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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黛色霜青-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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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千色下了逐客令,木斐和空蓝即便是脸皮再怎么厚实,也是决计不敢去招惹千色的。青玄再三承诺会替他俩说好话求情,他们才悻悻地离去。走前,空蓝还不忘讨了地窖里所剩无几的一坛女儿红去解馋。

据说,那些女儿红是当初千色与风锦一同酿的,只因人间嫁女有宴客女儿红的习俗。风锦乃是修仙得道的凡人,自然也就将这些凡俗的事宜当做打发时间的闲话给说了出来,而千色却是早已对风锦芳心暗许,自然将这记得牢牢的。尔后,当他们互诉了衷情,风锦便亲自酿了这些酒,而千色寻了天蚕丝纺作红锦,两人一同将酒入了瓮,封了蜡,包上了红锦。

当时,长生大帝座下的几个弟子,除了对千色有意的白蔹表面强作无谓,众人也都没料到会有什么意外,还嘻嘻哈哈挤作一团,只笑言待得两人水到渠成终成神仙眷侣,定要将这些酒坛子搬上昆仑山巅去,喝个痛快,以示庆贺。

只可惜,最终眷侣还未携手连理,便已是分道扬镳,萧郎成了陌路人,只留下那伤情的女子一个人穿着待嫁的红衣,守着那些无人共享的女儿红。

地窖里的那些酒,青玄早先并不知其来历,也伙同空蓝一起偷尝过的,的确滋味不俗。可如今,当知道那些酒还有这么个来历,他便不乐意了,恨不得空蓝拿去早早消耗尽,眼不见心不烦。

当晚,安置好了肉肉,他本已是回房睡下了,可却翻来覆去许久睡不着。想了想,他穿妥衣裳起身,去了千色的寝房。

果不其然,千色还在抄经!

这一点,青玄是颇为奇怪的,之前他与师父同室而居,竟然从没见过师父小睡片刻,就连闭目养神也没有,只是不断地抄撰着经卷,竟像是永不知疲倦一般!

“师父。”他低低地唤了一声,为了掩饰自己此刻心底的不自在,便故意走到桌案前,毕恭毕敬地垂首,去无意中发现,千色今日抄经所用的竟不是墨,而是殷红色的东西,细细一看,竟然是和了水的胭脂!

那和着水的胭脂墨,在那雪白的绢宣上,像是篆刻一道又一道的伤口,竟让青玄隐隐觉得疼痛。似乎到了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他的记忆中,师父从未打扮过,就连簪在发间的,也是最最朴素的木钗。

不知为什么,看着千色身上的红衣,看着这殷红的胭脂,再想起那地窖里的女儿红,青玄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他知道,师父不是不想脱下这一身红衣,只是心里还没有忘记那个人,她也不是不知道地窖里的女儿红已经被偷喝得所剩无几了,只是,再也没有那宴请他人的理由,那些酒是否也如同心间流不出的眼泪,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消失?

他看着千色,越发觉得自己像是感同身受,能够体会到师父当日遭了辜负,是怎生的伤心和失望,可现下里,他却不知该要如何安抚,只好无话找话说:“师父肯让肉肉一起入东极,青玄不知该要如何感激才好……要不然,师父也收他为徒吧……”

“拜师收徒需要机缘,他与为师无缘,为师不能收他。”千色并没有觉察到青玄的神色,手中的狼毫微微顿了一顿,却并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打断他的自说自话。虽然她说话素来就冷言冷语,可是,对着青玄,她却显出了一些与众不同的耐性:“那痴儿在这鄢山之上,能住多久就住多久吧,说到底,他有属于他的命数,总有一日,他会离开的。”

千色这么一说,原本并没有多想,可听在青玄耳中,却独独有了些特别的意味。

既然拜师收徒乃是机缘,那么,是不是说明,他在师父眼中是不同的?

思及至此,他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师父,你还在念着那人么?”

千色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一问,顿时有几分愕然地抬起头来,明知他说得是风锦,可还是出于本能地反问道:“念着哪个人?”

“不就是——”青玄咬了咬牙,也顾不上师父之前曾下过“谁提这个名字,谁便就滚下鄢山”的禁令,终于将那说不得的名字给脱口而出:“不就是风锦么!”

