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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不渝-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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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拿折扇指着张国老说,“这老头前些天喝醉了,居然跑去跟哮天犬斗法,一人一狗打的天昏地暗,吕洞宾把他拖走那会,他口里还念叨着要把哮天犬煮来吃呢……哈哈!现在二郎神看到他都黑着脸绕着走。”
  敖锦也跟着哈哈大笑,两杯酒红了脸,就索性依了性子一杯紧接一杯。有一句没一句跟恒越将这三界的趣事都数了遍,不知怎的又提起了那只兔子。恒越说,“不如你去太上老君那讨些仙丹,就是凡人吃了也能羽化成仙,更不说妖了。或者你去问问嫦娥,当年吞的是个什么名堂,也找来给那兔子喂了,省得你惦记着还要往凡间跑。”
  敖锦偏偏不服,“谁没事惦记那蠢兔子,这成仙之道是这么好修的?由他去,生死都不干我的事。这天界有美酒有佳肴,我何苦往人间去讨他那口粗茶淡饭?”
  “哈哈哈……”恒越知他素来这个性子,闷笑着给他斟酒。
  说着不去凡间,敖锦就当真没再去过,偶尔还会想起当日临走前对迟陌说过“改日再来”——哼,他堂堂东海大太子有听不完戏、喝不尽的酒,谁有空去想一只凡间的蠢兔子。
  期间也去了趟月老祠,老头子苦口婆心的劝,能绑上一根红线的缘分可是几世修来的,大太子何苦违逆天意,顺着姻缘往下走未必不是美事一桩。敖锦压根不乐意听,板着脸就走了。
  迟陌起先也静心等了几天,神行千里去洞庭湖摘了新茶,又去天山雪顶盛了半壶的雪水,曾见过长陵上仙饮的便是这种茶,想来他该喜欢。后来,也跟着村里人去打渔,正赶上天气不好,一船的人忧心忡忡生怕遇上狂风暴雨丢了性命,他口里跟着念念有词龙王爷保佑,眼里还是笑着的。跟着村里手艺最好的张婶学了三两个复杂些的菜式,一屋子的人都夸赞说将来谁能嫁给先生,当真是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三两月都不曾再见那个倨傲的大太子,心里猜测,是有事耽搁了,还是早已经将他忘了?只说改日,没定期限,等他得了空,还是会来的吧。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日子本是波澜不惊的,无端端好像有了什么盼头似得。
  谁料一转眼就过了二十年,该是不会来了。他也清楚,东海的大太子真能跟他凡间一个小妖有什么情谊不成?元宝虽没赶考做状元,也娶了个贤惠的媳妇,生了个七斤重的大胖小子,祖孙三代在这渔村里其乐融融。春去秋来,迟陌踏着皑皑白雪在元宝坟上立了一炷香,手里捻着敖锦送出去的那颗珍珠——早年元宝媳妇得了重病,耗的家里一贫如洗,只好拿了朱钗出来当,他悄悄化了形,从当铺里偷出了一颗来。
  这人世间啊,总有生老病死,就是他们做妖的,迟早也有形神俱灭的那一天。始终是不比九天上的那些神仙,始终啊……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何必再等呢?
  云泥之别。
  碧云山上,一局棋竟走到了死路。
  黑白交错间,敖锦缓缓把棋子又搁回了棋盒里,“哼,无趣。”
  “正是了,你堂堂的东海太子跑来这碧云山成日跟我一个老头喝酒下棋,还能有什么乐趣?”止水一拂袖,棋局已散,黑白棋子妥帖的盛在棋盒,“你该和恒越学学。”
  “他又有什么乐趣,不过是百年又百年,换着人缠绵罢了,没半点真情实意。”
  止水忍不住笑了,“嚯,你倒还看的通透了?不若去我佛如来座下虔心修些佛法可好?”
  敖锦不理他,起身就准备要走。
  “又着急往何处消磨时日?我且让你看看你怎么也不肯去的凡间如今是什么样可好?”
  敖锦一回头,碧云山下层层白云雾气竟顷刻四散,取而代之只有黑云滚滚,将这白昼压得好似夜幕降临。他微微皱了眉,不知道止水老头又打什么主意,只屏息又往下望去——倏地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砰的一声炸雷,震得他心底发颤。
  他忍不住转头问止水,“这雷电蹊跷,我都没见过。”
  “真是少见识,这是妖类在历天劫,经这一遭,若能成仙便是造化,若不能,只得给这雷劈得神形俱灭。”止水看敖锦眼里还有不信,掐指在他面前算,“大太子不记得你自蟠桃盛宴那天开始在这天界逗留了几日了?所谓天上一日地下三年,如今下界可整整二百年过去了。”
  敖锦怔在当下,眼睁睁看着又一道闪电划过眼前,刺的他睁不开眼。又极力往下面看了又看,只见山间树木给雷劈的着起火,赤红色的烧向天际。山巅上静静坐着一个人,灰蒙蒙的衣衫,脸色的神色淡淡的,低着头咳出一口鲜血来——竟是那只蠢兔子!
  
