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龙-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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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堕龙
作者:段无诤
☆、第 1 章
清晨,薄雾还未散开,大山伟岸的身影在轻纱般的雾霭中若隐若现。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从远方响起,由远及近,待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只见一个小娃娃挑着担子,担子上挂着两个水桶,沾满了清晨的湿气。那根扁又长的担子显然已经使用了很多年,上面深深浅浅的印记无不彰显着它经历的光荣与坎坷。只是这根垂垂老矣的扁担与这小娃娃比起来,却又显得颀长大方,小娃娃勉强只有扁担竖起来的一半高,瘦小的身体缩在破破烂烂的棉袄里,委屈且瑟缩。
小娃娃担着空空荡荡的水桶来到一个小土包下,四下望了望,缓了口气。他把担子一撂,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拿手刨黄土。
接连起伏的山峦,并不是郁郁葱葱的重峦叠嶂,而是黄土连天的坡地土丘。黄土,像是母亲一般,温柔覆盖在这片土地上。大山里的人,祖祖辈辈,都在这片黄土上讨生活。从没有人抱怨过这样的生活,黄土,虽然不如绿茵让人赏心悦目,但却是他们生长繁衍的地方。在这片起起伏伏一望无垠的土地上,他们春播秋收,他们饲牲养畜,他们建起一个个院落,混杂着黄土与麸皮的墙皮围起的,便是他们温暖的家。
小孩子喜欢在这片黄土地上玩各种游戏,这些游戏简单粗糙,却足够在劳动的空闲中,给孩子带来欢乐。刨土寻宝便是孙正仁最喜欢的游戏,神秘的黄土深处会有什么,那蔓延向地底一层层的土石中,夹杂着怎样的历史与奇迹?对于小孩来说,看不见的总是神秘的,祖祖辈辈生活的黄土深处,也是这个道理。
最重要的是,刨土寻宝这个小游戏在哪里都可以进行,既可以在自家院子里,也可以是去挑水的途中,不受场地时间的局限。现在,孙正仁就准备在“喊水”之前挖挖这附近的土地,不过他不抱太大的希望,挑水的地方天天都有人来,估计有宝物也被挖的差不多了,上次牛小二还跟他炫耀,在这里看到了亮晶晶的黑宝石。
啧,还宝石呢,怎么可能。
孙正仁没有见过宝石,但他也知道,那是顶稀奇的宝贝,怎么可能在这山沟沟里出现。他一双小手在地上抠抠摸摸了半晌,除了些碎石子儿之外啥都没有挖出来,便也放弃了。拍了拍屁股,他站了起来,走到小丘下的水洼旁,张开了嘴。
“喂——”清亮的童声刺破了弥漫的山岚直上云霄,过往的大雁闻声也引吭高歌,嘹亮的鸣叫声响彻山谷。
“喂——”一声未了,一声又起。孙正仁鼓着腮帮子,卯足了劲又喊了一嗓子。这一声罢,只听远远传来一阵笑声,”孙小子,这么早就来打水啦!俺小子还在被窝里赖着不肯起呢。”
“牛大叔!”孙正仁响亮的喊了一声,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赤膊挑着空担子,健步如飞的朝他走来。
“好小子,还是你最勤快!”牛石头笑眯眯的看着孙正仁,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
“来晚了就没水啦。前几次俺的晚,打的水煮了几次全是浑的,俺爹抓着俺打屁股呢。”孙正仁有些懊恼的说道。
“哈哈。”牛石头笑了起来,“你爹还打人呢,先前村里的先生不是说什么君子动什么不动什么。”
“君子动口不动手。”孙正仁撇了撇嘴道,“俺爹才不管那一套呢,俺爹说小白脸说的话都是放屁。”
“话可不能这么说。 张先生好歹是秀才呢,那是顶有学问的人。”
“俺爹说了,那小白脸老说别人装神弄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不让俺去学堂旁听……牛小三老拿着学堂的事来馋俺。”孙正仁郁闷的搓了搓手。
“行啦,回去俺跟老孙说去,他那臭脾气就这样。”说着,他放下担子,将木桶卸了下来,“孙小子,你先去舀。刚才看你喊那两嗓子,估计今天的水错不了。”
孙正仁一手一只空木桶,摇摇摆摆的朝水洼走去。
山里缺水,先前是挖过井的,但井没过一阵子就干了。又挖了更深的井,可最后也逃不了干涸的结局。后来,人们发现了小丘下的这几个水洼,水洼里的水虽然浅,但却永远舀不完似的,想要舀的时候,总会有的,只是越到后面舀,水就越浑浊,混了太多的泥沙,就算是煮了很多次,也去不了里面的土腥气。再后来,大伙发现舀水之前喊几嗓子,那水洼里的水便会多些,最上面的水自然也就要更清澈些,自此家家户户便将这抬水看成了头等大事,等想要盛那最上层最清澈的水回去。
毕竟,水越清澈,能用的次数也就越多。像孙正仁之前没赶上趟,舀的最下层的浑浊水,只能用来喂喂牲口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但要是这水够干净,不仅能饮用,还能用来洗漱,用来洗碗洗锅,用来浇花浇草,一盆水能干许多的事情。
孙正仁蹲在水坑边,望着水面上漂浮的几朵白云,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戳了戳,光影随着他的举动涣散开去,抬起手,几朵弯弯曲曲的白云又扭扭捏捏的出现在了水面上。
“牛大叔,为啥会有云呢?”
