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罪作者:皇兮-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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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还有另一件奇怪的事。
客厅中有一架白色的钢琴,也是一尘不染,它靠在床边,沐浴在阳光下,看起来十分漂亮。
可是家里却没有人弹。没有人会,除了后来才学会的穆恬。
说起来,穆恬纤长的十指,在这架钢琴上飞舞的时候,太让我迷醉了,以至于常常被穆恬批评为“赵明泽是个爱做白日梦的人”。
我不知道这架钢琴放在这里的用意何在,难道只是为了当一个摆设?
虽然这个摆设的花费对于赵家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定时定期的护理,还有时不时的调音,让人似乎总有种错觉,这架钢琴的主人,还会随时回来似的。
原来这两件东西,其实果然是有旧主人的。
可惜已经死了。
被我父亲逼死的。
这个人姓穆,叫穆平跃。很有意味的名字,名如其人,照片上的他,看起来也十分斯文,和穆恬长得有几分像。
早年,他是我爸的好朋友。他们一起打拼,白手起家,从上海淘金,又到北京来,折腾了好几遍,总算发了大财,成立了赵穆地产,后来又涉足了许多行业,公司逐渐发展壮大,变成了赵穆集团。
我一直以为赵氏集团的资金,是由于我爷爷是个地主的关系,原来是他们俩白手起家,一点一点搭起来的地基。
集团越来越大,财产越来越多,能握在手里的权力也越来越多的时候,友谊破裂了。
父亲和穆平跃常常争吵,一吵就是一天一夜,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譬如工作的创意,譬如分工,譬如财产分割,譬如股份占有率……什么都能吵起来。
最后,父亲想出来一个恶毒的主意。有一天,他把穆平跃灌醉了,扔到妓馆里,让他抱着一个未成年的小雏妓裸睡。然后又叫了一帮警察。
穆平跃就被以猥亵未成年罪和嫖妓罪给关进监狱了。
那年他被判终身监禁。
穆平跃忍耐不了从天上掉到地上的强大反差,自尽了。
穆平跃的妻子,听闻了这个消息,也承受不住,跳楼自杀了。
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一些什么别的心理,父亲把穆恬带进赵家抚养,他成为了我的佣人,我的玩伴,我的恋人。
我十分好奇,父亲居然会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儿子,和他仇人的儿子搅在一起当同性恋。
我这才恍然,父亲明明强大无坚不摧的心态,在某些时候,露出的寂寞表情。
可笑我模糊的记忆,还有赵家人集体的灌输,让我一直以为穆平跃,穆恬的父亲,曾是父亲的司机,佣人。
我这才恍然,穆恬为何如此恨赵家。
如此恨我。
穆恬说,那一天,我执起他的手,要向他表白,与他约会的时候,他心动了,没有拒绝。
我明确地记着,那一天,他的目光如此柔和,表情如此温暖,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似的。他没有拒绝,没有吐出任何让我不快的话。
记忆太清晰了,以至于太痛。
那天,穆恬显然打算忘记仇恨,与我这个仇人之子,携手相爱,共同向那些记忆说再见。他爱我,他不想让我不高兴,不痛快,他愿意让那些事,永远随着他父母的逝去而埋葬。
可是从我把他交给陈旭杰的那一天之后,一切都毁了。
一切都毁了。
我把姚景赶出门去,想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静一静。点了一根烟,放在嘴边,因为手太抖了,几次都没送进嘴里。最后我放弃了,把烟拈熄。
然后我开始工作,但是脑海里满是这些,让我没法集中精神。
我的眼前始终是穆恬在阳光下,微眯着眼,阳光洒在他睫毛的模样,还有他手中的耀眼夺目的戒指。
我安慰自己,他收下了,他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们可以某天去荷兰,去美国,去任何一个同性恋的国家结婚,然后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恍惚之间,明白了他想要什么。
名誉,声望,权势,不不,这些都不是穆恬想要的东西,他对从别人那里强取豪夺不感兴趣。我知道他反感父亲之前的做法,兼并不了的,强制收购,收购不了的,就用任何父亲所能想到的手段。
我知道穆恬想要的是什么。
我立刻拨通电话,迫不及待地想听听他的声音。
当他轻声说了一句“喂,你好”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想见到他,把他紧紧地拥进怀里,再也不放开他,再也不。
“穆恬,我的恬,你爱我么?”
