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口镜之邪佛作者:拏依伽 下部完结-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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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氏在奈何桥边不知熬了多久的孟婆汤,来来回回的鬼魂都太多,有些人她竟已经见过不下数十次,只可惜她虽认得他们,而他们却从不记得她。
那新来的渡河人听说在人间世犯下了弥天大罪,这些年来枉死的人太多,六道投生井早已不堪负重,渡河人不仅要引渡着投生的人来此投生井,还要引渡一部分去往轮转盘和一处位于穷凶极恶之地的佛门生路投生。
不知多久前,那渡河人载着一个身着墨蓝衣袍的年轻男子来到她面前,年轻人并非生人,也非死人,而是界于生与死之间的人非人。他对姜氏说,他想看一看自己的三生,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事,如果不记起来,或许会害了很多很多无辜的人。
三生石并非姜氏所管,但是当初阎王曾对她许下过一个诺言,凡是想要梦入三生的人,姜氏都可以向那个人提一个要求作为交换。
因此,姜氏对那个年轻人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待他梦完三生之后,取代她的孟婆之位,而姜氏入六道轮回红尘。
待在这里太久太久,已经够了。
只是姜氏数着日子,一天一天等着年轻人醒来,一碗一碗递给投生人孟婆汤,这一数,这一递,便好似没有尽头,令人越是等下去,便越是急不可耐。
姜氏的心,忽而感到莫名的烦躁不安,她看着那个沉睡于三生中不知何世的年轻人,就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每待在冥界一刻,都是折磨。
三生石上沉睡多年的人,那覆着其中一条神纹的手指轻轻抖动了一下,姜氏凝视的目光猛然一震,立刻舍了手中的土碗,不顾走到面前的鬼魂,朝着石边的年轻人走了过去。
“年轻人。”她的声音苍老干涩,就好似风干的枯树皮,每一个字音,都摩挲着脆弱的喉骨。
三生石上的男子缓缓睁开双目,漆黑一片的眸子,沉浸着数万年的时光交替,就好似深潭里的漩涡,深沉而又隽永,幽静却又有些木讷。
他久久张着双目,似乎并没有看着什么,数年未动的身子仍旧一动不动,那游荡在三生里的神思仿佛依旧未回到体内,精致的容颜上,散发着如同木偶一般没有温度的气息,连额前那处瑰丽的花蕊纹路,一时间都显得没有一分生气。
“你终于醒了。”姜氏沉声吐出一口气,除了解脱,还是解脱。
男子移动目光,看向身前的老妇人,眸子深处有一瞬的迷惘。片刻,似是记了起来,他缓慢直起身子,垂首看了看自己的衣饰和双手,静静的,又失了神。
“你看到了自己的三生么?”姜氏看他的表情有些迟钝,想是三生里的事事非非全部涌入脑海,醒来时,会感到一阵错乱。
男子回过神来,漆黑如墨的眸子,就好似雨后慢慢散开雾气,更为清澈干净,他看着姜氏,忽而笑了起来:“我是江云。”那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带着一丝的不确定,“是钵多罗,是沧海……”说着,又垂下了头。
×××
丹峋山顶,灵气汇集之处,有一个避世卜算天命的妙处。大小弟子门人总共四五百余人,个个身怀绝技,通晓天地之法,善查世间根源之物。号称“通天命”的掌门人玉璇玑,更是将卜算之术发挥到极致地步,一只法宝玉盘,只要是世间有根之物,皆可查得来历。
一个高挑的青年正走下丹峋山,他背负一柄长剑,身形挺拔,指骨奇长,面貌虽算不得极为俊朗,却也生得十分端正。
走到山脚时,青年顿住了脚步,回身望向住了八年的丹峋山,遥遥可望见师门的那一尖白顶,在云雾之中,就好似擎天玉柱。
青年的神色平静,目光略微含着几分眷恋,清风下,寒气卷起衣衫飞舞扬动,散发出一股飘然入世的的感觉。这般不知立了多久,他终于收回目光,朝着山下继续走去。
