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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上的船-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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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风吹来,扑簌簌落了一地的枯黄树叶,吹起两人的头发遮住了视线。 
  赵小喜拨开头发,瑟缩着身子,也学霜降两只手抱着膝盖,树叶落在了他身上,头发上,他说:“好冷啊。” 
  “是啊,”霜降侧过脸看着赵小喜,他黑色的发丝在夕阳光下像打了一层金粉,“因为是秋天啊。” 
  “很快就要下雪了吧,”赵小喜伸出一只手去接掉落的叶子,落在手心时轻微的疼显得有点发痒,“不知道今年什么时候下雪。” 
  “快了,很快就到冬天了。”霜降也伸手去接,那些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他手上,他却一点知觉也没有。 
  霜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说:“今年冬天会很冷呢。” 
  赵小喜不以为然:“每年冬天都很冷。” 
  “今年啊,”霜降的语气却十分认真,“会比往年更冷。” 
  赵小喜并不在意,只是随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霜降仰起头,看了看天,说:“因为我是神明啊。” 
  赵小喜顿时来了精神,有些好奇:“神明知道很多事吗?” 
  霜降点点头,说:“算是吧。”阳光落在他脸上,金黄色的,耀眼的让他睁不开眼。 
  “那你知道我吧?”赵小喜双手捧着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闪着光一般看着霜降,他病着,说话时带着鼻音:“我是说,我的生平,过去,现在,将来,将来会是什么样,你知道吧?” 
  “别傻了,”霜降笑着把赵小喜的脑袋推到一边,“天机不可泄漏,我要是告诉你了,会遭天遣的。” 
  赵小喜佯装生气的模样,哼哼道:“你根本就是不知道吧。” 
  “你们凡人真奇怪,为什么那样想知道自己的结局呢?”霜降低声道,“其实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若我说了,便是害了你。”
  “啊……”赵小喜想了想,笑着说:“或许,正因为我是人吧。”
  霜降低着头沉吟了会儿,说:“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 
  “啊?”赵小喜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 
  霜降抬手遮住眼睛说:“你在这里许过愿望吧,这里有你从前留下的气息。”
  赵小喜点头,想着算是吧。 
  “那就好。”霜降笑了笑,拉过赵小喜的一只手在他手心画了什么,然后将自己的一只手覆在他手上,说:“你看看。” 
  赵小喜疑惑地看着两人的手突然泛起了白光,待霜降的手移开的时候,他手上赫然多了一样东西。





第13章 拾叁
  赵小喜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很久以前,当时年纪还很小的赵小喜挂在榕树上的两块竹牒。 
  竹牒已经破损的厉害,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那条红绸发带倒仍是红的,只是估摸着是风雨经受的多了,看着就是一副沧桑样,颜色也淡了些,绸带子上满是霉斑。 
  霜降仍像之前那样抱着膝盖坐着,歪着头看赵小喜,说:“欢喜无忧,写这四个字的人已经不是活人了。” 
  赵小喜摩挲着手里的竹牒,想起当初帮他写字的那个少年,过了许久,他才捏着红绸发带晃了晃,问道:“不是活人是什么?” 
  霜降笑了笑,说:“大概就是死人吧。” 
  赵小喜不满道:“你一次说话能说长一点吗?” 
  “天机不可泄漏呀……”霜降有些犹豫地指了指赵小喜手中的两块竹牒,说:“这个愿望,兴许有一半是成了的。” 
  夕阳光已经不如之前那样晃眼了,目之所及都像被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橘黄色。 
  霜降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说的够多啦,要是再说下去指不定不多会儿就来一记五雷轰顶轰了我。” 
  “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唉,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赵小喜慢悠悠地起身,掸去身上的尘土枯叶,走出去几步又回头笑眯眯地看着霜降说:“不过,还是谢了啊。明天我上山去摘柿子,到时送你一个当是谢礼。” 
  霜降没有回答,只是低垂着眼帘,等赵小喜走远了他才掀掀眼皮瞥了一眼已经渐渐模糊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该不该告诉他呢……总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我若是跟你说了,你来日便没了盼头,谁让你是个凡人呢。” 
  他仰起头,看着枝叶稠密浓荫蔽日的老榕树,自嘲一般笑了起来:“你闲事管得太多啦。” 
  榕树老了,盘根错节,褐色的外皮好像老人枯瘦的肢体,独木成林盘虬卧龙,看着颇有种苍老而悲壮的美。分明已经是深秋了,榕树还是一如既往的郁郁葱葱,偶尔风吹来了沙沙落了几片叶子,依旧郁郁葱葱,冷眼旁观这人世匆匆的悲欢聚散。 