“是有龙哩。”
“龙?”孙正仁迷惑的抬起头。
“是哩,龙来的时候就有云,就有雨,就会电闪雷鸣。”
“那为啥现在没下雨呢?”
“这……”牛石头为难的摸了摸头,“牛叔也说不好。你要想知道,就去问先生吧。”
“先生什么都知道么?”
“嗯,先生懂得可多呢,先生可是秀才哩,秀才什么都知道。”牛石头憨笑了起来。
“好,俺要去问先生。”孙正仁又伸手戳了戳那几朵白云,轻轻叹了口气,“叔,你说,龙长啥样啊?”
“叔也说不好。村里有龙王庙,应该就是那个样子吧?不过人家都说当今圣上是真龙天子,皇上的模样就是龙的样子吧。”牛石头绞尽脑汁,只得出了这么个答案。
“哦。”孙正仁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牛叔你回去一定要跟俺爹说,俺想去学堂,俺想问先生。”
“牛叔不会忘的。”牛石头乐呵呵的应着,郑重的拍了拍孙正仁的小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尽量日更。
☆、第 2 章
孙正仁挑着担子跌跌撞撞的走进家门时,他爹正叉着腰站在院子里训人呢。
“别的不学,虚头巴脑的东西倒是学的快。”孙正仁悄声闭气的把担子放在门内一侧,定睛一看,只见他四哥和三哥垂着头跪在院子里一声不吭。
孙老大家里五个小子,大儿子孙正信,已经自己成了家,为了照顾媳妇家里的两个有病的老人,房子便建在他媳妇那个村子里,孙老大对此颇有微词却也知道这在情理之中不好多说什么。二儿子孙正智,从小就鬼头鬼脑,不肯踏踏实实的跟他爹他哥一起种地,非要跟人下山去做买卖,为此跟家中大吵了一架,过年过节回来看一看,气氛也是颇为僵硬尴尬。三儿子孙正礼,四儿子孙正义,这俩小子年纪差不多,正是到了调皮捣蛋的年纪,老大的忠厚老实一点没学会,老二的邪门歪道倒是学去了不少,孙老大让往东那是绝对往西,让往北这俩人绝对朝南。老幺孙正仁,年纪还小,目前为止还没让孙老大两口子怎么操过心,李大娘,也就是这群小子的娘,常看着孙正仁叹气,说这孩子心思重,看不透,孙老大倒是嫌她没事东想西想,还不容易有个听话的还不赶紧看的紧点,莫让老三老四带坏了。
孙老大正训的起劲呢,就见自家老幺贴着墙根小心翼翼的向偏房挪去。心头不由一阵好笑:“鬼头鬼脑的干什么。”
孙正仁闻声听了下来,冲他爹嘿嘿一乐:“爹,今儿水不错,俺去的早,都是好水哩。”
“知道你勤快。”说着,孙正仁又瞪了老三老四一眼,脸色沉了下来,“你们两个,比老幺长了那么多岁,都是白长了?学什么不好,非要跟那小白脸学那些抓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有那功夫,地里的庄稼早就熟了!”
