导一场起义呢?
回答:开玩笑,就算我认同革命,并在上海起义,而且还稍具规模,官方只要一掐断互联网和手机讯号,我估计不用政府维稳机器出马,那些无法用QQ聊天或者玩不了网络游戏看不了连续剧的愤怒群众就足以将我们扑灭,你也别指望着能刷微博支援我,你三天上不了微博就该恨我了。
问:那难道中国就不需要民主与自由了么?
回答:这是一个误区,文化人普遍将民主与自由联系在一起,其实对于国人,民主带来的结果往往是不自由。因为大部分国人眼中的自由,与出版,新闻,文艺,言论,选举,政治都没有关系,而是公共道德上的自由,比如说没有什么社会关系的人,能自由的喧哗,自由的过马路,自由的吐痰,稍微有点社会关系的人,我可以自由的违章,自由的钻各种法律法规的漏洞,自由的胡作非为,所以,好的民主必然带来社会进步,更加法制,这势必让大部分并不在乎文化自由的人们觉得有些不自由,就像很多中国人去了欧美发达国家觉得浑身不自在一样。所以,民主和自由未必要联系在一起说,我认为中国人对自由有着自己独特的定义,而自由在中国最没有感染力。
问:我认为中国顽疾太深,改革已经没有用了,只有来一场革命才能让社会好转。
回答:我们假设革命没有遭到镇压,当然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我们幻想一下革命,假设,革命到了中段,学生,群众,社会精英,知识分子,农民,工人,肯定不能达成共识。而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群,那就是贫困人口,这个数目大概是两亿五千万。你平时都不能注意有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们甚至从来不使用互联网。既然革命能够发展到中段,必然已经诞生了新的领袖。没有领袖的革命一定是失败的,白莲教起义就是很好的例子,而有了领袖的革命,也不一定好到哪里去,太平天国又是很好的例子。中国式的领袖,绝对不会是你现在坐在电脑前能想象的那些温厚仁慈者。这样的一个领袖,八成独断专横自私狂妄狠毒又有煽动力,是的,听着有点耳熟。但中国人就吃这一套,也只有这一套才能往上爬,这个社会习惯了恶人当道,好人挨刀。文艺青年们看好的领袖一个礼拜估计就全给踢出局了。而越是教育水平高的人,越不容易臣服与领袖。所以这些人肯定是最早从革命中离开的。随着社会精英的离开,革命人群的构成部分一定会产生变化,无论革命的起始口号有多么好听,到最后一定又会变回一个字,钱。说的好听一点就是把应该属于我们的钱还给我们,说难听一点就是掠夺式的均富。你们不要以为因为我觉得自己有点钱,所以我怂了,害怕失去。在革命的洪流里,你拥有一个苹果手机,你是开摩托车的,甚至你会上网,你平时买报纸,吃肯德基,你都算是有钱人,甚至是有能力在互联网上阅读到这篇文章的人,都是充满着原罪的被革命对象。有一亿家产的人比起有一万家产的人反而安全,因为他们打开家门,门口已经放的是纽约时报了。最后倒霉的还是中产,准中产甚至准小康者。以前人们在各种政治运动中自相残杀,现在的人们只认钱,所以很多人民已经被训练成只认钱的自相残杀者。所以你就想象吧。而中国人讲究清算,这也必然导致镇压。
任何的革命都需要时间,中国那么大的国家,不说天下大乱,军阀混战,权利真空。稍微乱个五年十年的,老百姓肯定会特别期盼出现一个铁腕独裁者,可以整治社会秩序,收拾一下局面。至于从百花齐放重新看回人民日报,这个真的没所谓。况且我们的一切假设都建立在军队国家化的前提下,所以这些都是幻想,连幻想都不乐观,就别提操作了。
问:那你看埃及,利比亚……
回答:埃及,利比亚是被一个人独裁统治几十年,城市也不多,一个事件作为爆点,一个广场用来演讲,就可以革命成功。中国没有一个具体的个人能成为被革命的对象,城市,人口众多,而且各种千奇百怪的灾难都发生过,G点已经麻木,更别提爆点了。就算社会矛盾再激烈十倍,给你十个哈维尔在十个城市一起演讲,再假设当局不管,最终这些演讲也是以被润喉糖企业冠名并登陆海淀剧院而告终。
当然,以上更是废话,最关键是就大部分中国人一副别人死绝不吭声,只有吃亏到自己头上才会嗷嗷叫的习性,一辈子都团结不起来。
问:你的观点非常的五毛党,是被政府买通了么?为什么不能一人一张选票选主席。
回答:在这样一个非此即彼,非黑就白,非对既错,非带路党既五毛党的社会里,革命两字说起来霸气,操作起来危害更大。也许很多人认为,中国的当务之急就是一人一张选票选主席,其实这并不是中国最大的急迫。相反,一人一张选票,最终的结果还是共产党代表获胜,谁能比党更有钱?五百亿就能买五亿张选票。不行加到五千亿。一年税收都十万亿呢。你和人家比有钱?你觉得你周围的朋友的公正独立,那样的人加起来也就几十万张选票。你看好的有识之士,能有十万张都不错了。唯一能和共产党抗衡的就是马化腾,因为他可以在QQ登陆的时候弹出一个窗口:谁选我马化腾,谁就可以得500Q币。此举估计也能获得两亿张选票。但问题是,到时候马化腾一定会入党的。民主是一个复杂,艰难而必然的社会历程,并不是什么革命,普选,多党制,推翻XX,这些脱口而出的简单词汇可以轻易达成的。如果你对司法和出版都从来没有关心过,你关心普选有什么意义呢。无非就是说起来更拉风一点。这和那些一说起赛车只会提F1,一说起足球只知道世界杯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问:我觉得中国的革命和民主只是时机的问题。你认为什么时机最合适。
回答:革命和民主是两个名词,这两个名词是完全不等同的,革命不保证就能带来民主,这个咱们不是早就已经证明过一次了嘛。历史曾经给过中国机会,如今的局面则是我们爷辈的选择。现今中国是世界上最不可能有革命的国家,同时中国也是世界上最急需要改革的国家。如果你硬要问我在中国,什么时候是个革命的好时机,我只能说,当街上的人开车交会时都能关掉远光灯了,就能放心革命了。
但这样的国家,也不需要任何的革命了,国民素质和教育水平到了那个份上,一切便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也许你能活着看见这个国家的伟大变革,也许你至死都是这个死结里缠绕的纤维,但无论如何,你要永远记得,错车时请关掉远光灯,也许我们的儿女将因此更早的获得我们的父辈所追求的一切。
冬至回读者问之一,完。
说民主
问:革命不一定是暴力革命,天鹅绒革命就是完美的典范。
回答:我不认为天鹅绒革命能够发生在中国。不谈当时的国际局势,也不说整个捷克的人口只有北京的一半。相信天鹅绒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