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之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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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翼的心里很清楚，安惜会喜欢上褚夜似乎是迟早的事，而他亦知道褚夜会怎样待她。从女儿黯然的神色看来，他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显然安惜已经喜欢上他，而那个男人却第一次伤害了她。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安翼不敢想，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过得不好就回来。”安翼说，额上崩起的青筋足以显露心中的不安。
安惜知道瞒不过父亲，却又不想亲口承认。从婚礼那天起，公子褚夜从未到她的房里过夜。整整一个月，她甚至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婚礼当天，还有一次是她实在憋不住，不惜丢掉女儿家的矜持，主动去找的他。
“为什么不来找我？”从小养成的个性让安惜不同于别的女子，径直闯入褚夜平时常呆的古兰殿，直勾勾地盯着他睡意朦脓的脸。
“为什么要去？”褚夜半闭着眼，伸手打了一个呵欠。
“那为什么娶我？”安惜咬着牙追问道。
褚夜看着她，半响，掀开金丝绣毯，露出一袭红衣。从躺椅上坐起来，嘴角一抹慵懒的笑，“我倒是没听说过纳一个侧妃还需要理由。父亲既然那么乐意促成这件事，我只好成全他。”褚夜摊开手，表示自己其实也很无奈。
安惜怔怔地望着他，身子不自觉向后退。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想过褚夜的回答会是这样。红唇翕动着，却无法说出一个字。她忽然觉得自己太天真，当初是那么不愿意嫁给一个陌生男人，何以指望他会是真心娶一个陌生女人？他不过同自己一样，迫于父命，违心着答应娶她为妃，他们本来就无爱，不是么？苦心胡的惊鸿一瞥，恐怕他根本就无从知晓吧。
听他这么说，自己反该高兴才是，因为这表示他并非因为自己的美貌才答应娶她，只是即便如此，安惜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她却不后悔，愿意给他一些时间，哪怕耗尽毕生。
“你难道就不能来看看我么？”安惜的声音软下来，眼里带着柔情，“无论如何，毕竟我现在是你的人了。”安惜没有想过自己会说出这么羞于启齿的话，垂下眼睑，面色潮红。
褚夜盯着她出神，片刻之后轻声笑起来：“呵，我还以为你跟别的女人有所不同，看来护城军副统帅也不过如此。”
“我……”安惜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蔑的笑，不觉语塞。之前英姿勃发的自己到哪里去了？想必看着她的表演，他定是觉得很好笑吧。此时，她只想快点逃开，再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窘相，“对不起，我不该来。”
“等等。”褚夜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将她从上到下瞄过一眼，“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三日后恢复职位。”
沉默许久，她答：“好。”快步冲出古兰殿，脸上的泪水早已不成样子。
“何必这样待她，安惜是个好女孩。”蓝珞从垂幔后走出来，将一颗饱满晶莹的紫提放进褚夜嘴里。
神子蓝珞，远近闻名的美少年，常年居于珈蓝神庙，曾是日落城的精神领袖。谁会想到，他不仅是褚夜的童年挚友，更是褚夜放在日落城的一张王牌。两年前，褚澜王之所以能轻而易举收复日落城，公子褚夜与他的挚友蓝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蓝珞既是作为精神领袖，这件事便不能为人所知，知道褚夜与蓝珞关系的人除了褚澜王，便只有蓝珞的姑姑，褚澜王曾经极为宠爱，五年前因病过世的妃子由真。
日落城收复之日，褚澜王曾询问过蓝珞需要什么奖赏，并且十分豪气地说只要是他能说出来的，必定会为他实现。蓝珞仰头望着褚澜王，摇了摇头，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重建在战争中毁坏的珈蓝神庙。谁也没有发觉，蓝珞叩首谢恩时那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带着蔑视和嘲弄。他要的东西，恐怕伟大的褚澜王阁下这一辈子都不能为他实现。
