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化雨-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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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来有点疲惫,握住了她的手臂反手把门带上,沉声问她:“怎么了?”
宝茹回头指指那具人体骨架模型。
家讴抚着眉略略一笑:“我忘了这对你来说有点可怕……”
“哪有点可怕,”宝茹抱怨道,“简直太可怕了!”
家讴失笑:“幸好我没告诉你它的来历。”
“什么来历?”宝茹好奇。
“你确定你要听?”家讴一脸“你听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表情。
“嗯……”宝茹不确定地说。
“这一具真的人体骨架,不模型。”
宝茹顿时尖叫一声,搂住了家讴的胳膊。天呐,她真不敢想象,她刚才居然跟一副真的骷髅大眼瞪小眼了一个多小时,而且房间里还只有她一个人。
家讴严肃地敲敲她的脑门:“不要不识货,一副真的并且完整的人体骨架,那可很贵的。国内绝大多数医院都只用模型而已。”
宝茹不以为然地吐吐舌头,虽然虚惊一场,不过经过这个插曲,分别半个多月后初见的生疏却已经不见了。
“好了,”家讴不再逗她,“再等我一会,我去洗个澡就可以下班了。”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知道真相后,宝茹一点都不想一个人呆在这个房间里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洗澡吗?”家讴脱下医生袍,回头打趣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宝茹只当他开玩笑。
“那男士盥洗室,我当然不介意。”家讴拿起替换的衣服出去。
“……”宝茹吃瘪,只好翻了个白眼。不过转瞬意识到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赶紧跟了出去。
洗完澡换上自己的衣服,家讴带宝茹去附近的酒吧吃晚餐。夜里的伦敦真的很冷,宝茹冻得连笑容都无法维持,一路上的冷和委屈又冒了出来。
“考试考完了?”来了伦敦这么久,才迎来他的问候。
“嗯,有一门课提前了。”宝茹老实说。
“来伦敦跟家恩说了吗?”
“说了。”
“一路上顺利吗?”
“……至少没有迷路。”
“有没有订酒店?”
“没有……”
接下来有一阵沉默,家讴拉过她冻得僵硬的手,揣在他大衣口袋里,带着她缓缓走在夜里西区的街道上,从海德公园过来,一路正最好的夜景。从他手心里传来的暖意让宝茹鼓噪不安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你在伦敦很忙吗?”宝茹抬眼看看他紧抿的唇,终于开口问道。
家讴缓缓点头:“伦敦有全世界权威的生物医学中心,而这里的医院,经常会把重要的手术转移到大学里来做,这很重要的临床经验之一,而且比起在诺丁汉专门的骨科培养,这里有更多跨领域的交流。”
“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有点失败。”宝茹垂头丧气。
“怎么会失败?你不已经来了吗……”家讴淡淡地问。
“但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喜,好像也不太高兴。”宝茹说。
家讴顿了顿,撇了撇唇,自嘲道:“……你能想象的出我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吗?”
这倒也,宝茹哈哈笑了起来,真的很难想象从程家讴先生的脸上看到五花八门的表情,那一定很可怕吧。
“下次记得提前通知一声,”家讴很大方得等她笑完,“虽然很清楚你个没有计划做事永远只凭一时冲动的家伙,但我很可能会接不到你的电话。”
“哦……”宝茹很乖地说,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她感觉得到这年纪比她大很多又死要面子的家讴在以他的方式跟她道歉。
他们在巷子里的酒吧随便吃了点东西解决掉晚餐,然后在回去的时候去24小时超市买了一些零食和水带回家。
家讴住的一栋很旧的公寓了,没有电梯,要爬六层楼。还那种典型的老洋房的旋转楼梯,爬上6层楼的时候,宝茹已经觉得有点晕眩了。她趴在楼梯扶手上气喘吁吁,等着家讴掏钥匙开门。