我想我问得太突兀,以至于穆恬怔了一怔,“赵明泽,你发烧了么?”
我这一次,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唤我的名字,“赵明泽”,而不是“赵明诘”。
我忍不住笑了,“你知道了?”
穆恬冷冷的声音传来,“你强奸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我摸了摸鼻子,“那估计不算强奸,应该算和奸吧?我知道如果你知道是我的话,你不会拒绝的。”
穆恬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穆恬,不论怎么样,我要告诉你,”我轻轻地说,“我爱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都提供给你。”
“赵明泽,我不需要你自作聪明。”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穆恬,无论如何,你都是善良的人。”
你曾经为了我而放弃复仇,穆恬,我知道你有多痛苦。我来替你背负。我还依然利用你,把你利用得如此彻底,但请原谅我,我是为我们的未来而计。
有时候长痛不如短痛,朝朝暮暮相守,总得需要一些代价来换取。
但无论如何,我爱你。
☆、Chapter 52
过了一个月了;赵氏集团的股市仍然持续着一片惨绿;股民纷纷抛售股票,低得离谱的价格;使股民的情绪也普遍低迷,成交量惊人;却基本都是在卖的。
股东大会不停地开,我这个总经理也不停地被骂;我爸直接拿一根烟抽,全赵氏集团一片愁云惨雾;已经有员工递交辞职申请,我没有批准,但是辞呈紧接着就被传到我爸这个董事长手里。
当这个辞呈最后落到我的手里的时候;我看到落款上龙飞凤舞;十分大气地写着两个字:赵起。
董事长发话了,我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赶紧向那个家伙说:“你赶紧给我滚蛋!”
然后他就连东西也不收拾,就灰溜溜地跑了。
隔一天就听说这个我们公司的小职员在某排不上名次,却总叫嚣要和赵氏做对手的小公司里,当个什么区域经理,抱着自己的小蜜,过得快活似神仙。
我表示我做不到像父亲一样,对这样的事一笑置之。我只是深深地嘲讽了他一下,匿名给他老婆发了条短信。
第二天就听到他家家暴两个人商量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家庭不和,也就没有威望,估计他这个位置也坐不长久了。
这样的二货不少,都以为自己的下家慧眼识英雄,其实他们只是借着提升这些小人物,来打击打击赵氏的声望而已。
可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当海滨别墅这个草案成功进入实施阶段的时候,所有看好戏的人都闭嘴了。
我一直都知道这是一个成功的方案。
不过我爸一定不知道,这个方案蕴藏着无数个杀手锏。
“父亲,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会愿意让我当赵氏集团的总经理,我上手并不快,您的亲儿子都没有过的殊荣,我不觉得我靠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拿到。”
也许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我想让这个答案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父亲是个深沉的人,非常地深沉。从我还是赵明泽的时候,我就总觉得看不透他。
也许他是一个迷,但我觉得,从我看到穆恬的案子之后,那个迷雾,似乎被我拨开了一点,看到了一丝光明。
父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皱着浓重的眉,代表他在思索,“也许,是因为你比他像我。”
比“他”像你?
我没有问“他”是谁,我疑惑的是这句话。
我就是赵明泽,赵明泽就是我,这有什么像不像的?从相貌上来说,显然他亲生儿子的身体,更像他一些。
我和我以前,究竟有什么不同?
或者说,死前的我,和死后的我,有何不同?