梦春情

听到青玄提起那个自以为已经淡忘的名字,千色原本就带着几分愕然的脸色已经迅速染上黯沉的阴霾,就连那双素来傲气凌人的眼眸会也变得黝暗深沉,那深深蹙起的眉,带着暴风雨前的平静。

“青玄,你该知道——”她搁下手里的狼毫,缓缓拖长了尾音,带着些微愠怒,一字一字道出自己情绪的底限:“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谁就得马上滚下鄢山去!”

青玄也明白,自己不该这么贸贸然地去触碰师父心底不愿提及的阴暗,只是,此时此刻,看到师父愠怒的脸庞,他的心底突然萌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带着些微的酸涩,夹杂着辛辣,对风锦这个人越发的嫉妒。

“青玄知道自己不该提!”他咬咬牙,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千色面前,大约是知道今日难逃惩罚,索性就豁出去了,倔强的仰起头盯着千色,满嘴不依不饶,将自己心底的话全数倾泻而出:“可是,师父不许别人提起这个名字,并不代表师父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师父曾告诫过青玄,缠绕在心间的魔障,只可直面,不可逃避,可师父如今,不是也在逃避么?”

没有想到青玄竟会有这么一番理直气壮的言语,一时之间,千色竟然不知该要如何反驳。

是呵,就如青玄所说,她一直都在逃避,这么多年避居鄢山,不曾回过玉虚宫,怕的不正是与他再次面对么?她不许别人提起他的名字,可是,那个名字却早同往日那些岁月一起,深深篆刻在记忆中,无法抹杀,时时铭记,她的言行,不正是那可笑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若细细说来,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毕竟,她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之处,即便是再次面对,也是可以无畏地挺胸抬头。只不过,她心底清清楚楚,风锦,的的确确是她心底久久无法跨越的魔障……

尽管心里忐忐忑忑,七上八下,可青玄硬着头皮,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眼睛虽然盯着千色,可是视线却被那跳跃的烛火刺激得一片空白,完全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千色语焉不详地叹了一口气,伸手过来扶住他的手臂。“罢了!”她苦笑一声,只觉得胸口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像是团团丝线凌乱地交错着,眼中便就浮起一丝难以解读的复杂恍惚。

青玄的心因着千色的言行和举动瞬间便兴奋的攒动起来!

本以为会受点什么惩罚,最不济也定会被罚背罚抄什么的,可师父竟然没有动怒,思及早前师父在花无言面前承认他是自己的“命根子”,青玄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得意,像是突然间得了些珍贵的东西,以至于一跃而起之时不察,因着膝盖跪得僵硬生疼,不听使唤,整个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倒,竟然只能眼睁睁地往千色身上撞过去!

也幸好千色步履沉稳,几时将他抱了个满怀,两人才不至于跌成一团。

那一瞬,青玄的脸撞到了千色的前襟,瞬间,像是有一股极淡的幽香,无孔不入地从他的鼻息一路侵入到了心底,在五脏六腑之间萦绕不停。那一刻,他像是初次与酒痴师伯一起偷酒喝那般,脸微微地红了,可神智却都在那幽香中昏昏沉沉地陶醉了,就连魂魄也似乎莫名有些醺醺然。

千色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只以为他的脸红是因为羞涩,也没有去在意。“你师叔师伯又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转过身,她平静地继续提笔抄经,好一会儿之后,才淡淡问了一句,似乎是已经笃定,青玄今日的反常是因着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在怂恿。

“其实,他们没说什么要紧的。”青玄低着头,脸微微发热,还没有从那突如其来的陶醉中完全清醒过来,只是本能地带着点说情的意味,替那被撵走的空蓝和木斐说情:“不过,他们和青玄一样,不想见到师父时时闷闷不乐。”

听着这样的言语,也知道青玄单纯的性子,多少带着些袒护说情的意味,千色不免有些失笑,并不点穿自己那些师兄师弟实质的不怀好意,只是斜斜地瞥了他一眼:“你几时见为师闷闷不乐了?”