“体能怎么这么差?有时间的话早上该去跑步锻炼一下……”进屋的时候,家讴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有点不赞同的意味。
宝茹提着一袋零食跟进屋,反驳道:“我只很久没有爬楼梯了,而且我一点都不喜欢跑步,那就一种典型的跟自己过不去的行为。”
“要你生活在非洲,你就该知道能够慢跑十分钟都一种幸福。”家讴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打开冰箱,把零食分门别类放在冰箱里。
“为什么?”宝茹跟着他一起把零食摆进去,一边好奇地问道。
“前几年我参加过世界‘无国界医生’组织,去非洲支医,有一年的时间被安排在尼日利亚一个边境城市的一家小型医院为当地居民做医疗救助,主要骨科,还有其他外科创伤手术。每个月有超过三百台手术,平均到每天大概十四五台。因为非常忙并且活动的范围有所限定,所以在最初的三个月里连想跑步活动一下筋骨都做不到。”
“后来呢?”这家讴第一次跟她讲他过去的那些经历,宝茹觉得惊讶而好奇。
“尼日利亚因为有丰富的石油资源在非洲并不算一个贫穷的国家,但也因为石油资源引起了经济和资源控制权的争夺,还因为种族、宗教和政治原因经常发生暴力冲突。我一到当地就被告诫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和行动,直到六个月后,因为大选引发的冲突暂时平息了,在一个下班时间比较早的傍晚,我穿上无国界医生的T恤并且带了救急用品包,才能围着宿舍的界限慢跑上十几分钟,当时已经觉得十分庆幸。”
“你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呆了一整年?”宝茹忍不住惊叹道,她想一想就觉得太可怕了。
“事实上两年,第二年在苏丹。”家讴低头看着果酱罐子上的标签,然后把它们放在冰箱柜门的凹槽里,一脸波澜不惊地说。
“……”宝茹还想说什么,却被家讴打断。
“还有什么问题下次再问好了,现在有其他事情要做。”
“?”宝茹疑惑地仰头。
他把最后一罐果酱放进凹槽,关上了冰箱门,然后低头吻她。他们站得位置恰好,他没有给她预告,却一低头就能吻住她。
宝茹觉得又要窒息了,比爬了6层楼还要叫她气喘脚软。过了一会,家讴却放开她一点,有点无奈地说:“可以不要把牙齿咬那么紧吗?”
“哦……”宝茹脸红红地,觉得害羞死了。尽管已经变成了恋人的关系,但这样亲密的接触还让她觉得不敢想象和无所适从,最重要的,那个亲密的对象家讴。
她不有点奇怪?
家讴看起来却比她适应的好多了,或许因为他经验比她丰富多了吧,毕竟他比她大了那么多岁呢,而且他也不止交过一两个女朋友。
宝茹有点郁闷地胡思乱想着,家讴却已经放开了她,他的食指关节轻轻摩擦着她眉毛处那道浅浅的疤痕,用一种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说:“去洗澡吧。”
39 十三、(3)
洗过澡后,他们在厨房里的餐桌上玩了一会英国传统的拼字游戏scrabble。大概有100个字母卡片,在已经拼出的单词中可以取横向和纵向任何一个字母进行接龙。虽然规则很简单,却个非常考验词汇量的游戏,比起家讴,宝茹的词汇量简直少得可怜,他可以拼出很多她根本没见过甚至不知道怎么读的单词,所以没多久宝茹就block了,她穿着家讴宽大的居家服当做睡衣,拽着长长的袖子半趴在桌面上,窘迫到只能用go、do这种来蒙混过关,直到最后连go和do都无补于事,彻底败下阵来。
“别忘了之前的赌注,”家讴拼完接下来一个完整的单词后,不忘了提醒她失败的残酷后果,“明天跟我去跑步。”
“早知道就不玩了,”宝茹哭丧着脸想赖账,“你一定故意要骗我去跑步的。”
“你不玩得很开心吗……”家讴从椅子上站起来,看起来并不打算承认他早有预谋。
“那因为我不知道你的阴谋。”宝茹挥了挥拳头抗议。
抗议无效,家讴不理她,只往屋子里唯一的那张大床走去。这一整个很大的房间,所以除了厨房和卫生间,没有单独的客厅,卧室和客厅连在一起的,整个房间里最醒目的就那张大床和床对面的一张长沙发,中间隔了一张矮几,地上铺着旧旧的地毯,显示着这个房间有点年纪了。床单和被套都暗蓝色,很男性的颜色。
本来已经忘记和忽略的尴尬,却在就寝的时间突然就冒了出来。宝茹倚在餐桌旁,有点磨磨蹭蹭。虽然在诺丁汉的时候她跟家讴就住在对门,但来之前她没想到他的公寓居然没有隔间,所以这样的独处毕竟还不一样的。她觉得紧张,胃甚至开始痉挛。因为家恩总开她玩笑,她并非迟钝到以为谈恋爱只牵手接吻的程度。虽然她此刻的状况看起来也并没有好到哪去。
还没挣扎出结果,家讴回头看她站着不动,狐疑地挑了一下眉:“你站在哪里做什么,想睡在餐桌上吗?”
