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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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实不该渎职离山的,让酿伏已久的邪魍有了可承之机。只庆幸今天出现的是小怪,连枫儿也能把它击退,否则那恶果我断断无法自赎。现在总算无恙,想必那些东西吃了这几剑,不灰飞烟灭也被打回泥泽虫豸罢。
半跪在巨石上,我缄言沉思。是自省、自责,也是一点侥幸,在为自己开脱。身边烈风仍在肆虐,嘶叫不停,盘旋不休,扯得发衣猎猎翻飞。这怒哭的风,千年未竭,似在挣扎,也似在嘲讽,让人永不得神安。
作者有话要说:第五回:相守
☆、第五回:相守
枫儿十分喜爱我带回的书籍,只要手中不提剑,便会端起来细细的读,翻去覆来,津津有味。但因为我不再离山,他便不会再有新添的读本,许是这样吧,所以更倍感珍贵。其中,一本是皇历,我思量许久终是带了回来,为希望能让他感知这山中岁月——韶华远远,莫要和我一样。
枫林叶子簌簌而落,拂过悠悠的岁月,从简牍中漏去。
书看多以后,我逐渐发现他不再满足于此,不再满足将自己的兴致与好奇心流于文字。不知哪日的事,这小子开始研究起五花八门的烹煮手势,还削竹剁木,动起手来做玩偶、制家具,缝衣织箩,料理菜园,甚至支着脑袋苦思怎去炒茶酿酒、熏肉腊鱼,那无比凝重的五官十足个小老头儿……我低眉窃笑,却开始担心起自己了,不知下次要“享用”的实验品,又到底是甚……
些许无奈,十分可笑,却从未如此甘味。
光阴如水,点滴在心。
这种点点滴滴的甘味,微甜,轻涩。从眼里,我看得出他对那个世界是充满好奇与向往的。这种热切之情,正在这具年轻的身体内,不知不觉地膨胀、显露,或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
我推开窗,淡淡看着院子里忙得不亦乐乎的小身影,心,五味杂陈。
亦对,该向往的。毕竟这孩子,始终属于那个世界的人。
******
荆花妖娆,清溪如织。
这段日子,枫儿一直沉浸在这种自娱自乐的满足感里,每日鲜活无比,好不热闹。虽仍稚气满身,但十四岁,亦将近少年,身姿英挺,五官愈发俊俏凌厉,起手投足一颦一笑,已渐渐透出少年的风发意气。
一掐指,八个年头了。
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少年,每日除了练剑、忙活儿,我还发现他越来越喜欢往山脚奔,因为那里能碰上越过荆山的商旅行人,从他们身上可以知晓山外的世界,听到许多我无法满足他好奇心的故事。然后,攀到崖边,眼巴巴眺望远处的皇城。
那片繁华之地,于他视野所及,或者只是一片虚浮无声的光,又许连光也看不到,只是一片雾海云澜,苍苍茫茫。然而,却让他更执着地往心里勾勒了一遍又一遍。
我都看进眼里,却无法帮他给那个勾勒出来的世界着色。一切心思,只能寄留于剑上。
他倒亦没有辜负。
百丈修武台,平整如镜,承端日月。地上有无数道深深浅浅的石痕,斑驳交错,乃练武时步法留下,也有被长剑所创。
他确实在努力苦练,因为他有一个清晰的目标——五年前,我在地上留下的剑痕。
许是年少好胜心,又许以为它是离山的默许条件。于是每一次落剑崩石,都必以那道裂痕为镜。
我静视无言。
其实从没想过将他永远缚在身旁。未来,他该有他的人生与经历,天高地博,来去自如。教他习武练剑,也只为他能够自保,走荡千里罢了。鹰,始终属于湛蓝广阔的天空,你留不了,也困不住的。
低首,望着地上无数道斑驳石痕,仿佛已可感受到那个少年的决心与怀想。
……
“师傅,这石台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奇异?”
那日练武,他忽然说。
我略为沉吟,反问,“如何奇异?”