两年前,南越开国君主神武帝暴毙天下阁,朝堂动荡。神武帝傅晋未出一子,本就渐掌朝政的媚世妖姬赤目子,在雷厉风行之下,扫除一切障碍,终登上南越帝位,成了史上一代女帝。
前朝余党几年前在梧州找到了唯一活下来的东篱皇子,此皇子本是由庆文帝独宠的罗儿公主所诞,却因为后宫是非,初生世间的时候就被人狸猫换太子,当做畜牲养在冷宫数十年。后来南越开国君主傅晋推翻东篱统治,庆文帝与数名妃子皇子自焚于紫寰宫长生殿,使得所有人都以为东篱皇脉尽断,不想那罗儿公主的亲子却因那件弥天之事独活了下来。
前朝太子太傅于孟生在东篱南北大将军闫荣文的多番协助下,逃过傅晋追杀,无意中得知东篱皇室血脉未尽,真正的皇室嫡子根本没有随着庆文帝自焚于长生殿,而是在傅晋兵戎帝都时,趁乱逃出了帝宫。
那个人在三年前被于孟生找了出来,现而今名叫青冥,在于孟生和东篱南北大将军的辅佐下,以荡平国贼,铲除妖姬,匡复皇室血脉的名义组成义军,与当初的傅晋如出一辙,煽动人心,号召天下黎民百姓。傅晋在位的几年,因听信赤姬谗言,沉迷天下版图,以致无心国事,导致国况不稳,摇摇欲坠。傅晋驾崩之后,赤姬盗取南越江山,改南越为南燕,自封始尊帝。然而她志不在此,心不在焉,又非正统,使得政局动荡不堪,势力各分,更为东篱余党提供了喘息一刻。
仅仅两年,东篱皇子青冥在太子太傅于孟生与南北大将军闫荣文的辅佐下,声势渐起,成了南燕最大的心腹之患。
此次青年下山,便是遵从师尊之意,于再起乱世之中,顺应天道,助东篱皇子青冥重拾山河,登上帝位。
这青年是玉璇玑最为得意的弟子,曾是西王母多年前亲手托付于他。西王母曾说过,此子关乎天下国运,因而得名十方,后随其师“通天命”之姓,名作玉十方。
当初命格星君的转世张珩,曾受人所托寻找“通天命”玉璇玑追查两件事。其一,查找上古神镜龙口镜,或者说白镜的下落;其二,追查帝姬赤目子的真正历来。而也是在玉璇玑的鼎力相助之下,张珩凭着某一个人的所绘之图,集齐了剩下的所有钵多罗佛珠。
在玉璇玑的宝物玉盘的追查下,他们得知赤目子那身错综复杂的气息,是在西方佛国的龙渊深处得来。而封印于龙渊的灭世祸相,则关乎整个天地的盛衰。至于上古神镜的所在,却是至今都未查出下落。
钵多罗的转世江云失踪的几年里,无数人都在寻找他。自从万年前那条血河现世,从人界流入妖界,再转入优罗小世界,便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三界六道都长有钵多罗之花,几年前妖界东南两部出现异乱,叛党之中有人的症状与三万年前的一支噬魂叛军极为相似,北郡王白泽还记得那个叛军的首领名唤作燕楚七,他的军师秦水伯是水神天吴转世,这两人依靠着窃取而来的女娲神力,欲推翻神界的统治,创无神之治,然而最后却以失败而告终,秦水伯不知所踪,燕楚七郁郁而逝。
命定的转轮圣王摩诃不缚仍旧留在妖界,而与仙鹤定下契约的捣药仙子玉杵,也到妖界还给了摩诃不缚袈裟与戒律圈。
倒是宋盈四处寻找江云的踪迹,不曾停歇,从人间一路寻至西方佛国,连荒芜的神魔二界也一一寻尽,最初闯入仙界之时,差一点伤了玉帝最为在乎的朋友谷清仙君,然而终究一无所获。越是寻不见江云,宋盈的脾性就愈发暴戾。最后,他去往西方佛国,开始纠缠着优昙钵华的转世,施凡。
这一日,西王母正在阆风苑灌赏千年前新生的蟠桃树,鲜少踏足昆仑山圃的玉帝张坚不请自来,独自登门造访。
“西王母近日可好,啊,这蟠桃树在娘娘的悉心照料下是越长越好了,看来许久未见的蟠桃盛宴指日可待。”
西王母原名杨回,品貌端庄,天姿绝色,是比张坚更先修得仙身的众仙娥之首,与男仙之首东王公王诚,都是最早的仙首真官。两人虽与登上仙界玉帝之位的张坚往来不多,但名义上,玉帝张坚是众仙之首,谓之天帝。
“天帝怎么有这清闲来我昆仑山圃,真是有失远迎了。”西王母回身看向张坚,端丽的脸上是温淑的笑意。
张坚脚下的仙云散尽,他缓步走向前去,略微苦恼地抚着额角:“钵多罗的事至今还没有结果,凡界又起战事,自西方三界寂灭,这天地越来越不堪负重,我正头疼得紧。”
