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缠-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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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景其像个小孩子那样赖着,季程有些好笑,一使劲把他拉起身,走到灯火通明的走廊时,季程这才看清景其的模样,他不由得停住脚,“你——怎么了,看起来很累……”
“我没事。”
季程狐疑地把景其从头到脚打量个遍,想起他是仙人的事实来,才又像牵小孩那般半拖半拉地继续向前走。
“若我累得不想动了,你愿不愿留在一旁。”
季程侧头斜瞟他一眼,表情仿佛在说“那还用问”。景其轻笑,抓紧了季程的手,“可不要让我一个人待着,那太无趣,我会……”
“是是,还说没事,都胡说些什么。”
约莫两个月后,两盏青铜鬼佣灯一同熄灭,时值半夜,玄衣同灰衣双双醒来,黑暗里相对无言,良久灰衣哑声道:“我想去寻独弦和六黛姑娘的转世,我们有独弦的断齿和六黛姑娘的羽毛,一定……一定可以……”玄衣抱紧了灰衣,埋头在他颈间一动不动。
看到玄衣和灰衣过来归还失去火苗的铜灯,景其什么也没说,对上玄衣欲言又止的神情也当没看到,反正真想说些什么,自会再来。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景其独自在药房清点药材,见玄衣只身一人前来,没了惯常的逗弄心情,放下明细簿道:“有话直说无妨。”
“道长仅凭一己之力,改五人命运,敢问道长以何种代价所换。”
“哦呀?这是被好友之死刺激到的不甘愤恨,还是在担忧我以及小程扶钱几个?”
玄衣摇头,低低地道:“独弦道行未足还一心一意要去,怪不得谁,我只是很在意究竟要有多少年的修行才……”
景其定定地注视着玄衣好一会,唇角一弯:“你这张脸恐怕也只有在面对跟灰衣有关的事时才会扭曲。”
“什——”“常言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既然你想知道,给你看便是。”
说着却又继续之前的清点,玄衣只好待在旁边,挪了个身不挡药柜,看景其不紧不慢的样子,心中疑云更重,但没等多久景其就关上最后一个打开的药屉,合起明细簿:“到我房中去,我知道你瞒着灰衣来问我这些,待会也同样要避着他。”
进门后,景其关好门窗长袖一甩,黄符便齐齐整整地贴了三圈,玄衣后退一步惊道:“道长这——”
“慌什么,又不是要把你煮了吃。”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水盆扔给玄衣,不知是什么材质玄衣没有防备地摸了两手透骨寒,冻得他赶紧放在桌上,又见景其取下了挂在墙上盛界泉的葫芦扔给自己,看样子是要自己倒入盆中。玄衣又惊到,迟疑地打开塞子,犹豫了片刻才开始倒,景其从不会这么浪费地用界泉,取水于他是轻而易举的小事,可他却嫌来回麻烦不乐意远离季程。
“水镜卜天我只用一次,你可要好好看清楚了。”
景其两手扶在盆侧,闭了眼一副严正肃然的模样,口中似是念念有诀但不闻其声,须臾一声轻喝:“起!”水面霎时白烟弥漫,待散去,映出来的已不是玄衣的脸而是另一幅景象了。
月明星稀夜。
景其独坐池心亭边,四周暗光朦胧,看起来应是深夜俱睡时。半晌,不远处荷花上方白光一闪现出一个人,来人衣饰略为繁复,仅有黑白二色,束起的长发整齐地垂在背后,也衬得那血一般红的发扣更显注目。
“太曦大人,好久不见。”
太曦走进凉亭,侧背对着景其负手而立,“玉炩,那场浩劫须有四界封印方能平息,四界封印唯无烬之火可成,久映已经答应。”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是。”
“为何?”
“久映毕竟——长明灯毕竟是取自你的腿骨而制,其去处你应当有权知道。”
“哼……”景其轻轻一笑,拍了拍旁边的石凳,“难得重逢,不陪我叙个旧么,好茶我也是有的,虽然比不得望境的——”“不必了。”太曦一口回绝,绕过去在景其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景其眯眯眼睛,唇角一抹轻浮邪气的笑,只瞅着太曦却不说话,太曦也沉默,面若冰霜,眸中冷然无波。
少顷还是景其先开的口:“我就说这个红翡玉扣很好看,当然是在你用来束发时才好看,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喜不喜欢。”太曦不答,景其又自顾自地接着说,“那我换一问,胤凰可还好。”
见太曦缓缓点头,景其想了想才说:“公平起见,我也告诉你沐均亦然。”
“沐均仍无回去之意?”
“望境多冷……为何要回去?”
太曦表情似乎更冷硬了,又听得对面的人出声:“那你呢,太曦,近千年岁月……你过得如何?”
“……若你只是想说这些,恕我难以奉陪。”太曦起身作势要走。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景其转头望向池中的荷叶荷花,“你还真是无情……四界封印由我来作,让久映自由去,不要为难他。”
“久映乃是自愿。”
“我说了,四界封印之事,我去。”
太曦重又坐下,望着景其的眼神终于复杂起来,远处回廊上的灯笼微光映照下的双瞳似乎有些发蓝,“玉炩,你是认真的?”
“只有我才守得住四界封印——你不正是为此而来?”景其睨笑出声,凉凉反问道。
“一旦作了封印便永生永世不得离开,你纵有神力也无法把这季家移到那荒无之地。”
“我只要留有一成功力护着小程足矣。”
“玉炩是否心意已决。”
“我从不欺骗神明。”
在太曦走出池心亭时,景其又叫住他:“有句话,我想替朱离转告于你。”他停住脚,却没回头,“独向朱楼,无言记白墨。”景其一字一字地念,却看得不甚真切,太曦方才身形是否颤了一颤,过了好一会才听他出声,温温沉沉:“朱离现在何处。”
“死了。”
太曦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三日后见。”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仅余淡蓝光影。
“太曦不觉天条当改……”
水中影像模糊起来,很快恢复透明,只见周围倒影,再无池心亭夜景。玄衣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喉头一甜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妖气随即失控一下子变回原形,倒在地上无法站起,像是被使劲捏住头颈一般的窒息感难受得令它浑身颤抖,张大了嘴想喊叫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岂有白看之理,还有五百年,往后再想与小程见面——嗯……但是我真不想让小程看到你和灰衣,这可如何是好……这伤够你安分一阵子的,还有,水镜卜天中看到的一切都不可与他人说,否则死。”
也不管玄衣昏死前有没有听清这些话,景其收了护屋黄符打开房门,找来灰衣把玄衣带走养伤,自己则朝书斋走去。
察觉景其进来,季程看到一半也抬起头来,愣了一愣:“景其……你、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景其只摇头,唇角弯弯笑了一笑,挤到季程身边坐下倒在他身上:“有点累罢了。”
“你真的没事?这——”季程有些慌张地抱住他,摸摸额头,看看脸色,都还好,唯独一副倦容。
“没事,让我这样靠一会,一会就好。”
“景其……”季程想说要睡就到床上去,但看他就这么软软地靠着自己,有点重——却又有点高兴,极少见到他依靠自己,或许真的是累极所致。
房中重归安静,尽管景其近在身边,季程也听不到任何微小的响动,相比之下自己轻轻翻书的声音都显得那么清晰,正接着往下看,忽又听到景其轻声细语:“即便自愿,也是报应。”
“什么?”季程并未听清,不由低下头凑过去。
“我是说,小程这样陪我就好。”
只要有季程相伴,哪怕要作为四界封印待在荒无之地永生永世不得离开,也无甚所谓,只要身边这个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