“哦……”宝茹手缩在他的居家服长长的袖子里,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地朝家讴走过去,“那今天晚上要怎么睡啊?”
“现在才来担心睡觉的问题会不会太晚?”家讴抱着臂看着她,“你应该庆幸房间里还有一张沙发。”
“那我委屈一点睡床好了。”宝茹先下手为强,踢掉拖鞋爬上床,拉开被子把自己埋在里面。
家讴对她虚张声势的行为感到十分好笑,于他只能从柜子里取了一床毯子,扔在沙发上。
宝茹不知道松了一口气还觉得失落了,她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家讴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把灯关掉,然后又从房间的另一头走回来,躺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她拉起被子盖在脸上,不由从心底叹息了一声,果然又她白白自作多情了一回,原来家讴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要胡思乱想。”家讴突然在黑暗里幽幽地说。
“我没有胡思乱想啊。”宝茹闷在被子里小声抗辩,却此地无银三百两,幸好关了灯什么都看不见。
等了一会,却没有再等到家讴的回答。
“你在想什么?”她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阵,终于找到了一个舒适的睡觉姿势,然后从被子里钻出头来,悄声问家讴。
“我在想……”家讴沉默了很久,才慢吞吞地说,“要你再睡不着的话,不如我委屈一点睡床好了。”
宝茹不敢再翻来覆去乱动了,那一点热意,从脖子红到耳根,又烧到心里。清冷的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她慢慢可以看清沙发上家讴的轮廓了。他一手枕在脑后,脸部的线条很清晰。如果她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那他此刻一定也淡淡笑着。
宝茹又等了一会,终于确定他不会再开口了,于拉下了被子,闻着被窝里干燥清爽的气息,枕着一室的月光,甜蜜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被家讴从被子里拖起来的,天气太冷了,她只想躲在温暖如春的被子里睡懒觉。家讴起床叫醒了她,然后先去洗漱。宝茹迷迷糊糊地做起来睁开眼睛,却一点都不想起床,更加不想去跑步,所以等家讴洗涮完回来,发现她又躺下去继续睡了。他站在床头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却抱着手臂淡淡地说:“要你不打算起床的话,那我就取消今天的计划,去图书馆查资料了。”
宝茹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半趴在床上痛苦地捶着枕头。家讴穿戴整齐,仍闲闲地抱着臂站在床头,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痛苦挣扎:“还你打算让我帮你穿衣服?”
宝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歪七扭八的居家服,顿时刷得一下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跑进了卫生间。背后传来家讴低沉的笑声,显然他又不费吹灰之力就全胜了。
宝茹对着镜子十分郁闷地刷着牙,她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以前还以为家讴寡言少语成熟稳重包容大度温柔体贴,结果他却比她想象的坏心多了。他不仅算计了她让她不得不去跑步,还用这么冷酷而邪恶的方式逼她起床,实在太可恶了!
不过当他们从leicester square沿着海德公园往泰晤士河一路慢跑的时候,宝茹才知道家讴一定要她起来跑步的原因。从海德公园过来,一路经过白金汉宫、西敏寺、议会大厦……正伦敦西区最著名的景点。伦敦的早晨极冷,幸好没有下雨,尽管阴沉沉的天空暗含着某种怪诞的白。在家讴一路的威逼利诱下,他们跑跑、走走、停停,一直跑到了塔桥底下,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传说中“雾锁塔桥”奇观。伦敦雾,满河垂天的大雾,白茫茫、潮乎乎、阴沉沉,浸满了整条泰晤士河。宝茹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雾中的塔桥和两岸变的缥缈而神秘的景观,忍不住发出惊叹。
“如果你今天没有把我叫起来,我一定会十分十分后悔。”她回头对家讴说。
家讴一脸不以为然:“那刚才赖在床上捶枕头恨不得立刻刮一阵龙卷风让我消失在西伯利亚的那位谁?”
“哇,你居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宝茹调皮地吐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