“难道不是么?”青玄这才抬起头来,那微微发热的脸已经慢慢地冷却了下来,像是在辩驳,心里还是暗暗含着对风锦的不满,不乐意自己被忽视:“师父每次闷闷不乐之时,即便是与青玄说话,也不怎么抬头,正眼也不看一下。”

这话语中的嗔怪意味太明显了,这下子,千色才发现,自己这个徒弟在言语上,似乎映照出了心思上的某些什么不对劲,可细细看来,他挺胸抬头,却又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便只好一语带过,一笑了之:“为师在抄经,如何能一心二用?”

见千色拿抄经做理由,青玄便更不满了。尤其前段日子,他日日与师父同室而居,师父即便是抄经,也往往会时不时地看看他,可今日,师父只一心看着那绢宣,连看也不看他,着实可疑。

“师父别用抄经来做借口,他无情负心,师父难道就不恨他么?”他拍了拍还有些微微疼痛的膝盖,从椅子上起来,站在一旁,有些不满地瞪着那些字迹殷红的经文,仿佛在他眼中,那些工整的字迹,便就幻化出了风锦的模样。

那一瞬,千色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了一抹恍惚,如同一枚钢针,刺得她的心微微痛楚了一下,就连胸臆中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汇聚,最终汇聚成了难以言喻的脆弱。“为师又怎会没恨过?”幽幽应了一声,她一个闪神,不由又想起了一些往事,心中有些隐痛,后来,不知怎么的,转而又想起青玄方才将不满溢于言表的举动。他虽然是自己的弟子,可也应该得到尊重,她便就转身定定地看着他:“可如今,恨与不恨,似乎都已是无关紧要,他,不过是为师注定要历经的劫。至于男女情事——青玄,你还小,有的事,你不会明白,待得他日,你遇到了命中情劫的女子,你自会懂的。”

这样的言语,本事想提醒他莫要在意空蓝木斐等人不怀好意的怂恿,可听在青玄眼中,却独独有了些暧昧不清的意味。想起方才撞在师父身上闻到的幽香,他的脸又红了,不由咽了咽唾沫,一时不知该要说什么,可心里却已是溢出了些淡淡的甜滋味,凑过去没话找话:“师父到底是欠了谁的债,要这么不眠不休地抄经赎罪?”

“为师不是还欠你一条命么?”见他蹭了过来,千色摇了摇头,感慨到底是个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自己方才太多心了,便应道:“你该知道,十世之前,你毕竟是死在为师的剑下,为师后来虽请了太乙救苦天尊为你改命断劫,可那杀生的罪孽却还在,若是不抄经赎罪,即便为师是上仙,飞升之时,若过不了雷刑天劫,也一样会被打回原形的。”

这话说得一点不虚。

在青玄自己看来,十世之前无疑是自己犯了情痴症,以至于连累了千色,即便当时是死在她剑下,那也是咎由自取。可是,千色当时犯了杀戒,这也是事实,并不会因着当事之人的不予追究,或者是后世的施恩,便就可以抵消的。

青玄愣了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那嗔怪的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心底升腾起来的更多是自责与内疚。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讷讷地靠近桌案:“师父,青玄来替你研墨。”正打算要研墨,这才惊觉千色今天用以抄经的并不是平日里的墨砚,只瞅着那殷红似血的胭脂墨,好半日抬不起头来,满脸沮丧。

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千色也琢磨着这小子时时内疚不已,这于仕途相处并不是什么好事,便就转移话题,查问起了他的课业情况:“这些天里,你的御剑之术修习得如何了?”

正想回答没什么大问题,可话还没出口,青玄就突然意识到,师父亲自教授课业,这于他是个再次拉近距离的好机会,便就立刻急急地改口:“还有一些地方不是很明白。”察觉自己这样的小心思有些大逆不道,可是,心里不乐意师父时时念着风锦,他眨了眨眼,便算是为自己的言行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就没什么过重的内疚感了。

听说他在课业上有疑惑,千色停了抄经的动作,语调不由微微严厉起来:“既然没想明白,为何还藏着掖着,不早些说明?”顿了顿,她若有所思地放下狼毫,觉得自己既然收他为徒,便也该多花些心思教他,不能再这么随心所欲了,而青玄固然天资聪颖,可更多是在靠着自身摸索,效仿得多,悟道得少,成效甚微,便暗暗定下了心思:“明日起早些,有什么不明白只管说,为师亲自教你。”

无疑是得了预想中承诺,眼见着小心思得逞了,青玄顿时乐了。“师父,青玄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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