“你之前不是已经告诉江云个中要害?他愿意去三生石上寻回前世因果,十八颗佛珠除了江云和赤目子手上的,命格星君也已集齐剩下的全部,虽说转轮圣王还在妖界,但优昙钵华的转世施凡已经由摩诃不缚的诫僧护往善见城,安定在了大珠寺。赤目子的目的仍旧在于江云,江云一日不回,她便会闹得人间一日不得安宁,更何况她手中有三颗佛珠,还有江云现世的师兄弟,这几年来,不过是无聊的耍把戏而已,你又何必自寻烦恼,该来的时候到了,总会来。”西王母温婉说道,在蟠桃树下转过身来。
张坚神色微沉,显得有些无奈:“仲古天尊也失踪了数年,虽然以仙界时辰算来不过区区几日。他去过白云幻境之后,即使白镜上仙什么都不说,也应该已经猜到江云在何处,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何他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做。”
西王母走到他身前,神色如常,沉稳地低声说:“仲古天尊去白云幻境,应是为了试探白镜上仙。什么都不做,也许江云恢复记忆,本就合他心意。”她摇首叹息一声,收回目光,“毕竟,他与钵多罗之间的纠葛直到现在都未有个结果,几万年,又复几万年,如此下去,难道还要再来一个一万年。”
张坚抬手抚向头顶翠绿的蟠桃叶,神色沉重起来,他默了半晌,似是在想些什么,又好似在思索西王母的话,片刻,喃喃念道:“总觉得事情不像我们所知晓的这么简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西王母闻声,莞尔一笑,望向悠悠天际,意味深长地叹道:“自从异世大尊者来此世界,似乎便没有过平静的一天啊……”
☆、第一百三十四回
据佛国史册所载,善见城大珠寺在梵沐三百三十七年,毁于钵多罗的花种。京复二十一年,由仓荑第九任国君开始以人力修复重建,期间历经千余年的时代与朝代更替,终于重现善见城往日的繁荣与生机。
至而今,善见城仍旧坐落在西方须弥宝山,城主是佛魔一体的孔雀大明王,虽从不见其真身,但能够重建须弥山与善见城,孔雀大明王功不可没。而万年前香火鼎盛的大珠寺,也在时光的消逝中,盛景重现人间。
八年前,江云与摩诃不缚失踪,之后一直寻不见两人的踪影,于是,优昙钵华的转世施凡,被摩诃不缚的四位戒僧,强行护送到了善见城大珠寺。几年来,施凡被困在大珠寺内,由寺内的僧人严加看守,几乎寸步难行,更别说回到东土寻找江云的下落。
“近日夜里,东方有红光闪烁,中原怕是有战事将起。”宋盈是以南越智王的身份入住大珠寺,与施凡不同的是,他可以自由活动,而施凡几乎难出大珠寺的寺门。
施凡蹙起眉头:“你身上的臭气越来越重了,此处是佛门清净地,我奉劝你最好早些离开此地。”他执着一本医书,目光并未从书中抬起。
宋盈扬起嘴角,散漫地笑了笑,径直坐到施凡面前:“这副躯壳已经达到极限,不然我也不会来找你。怎么,你想置身事外?”
施凡抬眼看向他,片刻,又垂下继续翻看起手中的医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盈嗤笑一声:“不知道?那你应该知道,我很需要一副新鲜的躯壳。”
“天下之大,你可以重新去寻一具。”施凡温和地说,听不出具体的喜怒,显得有些随意。
宋盈收起笑意,目光顿时森冷起来:“别人的躯壳终究是别人的,用不了三年五载就会彻底腐烂,但是你不同,你的,就是我的。”
施凡放下手中的医书,抬眸看向宋盈,嘴角温润的笑意看起来人畜无害:“施凡乃一介凡人,只是颇读了几本医书,会治些疑难杂症罢了,恐怕身体并非有什么妙处,能够让智王寄体而不腐烂。”
宋盈猛然站立起来,一拂衣袖:“你少跟我装模作样,能不能够你心里最清楚!”
施凡不语,神色依旧从容淡然。
宋盈回身,冷笑着注视眼前一脸温和平静的男子:“优昙钵华,别忘了,是你将我造出来的,我所做的一切,所学的模样,都是你的愿望。怎么,你想过河拆桥?”
施凡回望他的目光,温润的笑意淡了几分,他极为冷静地说:“可是,我从未希望钵多罗受到伤害,你虽是我的心魔,但是,你体内有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