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话:尚融之章-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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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你还在这里干嘛？不好啦！阿古那孩子撞邪啦！」
秉烛夜话 192
「哎哟，？还在这里干嘛？不好啦！阿古那孩子撞邪啦！」
这下祖孙俩的谈话被打断。外婆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颙衍就先她而跳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稽古怎么了？」
他问那个顶着中年发福身材的妇人，几乎要逼到她身前。那个妇人似乎吓了一跳，这才忙不迭地说：
「阿古那孩子，刚刚忽然就从屋子里跑了出去，也没说要去哪里。我家的孩子说看到阿古到旱田后面那个墓仔埔去了，你说生病了还跑墓地做什么？这不是撞邪了吗？」
那妇人还没说完，颙衍整个人便往门口冲。外婆惊讶地看他一摸西装外套内侧，像在确认什么，擦过那个来报讯的妇人便夺门而出。
「阿衍？阿衍！你要去哪？」颙衍听外婆在后头叫着，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才冲出四合院的中庭，颙衍就感到一阵阴气扑面而来，他看了眼自己先前在祖厝四角设下的正神真经，那些黄纸符？竟已被浸黑，部分甚至已被阴气侵蚀。
想起在田梗里发现那些妖兽的脚印，心底更感不安。不顾外婆她们还在后头追，迈开禹步就往通往墓地的小路上跑。
通常像这样外婆家的小地方，都会择自家土地中的一部做为自己的墓地，好让亲人死后能够安葬在一起。而墓地通常都玄在一个地区最不容易晒到阳光的地方，所谓山阴之处、水隐之侧，像归如土地庙就是设在墓地里，好用正神的阳气镇住那些阴骘之物。
因而墓地通常阴气极重，一般人并不会轻易蹈足，更别提稽古那个愣小子。
颙衍试着流转了下身上的精守，没有特别窒碍难行之处。先前颙衍一直受心脏疼痛所苦，现在拜心脏罢工之赐，那些疼痛全都消失不见了，靠净莲支撑的身体反倒还比之前硬朗几分，颙衍现在整个人精神抖擞。
据久染的说法，净莲刚开花三至七日间，是莲花生命力最盛的时候，也难怪颙衍现在跑起步来都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
墓仔埔里一点光线也没有，颙衍看了看身后，确认没有人追过来，他右手食指中指捏诀，低声念了句：
「初九，中未光也，不胜而往。」
指尖便燃起一抹烛光大小的红焰，颙衍靠着这点光，往墓地深处走进两步。
整个墓仔埔里寂静无声，一只乌鸦似的鸟振翅飞向枝头，把颙衍吓了一跳。他忙稳定心神，提着指尖照着墓地四周，又往脚地下一照，顿时抽了口冷气。
早上刚下了一场下雨，墓地的土质还泥泞着，颙衍清楚地看见，自己双足所踏的地方，早已有着一排深而狰狞的脚印。
「这地方……果然有古怪。」
颙衍蹲下身，用空下的手抚着那个巨大的脚印。和在田梗里发现的一样，这脚印明显经过时间不久，说不定是刚刚才留下来的，形状也和田梗里的如出一辙。
稽古……颙衍又环视了一眼墓地，仍是没有那小子的影子。
他不禁咬了下唇，这家伙十之八久是因为昨天的事情撞邪了，早知道昨天晚上把他从仓库带出来时，就应该顺手替他安个什么安神符才对。
但昨晚稽古被他带出来后，脸色就一直怪怪的，捱着他一动也不动，脸红得跟什么似的，颙衍怕他染了什么恶疾，急着把他送回家去，才疏忽了。
万一稽古因此被什么妖鬼缠上而出事，颙衍不敢想象外婆的表情。他自己也是，虽然小时候并不怎么喜欢这位过于热心的表哥，但真要这个人在他眼皮底下出事，颙衍也无法轻易原谅自己。
他从脚印旁站起身，正想再绕过去另一端找找，没想到身后忽然一阵劲风剧起。颙衍在归如干土地公久了，早培养出高度危机意识，回头也没回便一个闪身，身子扑倒在泥泞堆里。
「唔……！」