“师傅你看,它该是用整块罕见的巨石削成,平整如镜必为人工,但竟见不到一丝凿痕,而且边缘跟山壁的接合也很奇怪,就像……”
“像什么。”
我负手背过身去,面向山外苍茫无际的云海。
枫儿挠挠脑袋,似乎努力组织着语言,“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感觉好怪,就像……哪个天神用巨斧将庞然大石一下子劈开,然后生生嵌进山里变成了一个石坪……呃,师傅莫要笑我。”
我没出声,依然凝视着前方。
山风凛凛,云雾遮遮。足下隐隐现现的枫林,绿得何欢。
时值夏令。荆山,比起那凄烈的火红,原来这一璧苍翠浓绿,竟有着别样的风情。
“我为何要笑你呢?”我抬头,数着一群没入云海的飞鸟,“枫儿,万物出生,皆是一个奇迹。你、我,这山石花草,那日月流星——无论巨细贵贱,谁的出现不都是将原本的世界改变了吗?而这无数种奇迹,当然拥有无数种诞生的方式,又何足为奇?或许在那群飞鸟眼中,你的出生也是充满了不可思议。”
“啊?这样的吗?……”小小少年手提木剑,歪着脑袋思考起这话。
我没去打扰,片刻才回过身,招他过来,然后指向东方云霭深处:
“枫儿,那便是我们宣国的皇都,距此百里,浮华闹世,有你喜欢的人文和故事,现在你可以离开荆山,去经历自己向往的一切,莫要被我、被此山所缚。”
闻话,他登时一愣,不禁引颈望去——那处除了一片茫茫云雾,什么也没有,然而那双眼睛,却透出热切的光芒。
“很高兴是吧。”我看了他一眼。
“嗯!”少年深深吸口气,投来仿佛不敢相信的目光,“枫儿真的可以离山?!”
「师傅不下山,枫儿就一直陪着师傅不下山!」
昨日之语,犹在耳边。
我低眉一笑,淡然道,“好生照料自己,切记少生事端。”
“是!师傅!”他是真的开心,举剑欢呼着,忽然望向我绝然走出石台的背影,顿住,“师……师傅?”
我佯装不察,走进枫林,将一脸愕然的少年,抛在了百丈石台。
作者有话要说:第六回:偏差
☆、第六回:偏差
今日天阴,不见明媚阳光,倒是满山荆棘花开得灿烂无比——殷红,绛紫,澄黄,轻瓣如纱,长枝妸娜,在五月里妖娆了整个山头。
我一直站在石台上,从晨曦到傍晚,被山风洗得一身清冷。久了,才察觉这石坪原来大得那么惊心,空空洞洞,冷冷清清。一丝思绪随之在心头漫起,不轻不重,却偏偏落在最触动之处,仿佛一种失落的豁达,那感觉自己也无法读透。
落枫不在山中。
此刻,他该在那个与自己云海相隔的地方——壹个陌生而精彩的世界,长街闹市,玲珑楼阁,满眼鲜活,两耳新奇……这孤山,又岂可比拟。
且见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又将一天了。但当回到原点,这于我其实已再没什么意义。
回身,向山下小屋缓缓走去,心头那缕思绪仍是挥之不去。不知那小子有否嬉戏过头忘了用饭,又不知今晚会否生床而睡不安稳,凡世人心,他又分得清多少是非善恶……
院落冷清,一顶草帽被风打落,孤零零在地上晃着——那是枫儿亲手编的,通宵达旦下来却谁的脑袋都盖不上去,可我没有丢掉。低身拾起挂回墙上,才推开门,却倏然一惊!
那家伙,那家伙竟然正在灶头前忙得不亦乎,一见我出现立即臭起脸来,“师傅真是的,居然晚饭也不弄!”
我才回过神,骗他道,“我吃过了。”
低首,撩衣进屋。
“吃过?你吃什么呀!山上摘果子?灶子还是凉的!”
小子嚷着,蹬蹬蹬绕到桌前,扯开个大包袱,从油纸袋里掏出个白胖胖的东西,塞到我手上,“赵胖子的香肉包子!我一口吃了九个!”
包子捏在手上,还温温的,香气四溢,我无声笑了起来。
小子瞥见,抿嘴想了想,忽凑过来,“师傅,你……不会以为我不回来吧?”