“赵明泽还只是被保护得很好的温室里的花朵,虽然他聪明,懂得适当的时机采取必要的手段,懂得并且能很好的运用自己所掌握住的资源,但是,他还仍只是温室里的花朵,太脆弱。”父亲缓缓地说,“因为他还不懂得自己想要什么,缺乏欲望和动力,或者说,这个东西,他想要得到,但只是无意识的,这使得他停止不前,即使他再强壮,再聪明,再懂得用手段,也不过只是小打小闹。”
父亲盯着我的眼睛,“而你不同。”
我忍不住笑了,“父亲,您是想说,我搞出来的风浪比他大多了么?父亲真是个明白人。”我把文件从公文包里掏出来,放在桌上,递给他看,“父亲,签了吧。”
我不得不称赞,我的父亲赵起,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商业巨头,他的决断力使人佩服之至,他的第六感更是让人惊叹不已。
动荡的赵氏集团的股市,硝烟弥漫的对手搏斗,人心浮动,赵氏岌岌可危。
我不排除我有压低市面股市,并且恶意收购的嫌疑。但是我也做出了一定贡献。就在昨日收盘的时候,赵氏集团的股市还落了一个小小的红线。
当然,握在我从市场收购来的股份,还有我从其他股东里辗转抽出的股份,加在一起,我手里的股份份额已经相当惊人,强势地将这位在座董事长搞下台,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份协议书就是让他退休,好去颐养天年的劝书,其实就是辞退这位董事长。
他看了一眼,文件里面的文字非常之不客气,足以使这位商业巨头勃然大怒。
然而他最终没有生气,只是眉头皱得更紧,把字一签,就将文件丢给我,然后点了一根烟,叼在嘴里,身子一歪,陷进办公椅里。“原来你从海滨别墅那个案子起,就开始计划了。”
明明很稳的黄金地段,被竞争对手标走,资金链断裂,使父亲赵起不得不低头,以他的信誉做保障,向银行方面贷款。之后的不妙舆论,又会让他陷入泥潭,银行方面杜绝了他贷出更多钱的可能。
然而海滨别墅一旦启动,他所贷的资金就全部投放进去,即使他知道我在抛售股票,他也无能为力。因为他根本拿不出多余的资金来跟我拼命。
父亲冷笑了一声,“赵明诘,我不记得赵氏亏待过你什么,你是想把赵氏全毁了么?别忘了,你的父母还得靠赵氏吃饭!”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怒视着我。
我想他这辈子,也没有这么气愤过。
办公椅被他一状,又退回原位,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父亲的眼神非常可怕,我想当他的员工只怕几天就要吓死。父亲不愧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他的气势,往往常人难匹敌。我感到后背湿了一片,几乎就要败下阵来。
但是成王败寇,如果我怕他,这个时候,我就不会站在他面前了。
穆恬,是我这番行为的唯一动力。
我作为赵明诘而重生,做着赵明泽该做而未做的事。
我把我赖以生存的权势,名望,财富,都拆掉,都抛弃,都献给你,即便我即刻,一贫如洗!
这是一件违背姓赵的人的事,做这件事,它孤独,它寂寞,它将使根基扎得又深又稳,枝叶盘根错节遮天蔽日的赵氏集团,顷刻成为一场烟雾,供人充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风雨飘摇的赵氏集团,可还禁得住这么一番摧残,可还能拯救?
我坐下父亲的下首,对面的办公椅上,也深深地嵌入进椅子里。
父亲低头,也许眼见他一生的心血即将化为乌有,他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你告诉我,这个海滨别墅是不是烟雾弹?你告诉我。”
我和他彼此都知道,如果我答“是”,那么用巨大的牺牲带来的贷款,被投入进一个空雾弹里,那么赵氏集团,就将真的轰然倾颓,如烈火燃尽,寸草不生。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按了按铃。
面无表情的姚景走进来。
“该是时候,你把父亲带走了。”我抽抽嘴角,对姚景说。
父亲懒洋洋地抬头看了看他,讥讽道:“这是你的帮凶?”
我笑了笑,“这是我的合伙人。”
他助我得到穆恬,我助他得到我爸,我们相互利用,是最佳拍档。
姚景慢慢地走上去,抬起父亲坚毅的下巴,轻轻地落下一个吻。我不担心我爸和他究竟谁上谁下的问题。因为我看到父亲立刻以一个攻的姿态,搂住姚景的后颈,把他抱在怀里,加深了这个吻。
我轻轻地合上门,把父亲签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