“为什么要结婚？”蓝珞忽然问。
“你错了，珞，不是结婚，是纳妃。”褚夜好心地纠正道，兀自又拿了一颗紫提塞进嘴里，“父亲大人的意思，敢违背么？”
“哼，你什么时候变成孝顺儿子了？”蓝珞嗤笑一声，压低声音道：“既然娶了就应该对她好点。”
“你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褚夜调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不是我关心的事。”
“我当然知道你感兴趣的是一统西之国，最好把东之国也纳为己有，从此便名垂青史，万年不朽了。”蓝珞一一数落着，瞥过那人一眼，只见他笑得邪魅。
“珞，你就那么了解我吗？”褚夜说着，曲指抬起蓝珞的下颌。蓝珞的确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姿貌端华，眉目如画，如一杯清茶，怎么看都不腻。只是身为男子，真真可惜了，“你要是个女人，倒可以考虑一下。”
“哦，说掉了一样。”蓝珞双眼一弯，“还有黑袍巫师的水晶球，你早就想要了，不是吗？”
☆、第三章 半只水晶
褚夜手中转着那半只水晶球，这半只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大约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水晶球会在他的爱抚下变幻出各种颜色，让人产生许多美好的幻象，虽然不过是幻象，但是的确很美好，美好得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可惜的是，因为只有半只，所以这些幻象也因为水晶球的残缺而不完整，不过是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就像破碎的玻璃镜面，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会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呵，查克，你知道么，有多少人渴望得到它，黑袍巫师的水晶球。”斜睨一眼最衷心的护卫，轻笑道。
“属下不知道。”查克恭敬垂首，沉声道：“少主。”
“说。”
“已经查到那个人的消息了。”
“好，很好。”褚夜看着水晶球的双眼微微合上，嘴角一抹玩味的笑。
黑袍巫师的水晶球，传说具有强大的黑暗力量，不仅能召唤无可匹敌的亡灵军队，更重要的是只要得到水晶球便能长生不死，永享安乐。故此，千百年来，为争夺水晶球而搭上性命的人可说是不计其数，其尸骨足以铺满整个东西大陆。只是，并不是每个黑袍巫师都拥有水晶球，刚才查克传来的消息正是已经找到曾拥有过水晶球的黑袍巫师乌拉的下落。
“素，为师将这支金翎羽箭交托给你，办完此事便即刻继任黑袍之职，也算是了了为师最后一桩心事。”黑袍巫师乌拉呼吸逐渐平静，缓缓闭上眼眸，淡金色的发丝将那一张绝世童颜映衬得越发纤尘不染，高贵脱俗。
金翎羽箭原有两支。早在乌拉盛年之时，因为得到东之国黎王相助，才得以顺利脱险，继任黑袍之职。于是，乌拉以其中一支相赠，答应为黎王完成一件事作为报答。黑袍巫师的力量虽然强大，却仍旧摆脱不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亚素知道，他的师父乌拉已经去了。手中握着另一支金翎羽箭，看来也就与一般鸟羽无疑，只是更为修长，犹如一柄利剑，冰白色的羽毛四周环绕着一条金边。将羽箭收入袖中，戴上巫帽，裹紧外袍，起身离去，双耳上黑曜石的耳坠熠熠生光。
三日之后，亚素到达东之国，将羽箭交予王宫守卫，守卫将其交给亲卫队队长，亲卫队队长交给左侍大人，最终由左侍大人传承给黎王。第二日破晓时分，亚素被传召。
大殿之上，亚素见到的黎王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黎王，而是黎王之子昊天大帝黎承昊。只见年轻的君王端坐于大殿之上，不怒自威，剑眉入鬓，英武无匹。“你就是那黑袍巫师，本王倒想看看你凭什么拥那黑袍之职！”
亚素将巫帽脱下，众人一阵唏嘘，“当初有幸见过黑袍乌拉一面，已是惊为天人，不想这少年巫师竟有如此美貌，此乃天人皆不可比也。”
亚素朝黎承昊微微欠身，从黑衣长袍中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臂，五指如梅花般轻绕展开，白皙的手臂显露出如黑色藤蔓般的花纹直攀至掌心，升腾起一缕黑烟，渐渐幻化成形，一只手持牛角叉的人形蝙蝠在大殿圆顶上空盘旋一周后呼啸而出。