只听身边轰的一声，然后是毛骨悚然的爪子抓破土地的声音。颙衍右臂摔得发疼，百忙之中踉跄地重新站起，只感觉一阵阴影罩头而来，好像尚融上次飞身救他时的那种感觉。他抬头一看，在黑暗中看见一双红得发朮的眼睛。
「什么……？」颙衍剎那间恍神了下。就这么一闪神，对方再次朝颙衍发动攻击，耳边又是一阵劲风掠过，竟是往他的头上压过来。看这爪子的大小，要是压得实了，颙衍非成为一堆肉酱不可。
颙衍忙矮身跳开，这回再不容他猖狂，他伸手往西装外套里一摸，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四枚符？，凌空拍往墓地四角的碑石上。
「庚子、甲未、丙辰、戊午，结！」
术场在颙衍和那只不明生物头上形常屏障。对方似乎也知道入了别人的术场，颙衍听他低低咆哮了声，那种低沉布满空气的吼声更让他头皮发麻，他一面踏起禹步，倏忽绕至那生物的身后，两手各捏一诀，低声念道：
「上九，木上有火，以木巽火！」
顿时妖兽的周身树木自燃起来，成了两只巨大的火炬。多数兽形的妖鬼都怕火，这只果然也不例外，查觉自己被大火所包围，那只妖兽似乎惊慌了下，发出一声警告似的低鸣，惦着爪子后退了两步，远离火炬的中心。
拜此之赐，颙衍也总算看清了眼前敌人的真面目。那是个妖神，而且修行还不浅，年龄大约在竟陵和忌离之间。颙衍感觉得到他的精守，还是清澄的状态。
而且除了眼前的生物是妖神外，还有个更让颙衍在意的地方。
「果然很像……」
颙衍注视着这只年轻妖神，一身漆黑虬结的体毛、赤红色的眼睛，还有浑身若有似无飘散出的黑色雾气，颙衍不得不掩住口鼻，往一块墓石后退了两步。这些特征，全和他所认识的那唯一一只兽族妖神像极了。
……虽然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不同就是了。颙衍从小和那只大狗相处，尚融的每根毛他都一清二楚。
这只狍兽的体型明显小了很多，毛色也比较淡一些，盘根错结的程度也不如那个恼人的家伙严重，爪子的尺寸也没有那家伙那么惊人。看那些爪子的锐利程度，田梗里的那些脚印果然就是这个妖神留下的。
只是那双眼睛。赤红的、凶狠的，彷佛下一秒就要张开大口把人吞噬的眼神，和那个家伙还真有几分神似。也难怪颙衍方才接触的瞬间会忍不住失神了下。
但既然是妖神，就没有马上开打的必要。颙衍脚下仍旧踏着禹步，右手夹着一枚符？，压低声音说：
「尊驾是什么族裔？来自哪里？同为修行者，可否借一步谈谈？」
他一边绕着那只狍兽打转边说，那只妖神却似乎没有谈话的意思，颙衍只好无奈地再开口。
「我是归如土地庙的庙主，也就是那地方的土地公，因事来到这里。我无意伤害你，相信尊驾也不愿意随便和人类起冲突。」
他说着，看那只狍兽抬头看了眼颙衍结成的术场，爪子在泥地上磨蹭出深痕，忙又补充：「我可以解除术场，决不会趁隙攻击你，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颙衍拿出安抚学生的技俩，极尽所能地放软声音。
没想到那只狍兽瞅了颙衍半晌，忽然仰天咆哮了一声，竟凌空跃起，大爪罩头，就往颙衍的腰扫来，一副要把颙衍撕成两半的架势。好在颙衍早有防备，百忙之中用了土行的易术，掀起一道土墙挡开，整个人也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一旁的泥地上。
「真是……这种个性，果然是一个样……」
颙衍一边骂骂咧咧着，无法否认自己因为妖神的外形而有先入为主的偏见。
他扶着腰从泥地上站起，注视着那只狍兽的脚步，食指和中指夹紧手中符？，让它在指尖间挺起，跟着以舌舐过符？边缘，黄纸顿时被鲜血染湿。
「没办法，只能先封印起来了……」
颙衍在心底盘算着，默念了一回钟馗辟邪经。封印妖神这种事，颙衍打从在神山里跟尚融学过之后就没机会实行过，毕竟出山之后，颙衍遇到的妖神就只有竟陵和忌离那些人，每个道行都比他高深，颙衍平时没事也不会想去封印自家妖神的精守。
「五味杂兴，横生邪佞，万勿偏离，正神祝祷……」
颙衍口里念诵经文，脚下也步起阵型来。那只妖神似乎察觉到颙衍的意图，露出颙衍似曾相识的不爽表情，伸爪就朝颙衍持符？的那只手抓来。
颙衍哪能容他得逞，他发觉这只小狍兽道行虽深，但实战经验好像不是很丰富，至少没比他这个三天骨折五天脑震荡的归如土地神丰富。踏起步来也漫无章法，颙衍一个闪身钻到他身下，符？起手，就打算镇在那只狍兽的胸口。