  有时候赵小喜会想,自己经历的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仅仅只是一场梦?
  他遇见了许多人,还有许多不是人的“东西”,他想自己应该是特别的,他生了一双异于常人的眼睛,然而其实同时心里也在害怕——假如这只是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的话怎么办?是梦的话,总会醒的啊。
  因为太荒唐了,就像茶馆里说书先生说的那些志怪传奇一样,赵小喜总是忍不住这样怀疑着,也许只是一个荒谬的故事,或许在哪一天他像往常一样睁开眼时却发现只是一梦黄梁。 

  赵小喜到扬花渡时天还没全黑,天边灰蒙蒙的云霞的边沿有圈艳丽的色彩,林淮初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一动不动。 
  林淮初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裳,远远望着既像神仙又像鬼魅。 
  赵小喜心情很好,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白天的时候扬花渡迎来送往的船只不少,也有打渔的,长堤的木板淋了水湿滑的厉害,赵小喜跑啊跑啊脚底就打滑了,一个趔趄没稳住身形,直挺挺往前摔去,“嘭——”的一声巨响几乎要把木板砸出个坑,怀里有样东西也因为这一摔掉了出去,“咚”地掉进水里,赵小喜没有察觉。 
  赵小喜这一摔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趴在长堤带着鱼腥味的木板上时不时的挣扎几下却怎么都不爬不起来,只能咬碎了牙齿和血吞无语凝噎唯有泪千行…… 
  “丢人丢到家了。”赵小喜无声地哀嚎。 
  “哈哈……”林淮初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忙起身去把赵小喜拉起来,一面强忍住不笑一面替他整了整衣裳,又捧着他的脸瞧了瞧,颤着声音道:“唉,重……重伤了啊……” 
  赵小喜下巴磕破了,这会儿红了一块,一碰就哇哇叫疼。 
  林淮初柔声道:“往后可要当心些。” 
  赵小喜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说:“好疼……还好不是撞在旁边的木头桩子上……” 
  “我看看……”林淮初闻言仔细地看了看赵小喜的下巴,伤口已经渗出细小的血珠,还沾着一片小小的鱼鳞,他又想笑了,只是一抬眼看见赵小喜那张苦兮兮的脸,又硬憋了回去。 
  “看到骨头了吗?”赵小喜忧心忡忡。 
  “哪有那么娇气?”林淮初说着,拿出一块帕子,趴在长堤上伸手把那块绸子浸湿,在手里揉了揉之后又浸到水里,拧干后轻轻地拭去赵小喜伤口上的血迹和鱼鳞。 
  伤口刺辣辣的疼,赵小喜龇牙咧嘴疼得嘶嘶直抽气。 
  “这伤没什么大碍。”林淮初把帕子洗了一遍,再拧干,让赵小喜拿着捂住伤口,说:“我想不用几天就会好了,只是会疼些,过些时候结了痂,你别去动它就好。” 
  这些赵小喜自然知道,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眨巴眨巴眼,风吹得他的眼睛有些酸涩。 
  水面波光鳞鳞,河岸的芦苇摇曳生姿,芦花纷纷扬扬地四处飞散,落在水面上,落在渡口长堤上坐着的两人的肩头。 
  “好冷呐。”赵小喜说。 
  “是啊。”林淮初轻声应道。 
  赵小喜空出的一只手轻轻抓住林淮初的指尖,看着他苍白纤瘦的五指,看着他手背上清晰的青色脉络。 
  “为什么你的手也这么凉?” 