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在座者无不惊诧不已，面色发白，瞠目结舌。“呵呵，呵呵呵……”忽而传来黎承昊放纵的笑声，大喝道：“我信你便是那黑袍巫师！”
亚素没有想到自己在大殿上的这一场展示竟然会让他困于天籁境地长达十年之久。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英明的昊天大帝定会利用羽箭请求黑袍巫师协助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一统西之国，却迟迟未曾提出要求，竟是舍弃后宫于不顾，将亚素赐为国师，与他朝夕相伴。
“十年了，还是不肯吗？”黎承昊强忍着自己想要冲进去的冲动，脚下的枯叶发出被碾碎的声音，长吁一口气，“本王的长子满月，希望得到你的祝福。”
“我是巫师，不是神司，巫师不会祝福，只会诅咒。”里面传来清冷的声音，“如果没有其他事便请回吧，或者还是黎王殿下愿将羽箭归还。”
“归还？”黎王苦笑道：“你凭什么？”见里面不出声，黎王继续道：“我的要求你并未答应，凭什么向本王索要信物？”
过了许久，里面才又传来声音：“还请黎王殿下不要为难亚素。”
“为难？”黎王显然有些愠怒，“让你守在本王身边，是为难？”黎王忽而笑起来，带着点点酸涩却又有些莫名的兴奋，“当初先王不忍利用金翎羽箭强留乌拉，不久便郁郁而逝，本王怎可再犯先王之错。本王要你终生守在本王身边，为本王效力，你却违背信诺，不肯应我。你若是一天不愿应我，便只能一天困于这天籁境地！”说到最后，黎王似愈发激动，拂袖离去。
黎王知道身为黑袍巫师的亚素不可小觑，一般的地方根本困他不住，除了那一处。天籁境地是当年乌拉为感先王恩情，答应将先王耗费十年时间建造的世外桃源布下结界，使得园内终年鸟语花香，涓流潺潺，作为东之国若遇危机之时的避难之所。十年，先王用这个方法将乌拉留在东之国不过十年，乌拉离开之时，又以金翎羽箭相赠。如今，亚素被困于天籁境地亦整好十年。
亚素静坐于葫芦泉边，泉水溅起的雾气已将他的衣摆浸透，原本齐肩的黑发已经长到腰际以下。随手拨弄长发，悬于胸前的半只水晶球幽幽地散发着晶莹的光芒。亚素一手托起水晶球，水晶球在他的手心中立刻变幻出各种如梦似幻的颜色，就像是一块活物，妄图求得主人的欢心。
乌拉将水晶球传于亚素时曾说过，水晶球的另外半只在很早以前便已经遗落了。水晶球原本就是通灵性的，却只有黑袍巫师方能抑制它的力量，若是落在任何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手里，必将会给世间带来一场浩劫。所以，寻找遗落的半只水晶球也是每个黑袍巫师的职责。只是，如今自己身陷天籁境地，又如何完成师父交代的使命。不过，既是师父布下的结界，原本以为应该能解才是，只是亚素试过许多方法，仍是没有半分用处。如今，他只能等待一个机会，或者说一个人。
轻合双眼，长睫微颤，亚素想着，乌拉当初定是不曾想过自己最疼爱的弟子会有一天被困于此吧，结界布置得如此完美，不知三十年前，与那先王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情。
☆、第四章 朗月凄清
亚素将长发束起，褪去身上衣物，赤身浸于葫芦泉中，闭了眼，口中念念有词。他已算到，朗玥公主今日便将回到宫中。朗玥公主黎玥是昊天大帝黎承昊之胞妹，亦是东之国的神女，从小便被送往神庙接受洗礼，如今正好一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女，头戴素冠，双颊红润，面容清丽，额间一抹莲花绣影。朗玥先是入殿参见了王兄黎承昊，其后便去探望了刚满月的小王子及其母妃。回到寝宫时已是临近黄昏，因为第二日还要为东之国祈福，梳洗之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子夜时分，幽寂的烛光下，眼脸轻颤，朗玥依稀听见有什么人在叫她。
“朗玥殿下，请醒来吧。”
慢慢睁开双眼，只见一个身着黑袍的人正远远地看着她，随后微微欠身，施了一礼。
“你是……”朗玥睁大了眼，奇怪的是却并不感到害怕。
“巫师亚素。”那人应道。
听他说自己是巫师，朗玥还是被惊到了，因为巫师在她的想象里都是面目丑恶的，可眼前这人却尤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位大人还要美丽，可若说不是巫师，却又如何能轻易进得她的闺房，一时之间竟晃了神。
见他远远立着恭而有礼，镇定下来，朗玥记起，在她七岁那年曾听闻王兄将一位巫师立为国师之事，只是时隔太久，一时忘了，继而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亚素垂下眼睑，似有些黯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