“爹,你要没啥事俺先出去了。刚才碰到牛大叔,他叫去帮忙哩。”孙正仁一见他爹又有发货的趋势,忙说道。
“去吧。”孙老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
孙正仁偷偷朝他那两个倒霉兄弟吐了吐舌头,撒开丫子向门外跑去。他顺着门前的土坡一直冲下去,土坡的尽头是一大片空地,那是扬场的地方。空地再往下,是村里的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建的,逢年过节总在那里举行祭祀活动。庙子的再往下,有一个小小的窑洞,孤零零的嵌在稀泥和麸皮的墙上,不经意就会错过。窑洞上方歪歪斜斜的挂着一个牌子,破破烂烂的木牌上写着三个字,“龙王庙”。
孙正仁冲进龙王庙的时候,里面有些黑,什么都看不清楚。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他大概能看见在这个小小的窑洞中央,有一尊龙王像,龙王像的细节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他。
吓!
孙正仁往后退了几步,深深吸了口气,将目光转向塑像前,香炉里竟然还闪着火光,最另孙正仁惊讶的,是香炉后面,竟然摆卖了供品。村里的对供品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只要是自己认为好的,他们都乐于供给菩萨,比如说现在摆在香案上的,有一大盘印着喜字的馒头,有一盘油炸面团,有一盘寿桃,还有一大盘苹果。端详着那盘苹果,孙正仁隐约觉得长得特别像自家的苹果。他正想走近瞧瞧,只听“扑簌”一声,香案下突然有了动静。孙正仁吓的一惊,张嘴就是一声尖叫。
“别喊别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香案下传了出来。
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从香案下爬了出来,手上还抓着一把香灰。
“牛小二!”孙正仁看着眼前灰头土脸的人,“你怎么在这?”
“俺来寻宝。”牛小二拍了拍肉呼呼的手掌,灰尘纷纷扬扬的散开。
“咳咳……”孙正仁伸手拂了几下,“为啥来这里探宝?”
“俺去的别的地方都被他们挖过了。俺想着这里没人来哩,就来了。”
“你……你跑到香案下去干啥?”孙正仁疑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牛小二故作神秘的说道,“都说咱们龙王庙最灵验,这香灰里说不定就有宝贝哩。”
“能有啥宝贝。”孙正仁嫌弃的看着他脏乎乎的手,靠着墙根坐在了地上,“哎,跟你说个事儿呗。”
“你说。”牛小二也靠着他做了下来,俩个小孩儿窝在龙王像对面的墙根下,竟也不显得突兀。
“俺想去听听张先生讲课哩。”
“其实也没多大意思。”牛小二盯着地面支支吾吾道。
“啥?前几天你还跟俺说顶有意思哩。”孙正仁不信。
“真的没啥意思……。一会儿这个子一会儿那个子,晕都要晕死了。还不如看着俺家老驴拉磨哩。”
“……”孙正仁沉默了一会儿,双手在地上画起了圈圈,“可俺想问问先生关于龙的事儿。”
“龙?你是说……”牛小二的声音忽然降了下来,他悄悄瞧了瞧龙王像,“你是说它?”
“嗯。”孙正仁歪着脑袋瞧着龙王像道,“俺想知道龙是咋回事哩。”
“你要直接这么问,先生肯定要骂你了。”牛小二撅起了嘴。
“为啥?”
“先生以前说啥,‘子不语力乱怪神’,先前刘二妮还有张家嫂子那事儿你知道不?”
“啥事?”孙正仁好奇的问道。
“刘二妮前段时间突然变的疯疯癫癫的,说自己是慈航圣母啦,一天到晚往外跑抓着给人算命相面,他家里人想拦都拦不住。门锁上,她就能从墙上翻出去,那墙可有1丈高,寻常人哪能翻得出去?他家人眼睁睁的瞧着她轻轻一跃就翻了出去。再说那张家嫂子,非说自家有鬼,半夜不睡觉,满村子跑,跑就跑吧,她嘴里还叼着一把铡刀,那可是几十斤重的东西,平日里就算张家嫂子手抬估计也是抬不起来的。这两人清醒之后都说自己是鬼上身了,一个想要翻墙,一个想要咬铡刀,那是再也弄不起来了。可把这两件事跟张先生一说,张先生却说这两件事绝技是二人杜撰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女人家一人寂寞久了,就自己搞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引人注目。”
说到这里,牛小二咽了咽口水,“可俺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他故作深沉的说道,“这世界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就解释的呢。”
“俺相信,张家嫂子和刘二妮说的是实话。”孙正仁低声说道。
“俺就知道!”牛小二哥俩好的拍了拍孙正仁,站起了身,“咱哥俩一条心。那张先生爱说啥说啥去,明儿俺娘炸面儿蝴蝶,来不来?”
“去!”孙正仁跟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