  是夜,万籁俱寂,只有一处例外。
  重重纱帐里时不时的传出压抑的咳嗽声。 
  门外守夜的丫鬟们低声说着闲话,似乎对于房里的咳嗽声已经习以为常了。 
  两个小丫鬟谈论的话题很普通很无聊,但是她们却说的津津有味好像自己是说书人一样,聊得兴起了浑然忘我,连有人来了都没发现。 
  “咳……” 
  随行的管事咳了几声,两个丫鬟愣了愣,才发现来了个不得了的人,接下来本要说的话全卡在喉咙里,战战兢兢地垂首分立两旁,抖得像筛糠,声音也是颤的很:“老爷……” 
  管事的在老爷子身后吹胡子瞪眼对两个不争气的小丫头翻白眼。 
  老爷子是个面貌很严肃的老人,不怒自威。 
  “少爷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丫鬟哆哆嗦嗦却仍毕恭毕敬地道:“回老爷的话,傍晚小的照大夫的嘱咐煎了药,少爷也喝了,只是还是老样子,咳的厉害,没什么起色……” 
  那老爷也听见了屋里的咳嗽声,叹了口气便推门进去了。 
  纱帐里躺着他病入膏肓的儿子,纱帐外坐着满面愁容的老爷子。 
  原本一脸严肃的老爷子一看到自己的儿子就满心忧虑,像是更苍老了几岁。 
  老爷子又叹了口气,纱帐里的咳嗽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喘息,好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老爷子心里头明白,也不戳穿,只说:“你也是时候娶房妻妾了。” 
  纱帐里的人沉默着。 
  老爷子又说:“爹自作主张叫人去问了李家,李家三姑娘不错,温柔乖巧,也通诗文,同你的性子应该也合的来……” 
  “爹,”纱帐里的人终于说话了,嗓音低低沉沉的,“我如今这副模样如何还能娶妻?娶了……岂不是耽误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那就不娶了,纳个妾也好,出身不好也不打紧,就你屋里的,小月,灵儿,还有小夏,这几个丫头都伶俐乖巧,你喜欢哪一个?三个都要也好,她们都乖,伺候你的时候长了不怕出错……咱们定个好日子……” 
  “爹……”纱帐里伸出一只苍白细瘦的几乎皮包骨头的手,摸索着抓住老爷子的手,那只手已经没多少力气,却也打断了老爷子的话,他断断续续地道:“我这样的身子,任谁许配给我都是糟蹋……我……我已经……已经是将死之人,怎能临死了还耽误人家终身……白白耽误了人家大好年华……这事,不行……我不答应。” 
  “好孩子……”老爷子反手握住儿子的手,老泪纵横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一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怎么偏就遭了这份罪……我苦命的孩儿啊……” 
  “爹,人生来总要遇上许多不平事……也许这就是我的定数……我也……没什么好怨恨的……”他虚弱至极,说不上几个字就要停下喘一喘,才接着道:“我认命了……我这辈子得到的东西也不少了,老天爷……其实,也公平的很……我不怨恨。”





第14章 拾肆
  这世上大抵都有些什么神医,有些是真的,有些就是唬人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唬人的。 
  这天林府就来了这么个在一县双河十镇里颇有名望的神医,自称姓李,名不详,人人都喊他一声李先生。 
  李先生却不是自己来的,传闻说这神医生性异于常人,行事乖张,林老爷子遣人去请了十来回愣是没把人请回来,直到后来林老爷子亲自出面才把人八抬大轿抬了回来的。
  李先生穿得朴素,甚至有些简陋,一身灰布衣还打了许多补丁,却是洗得十分干净,一脸的镇定自若。 
  老爷子让人看茶,李先生手一摆,道:“不必,令公子现在何处?” 
  林老爷子便忙领着人去了儿子的卧房。 
  李先生先探了脉,接着解开随身的布包,李先生治病救人不用药不用什么道法仙法,只用针。 
  他一双手干净,修长,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那是用惯了针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病人身上的锦被又干脆地扒了衣服,施针,几针下去那说是昏迷多日的年轻男子才悠悠转醒,眉头一拧便苍白着脸咳出一口黑血。 
  那男子便是林老爷子几代单传的宝贝儿子林淮初,病得骨瘦如柴,脸色苍白,此刻皱着眉头看着眼前陌生的人。 
  李先生让人给林淮初穿上中衣,盖实了被子,再次探脉,仍然十分镇定,脸色不变,只摇了摇头道:“沉疴难治。” 
  沉疴难治的意思就是,这个人没救了。 
  林淮初听了也只是虚弱地笑:“我还有多少时日?” 
  “最多不过三个月。” 李先生漠然道。
  林老爷子也没有多大反应,似乎对于这样的结果,他早就知道,早就接受了,现在也不过是更确定了。只是恨,恨老天爷只给他的儿子三个月,恨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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