然而颙衍却愣了一下，原因是他在那狍兽的侧胸上，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东西。
那是莲印。鲜红得令人触目惊心，这让颙衍不知为何想起了还在归如的那个男孩，每只戴罪的妖神烙印处所都不同，跟每个族裔连结精守的穴位有关。像竟陵就是在臀部上，颙衍以前每个晚上都会看上好几次。
颙衍看着那个明显是莲印的红色图案。就这么一耽搁，那只狍兽低吼着退了两步，竟照头对颙衍吐了口黑气。
「糟了……！」
身边就有只大狍，颙衍对狍的习性最清楚不过。狍浑身都是剧毒，包括□和吐息，果然颙衍只觉一阵呛人的气味扑鼻而来，跟着脑子一阵晕眩，反应过来前便软倒在地。
「可恶……」颙衍试图站起，但那些气味从鼻腔窜进心口，流入四肢百骸，顿时颙衍觉得墓地都旋转起来。
以往颙衍知道自己实力弱，但在归如，总有那些强大得怕人的妖神跟随，遇到硬点子交给他们就对了，没想到只剩自己时竟如此不济。
难怪竟陵他们一天到晚把他当玉米笋看，颙衍忍不住感叹。
朦胧间颙衍只看到那只狍兽又冲向自己，他一手勉强支着身子，没想到在净莲枯萎之前，他就要死在自己家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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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间？衍只看到那只狍兽又冲向自己，他一手勉强支著身子，没想到在净莲枯萎之前，他就要死在自己家乡了吗？
「小衍！」
？衍本来已经打开大腿等死了，耳际忽然传来这样的吆喝。？衍只觉有个人闪身到自己面前，伸出一臂来挡住了那只大狍。
但？衍已经被狍的毒弄得神智晕迷，几乎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谁。
「小衍！小衍？发生什麽事了？你怎麽了……？你还好吗？」
那个人惊慌地挥舞著手，虽然尽力沉著声，？衍恍惚中还是听得出来，那种戆厚中带著热心过度的声音。和他许多年前，在同样一个地方听过的如出一辙。
他想起来了，以前寒暑被送回来这里的时候，？衍为了躲避那些孩子，特别是躲避那个身为他嫡亲表哥的人，常常一个人跑到荒僻的地方，带著一本书，一躲就是一整天。
有次他被他带著他最喜欢的书，一个人躲到了後村的墓地这里。
说实在？衍对墓地没有太大的恐惧感，毕竟比鬼还可怕的东西，他从小就见得多了。本以为躲在这种地方，那些孩子应该打死找不到他才对，包括他那位烦人的表哥。
然而当夜□临，？衍收拾了手里的书，正打算偷偷溜回祖厝时，石碑後却忽然窜出一只庞然大物，挡住了？衍的去路。
那时候天色昏暗，？衍年纪又小，分辨不出来眼前的生物是圆的扁的，是妖鬼妖神还是寻常动物。
只依稀觉得那动物体型极为庞大，像是野兽，却有双既长且细的爪子，走路的时候彷佛有什麽拖行在地上，像从泥地里突起的枯枝，湿湿黏黏的。
？衍不是没有遇过妖鬼，在归如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有不识相的妖鬼摸到他床边，再被尚融一口当宵夜吃掉。
但这样诡异的生物？衍还是头一回遇见。只觉妖鬼的吐息离自己越来越近，当时才五、六岁的小？衍却吓得浑身动弹不得，尚融又不在身边。
他试著往母亲墓石的方向逃了几步，回头却发现脚踝被什麽东西给捉住了。那个像枯枝一样的东西竟卷住他的足踝，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拖。
？衍本来闭目待死，没想到这时耳边却传来一声，「小衍，快跑！我挡著他！」的声音，抬头一看才发现是稽古。那时候稽古也才不过七、八岁，横身挡在？衍面前，却像个大人一样刚强。
？衍那时候全身发软，连重新站起来都没办法。不是他自夸，在发生庙破那件事、和尚融进神山里养病修行以前，？衍自忖个性上还挺低调懦弱的。稽古竟然一个旋身，把他背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