  

☆、红线三匝(5)

  “砰——”
  层层的黑云里突然跃出了一只青色的巨龙,青色的鳞甲在闪电照耀下发出森寒的锐光。只见青龙盘旋在山巅黑云之中,金色的巨爪将透不出一点亮光的黑云狠狠撕扯,仰头便是一声长啸,惊得修行尚浅的散仙心胆俱裂,站也站不稳。
  “那只龙,莫不是东海的大太子?”
  青龙甩了龙尾便往黑云里钻,不过片刻黑云里竟散出些青白的云烟来,一样的雷电交加,各不相容——只听砰的一声,两片雨云里的落雷相撞,在天际炸出刺眼的光线,连着天柱也跟着颤了颤。
  “这是怎么了?大太子这是在做什么?”
  恒越在云端上瞅了一眼那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一把扇子摇得欢快,“嚯,历个天劫也能历出这等声势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一声又一声的炸雷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平静下来,青云与黑云互相抗衡,暴雨如注,浇熄了这熊熊大火。片刻,阵阵浓烟终于四散,只留了一片光秃秃的山头。直至雨停,滚滚黑云中有屡屡日光漏下,静谧照在山巅上。
  “果然是只杂毛的蠢兔子……”
  敖锦将打回了原形的迟陌捧在怀里,冰凉冰凉的,就是那点气息都是几不可闻。一双眼紧紧闭着,任凭着敖锦怎么施法也唤不醒。忙带他回了龙宫,见识广博的龟丞相只瞧了一点就摇头了,“要是少受半刻的苦大约还救得回来,如今这摸样,恐怕是不消半天的工夫就要形神俱灭了。哎,大太子您这又是往哪去?大太子——”
  又神色紧张的上了天庭,一路走的匆忙,就是见了恒越也不曾打一声招呼,急急跑去了三清殿。炼丹的童子本是偷着空打瞌睡,见他一把推了门,以为是不懂规矩的小仙正要喝斥,却见是一脸焦躁的东海大太子,忙堆了笑脸过来参见,“大太子是来找老君吗?老君如今正在屋内炼丹,说是要闭关一百年谁也不见呢。”
  眼看怀里的兔子就要没了气息,敖锦想也不想,硬往三清殿里面闯。守殿的小童再三阻拦,可一知他得罪不起,二也是实在拦不下。隔着一道殿门,敖锦略略踌躇,只得放下了东海太子的架子,谦和低声说道,“今日敖锦私闯三清殿知是大罪,但还请老君念在我救人心切,开门相见。”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殿门大开,太上老君从屋内缓缓走出,眼带笑意,“大太子实在言重,有何吩咐只消说一声便是。”
  敖锦忙将怀里的迟陌交到太上老君手里,只略略说了大概,眼看着老君捏了一个决施了法,那兔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忍不住又补充了两句,“还请老君将他救回,来日敖锦当倾东海报答今日之恩。”
  未料到敖锦许出这等承诺来,太上老君也不由叹了口气,“也非是我不肯尽力相救,只是这情形就是我也头一次见,这兔妖本来再受一道天雷就当形神俱灭,可偏偏让大太子挡下了。如今他已无内丹,混魄离体,这……”
  敖锦抱拳在胸前,恭恭敬敬躬身作揖,“老君有话,还请直言。”
  “老朽真真不敢当。”太上老君忙摇头,眼中忧虑,“这兔妖的混魄如今正在渡三途河,要是能从冥府将其混魄带回,我倒可用仙丹妙药治他一治。”
  “可……”
  叮嘱的话尚未交待,敖锦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太上老君望了望怀里的兔妖,不知是想起什么又笑了——当年那个拿命去撞轮回盘的大太子,终究是放下执念了。
  敖锦是头一遭来地府,阴沉沉的地方,处处都是啼哭声。踏着忘川河中漂浮的白骨遍寻着迟陌的踪迹,一片昏暗的血色,入眼都是纸一样苍白的面孔——可恨那只蠢兔子,一点也不出众,就是扔进凡人堆里也不眨眼,死了活该!
  索性往正殿那去,十殿阎王聚在殿中批阅混魄,见是他来了,也不说一句客气话,“此乃冥界地府,非是东海龙宫,大太子请回。”
  敖锦知道这几个阎王难伺候,却也不肯就此轻易回头,“他本是妖,天雷劈了内丹,便混魄离体。如今天劫已过,除了妖骨,生死簿上也应无他姓名。我只知冥府掌管凡间生死,非妖非人,倒不知要怎么判才能合适。”
  言下之意,迟陌的混魄轮不到他们来管。
  正还要说什么,判官却上前来禀告,“大太子,不必再说,已太迟了。那兔妖如今已跃入轮回井里,不需半刻就要重入回轮!”
  “哼!好得很!好得很——”
  牛头马面只觉一阵青烟掠过,再回神时,敖锦已踏过忘川河。三生石前排着等候重入轮回的混魄,他看也不看一眼,一把推了看守轮回井的小鬼,只身跃入了井中。
  耳畔狂风呼啸而过,井下尽是猩红血水,敖锦难得捏起避水诀,在井下四处寻找。水流湍急而下,纵使他不能稳住身形,倏地腕上闪过一道灵光,细细红线牵引——轮回井下,众生百态,前世因果,今生姻缘,都无所遁形。
  敖锦一把抓住了迟陌系着红线的手腕,一眼望着那张闭目而没有表情的脸,冷冷笑了一声,“到底是只蠢兔子,还真的就这么甘心死了。”
  有狰狞的恶鬼不肯堕入轮回,强抓着他的衣衫想重返地府,遁入人间。敖锦袖中徒然现出一柄碧青利剑,寒光所到,混魄尽灰飞烟灭。
  迟陌昏昏沉沉里还似闻到他衣袂上所带的香气,醒来却是在三清殿,一众仙童前来恭贺他历尽天劫,得道成仙。就是太上老君都忍不住说,“真是命好,能得东海大太子为你挡下天雷,更擅闯地府。从轮回井里捞回来的,你可是头一个。”
  转眼四下看去,却没见那个仰头倨傲的身影。
  太上老君捻须望了望门外说,“见你无事,他就走了,也就半柱香之前的事。”
  迟陌应了一句,不由把头低下去。
  恒越在殿外对着敖锦笑,“你大费周章救他回来,也不去看一眼?”
  “不过一只杂毛兔子有什么可看的?”敖锦说着还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东海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他对红裳有过恩,救他一命也权当撇清。”
  