我抬眼,看他,“傻小子,我是怕你迷路了,找不到回荆山的路。”
“哎?”他歪起脑袋,似乎觉得这是句不可思议的话。我不顾他,尝口包子,“很香。”
“啊,师傅喜欢,我天天做师傅吃!”他蹦起,笑得眉眼弯弯。
“你又会做?”
“这有啥难!食材什么的城里都有,加上我的冰雪聪颖妙手生花,保证端出来的肉包比赵胖子还赵胖子!而且这趟还偷学了烙饼蒸糕打面,到时候一样一样给师傅做着吃!嘻嘻。”他笑得开心,仿佛已经端上一盘香饼递到我的面前。
我也笑了,丝毫不掩饰这份心情。
枫儿见我悦颜带笑,也说得更眉飞色舞。“对,师傅,今天去看戏了!”小子一跳脚,学着戏子踢了几个台步,“大帮人穿红戴绿、涂脂抹粉在台上说起故事,那个精彩!今天讲我们宣国三公主出嫁大冶,联国安帮的故事。当真是忠烈之女,因为识破了大冶背盟的鬼阴谋,她不惧万难回到宣国,助父王打败了大冶。嘿!现在大冶近半疆土都收归宣国,相争百年,我们终于超越了它!现在皇城各处,正是在为了这场胜仗举国欢庆呢!”
小子说得兴起,在桌上倒杯了水润润喉咙,又继续叽叽呱呱拉起了腔。
我拾凳坐下来,不笑不语,只在静听。
宣国与大冶,只一山两江之隔,国土相当,人民相当。也因这样,两国商政相交,既互视为利友,也互视为威胁——要么交好,要么吞并,就这样僵持、扰攘,已历去百年。
千年荆山,横座此地,早在见证这一场场沧桑历变,衰荣交替。虽世像千转,但老山恒古,这颗沉默的心,也不知麻木了,还是看化了。
“师傅,师傅?我们宣国打了胜仗你不高兴?”
他忽然停口,凑近来问我。我微微一笑,摇头,“不,只是觉得枫儿此行甚为有趣。”
“是啊!有趣得很,还知道许多身边事和国家事,日后空闲也再到城里逛逛,嘻,不过……不过可惜师傅不愿同去……”说着说着,噘起了嘴。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笑着,伸手拍了拍他脑袋,就如同小时候那般。
烛火摇红,暖光盈盈。屋内一切素净,却被这盏凡灯洒上一层奢幻的光华。
那小子忽又凑近了些,傻傻地笑,“虽然城里那些戏子和宫人长得漂亮,但还是我师傅好看呐。”
“别胡话。”
“才没胡话!今天有人娶新娘,他们都说新娘子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貌美,但我看着还不及师傅一分呢。”
我错愕一下,“怎将我与女子相比了。婚嫁是人一生中最美之时,不论相貌出身,就那份喜悦和幸福足让人光彩卓绝,枫儿待日后成亲自然会明白。”
“成亲?枫儿要和师傅永远一起,不成亲的了。”他挥挥袖子,忽然眼瞳一亮,击掌道,“啊,不,枫儿该与师傅成亲啊!”
“胡闹什么!”
离谱。这家伙的话愈发离谱。
我起身,想离开。面对这个没大没小,没有常理的小孩,除了感到无力,竟然还莫名的……害怕。
“师傅!”
那小子一下跳到我面前,挡住去路,“我又哪里胡说了?!”
“这句就是胡话!就算玩笑亦不可以!”我已站起,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也一蹬而起,毫不退让,“成亲不就是两个喜欢的人在一起么?枫儿喜欢师傅,师傅也喜欢枫儿,不就是这样的吗!”
这话又让我一愣,正思索着如何回答,忽然身体一紧,竟已被他抱住!
微凉、柔软的唇,落到脸上……轻轻的,怜惜的,却如剧毒穿肠……
胡闹……真的太过胡闹!
枫儿,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脑海仍一片纷乱,但右掌已疾电般击出!
砰!——
那小子冷不防被打飞出去,重重撞落门扇,跌倒在地。他爬起来,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