  

☆、红线三匝(6)

  后来迟陌总是让人调侃,人都说,这就是东海那位大太子帮着挡下了天劫的那位啊。可人后面还有一句,也没什么特别,竟值得那个敖锦如此大费周章?
  议论纷纷传入迟陌耳中,他也只当什么都不知,人说的不错,他是没什么特别。
  从仙君那讨了差事,专司传雨的小官,何地何时该落雨,响几声雷布多久云,仔仔细细又工工整整拿楷字写下,再施术法传至四海龙宫。唯独每每写完那一句“传天帝谕令,东海龙宫……”总要来回看好一会才继续写下去。
  本是想着要当面好好感激一番,可在这天界过有一段时日了也不曾见过他。大着胆子去问周围的人,怎么总不见东海的大太子?掌管天河的小官腆着肚子瞅了他一眼,言语奚落,“东海的敖锦太子是什么人,我在这做了八百年的官了,也不曾见过他一面。”
  他忙低着头的回去了,打定主意再也不问这些。本该就是这样的,他是何等尊贵身份,自己就是脱了妖骨做了小仙也差了他一个天地的区别,安守本分才是正理。
  他迟陌能凭什么,跟东海的大太子许了一生一世?只凭一根红线,几面之缘?这世间的感情若就真的这样简单,还说什么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理清了这一层也就不去琢磨了,说到底也仅是他一厢情愿的事。要是显得较真了,反而让人笑话,何必呢。
  今日天宫里静的很,说是北海龙王的寿辰,在龙宫里摆了宴席,上仙们都去了。他誊抄了行雨的时刻传下,便听到有人在议论,“都说北海的恒越殿下酿酒的手艺简直天上地下无人可比,都不知是什么滋味。”
  “休说你了,就是这天上,除却东海的大太子,碧云山的止水上神,谁能日日品着恒越殿下的好酒,就是天帝想要,也得问一声殿下肯不肯给。”
  热火朝天正说着,门外传来懒懒一声,“那你们今天可好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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