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日-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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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轻微的咔嚓声。
女人重重撞在地面上，一个花生壳卡在她半张的嘴里。
在乌利举起枪的同时，被两个列车员拖到后面那节车厢的食人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从腿间掏出那颗手榴弹，拉掉保险，嘶鸣道：“你们都去死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手榴弹飞过乌利头顶，越过地上啃着花生壳四肢瘫痪的女人，擦过克里特的耳边，从络腮胡子和压着机枪的女人叠在一起的尸体上经过……撞在弥迦扬起的拐杖上，然后原路返回。
手榴弹落在两节车厢中间连接的吸烟处，接着爆炸了。
穆出于本能地扑倒弥迦，他们被气浪掀起又重重跌下，剧烈的晃动后世界陷入了黑暗。当感觉到额头上的疼痛时，他理性地判断自己还没有死，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有多久，可能只有几秒钟，也可能几小时或者更久。
“嗨，醒醒。”克里特轻拍他的脸，穆睁开眼睛。
“感谢上帝，你美得就像是受伤后堕入人间的天使。”克里特抚着他的额头说。
穆坐起来，发现弥迦已经靠在旁边的墙上，原本应该是窗户的地方现在成了一个洞，但是列车依然在行驶。
“你在哪儿学的棒球？”穆推开克里特问弥迦。
“神学院”，弥迦的脸被熏得黑乎乎地说：“我还会马术、插花、桥牌……不过我体能科的成绩一向最糟。”
列车的前半截被爆炸的力量和惯性推着向前又滑行了一千多米，后半截则倾覆在铁轨下。
乌利值得庆幸的是虽然他距离炸弹最近，但是并没有被炸死；可不幸的是，他现在被列车员捆在一条半脱落的行李架上，食人鱼耳朵里淌着血、趾高气扬地叫嚷：“我抓住他了！我真的抓住他了！听见刚才他们叫他什么吗？——乌利！这就是乌利！我就要被调进红海市政大厅做一个体面的警察局长之类的公职人员了，再也不用在摇晃的列车上渡过下半辈子啦，我抓住了乌利！！！”
下面该怎么做？恐怕是所有人要面对的问题。
无辜的乘客四散逃离，食人鱼只顾押解着乌利回到红海。克里特、穆和弥迦走出残破的车厢，他们来到第一节车厢，那是紧挨着火车头的货仓。克里特钻进去希望能找到点吃的，但是谁会把食物托运呢？
“找到了什么？”弥迦在外面喊。
克里特伸出半个身子拿出一把机枪和几排弹夹。
“我的牙齿可没那么坚硬”，弥迦遗憾地说。
穆用克里特的手帕捂住额头，他警惕地望着四周。自从下车后一种莫名的不安一直跟随着他，但是他又找不到这种感觉的来源。
克里特打开地图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指着铁轨说：“顺着它一直往前走，在终点有一个镇子，我们可以在那里整修一下。”
路面很粗糙，沙砾铺成的道路上静静地躺着铁轨的尸体，就像是一条僵硬的巨蟒。为了保持体力他们尽量减少沟通，就连喋喋不休的克里特也难得保持着沉默。
渐渐地，单调的地面上开始出现卷曲的植物。不过谁也没注意这些简单的绿色，因为不赶在天黑之前到达镇子，他们就无法获得食物和休息。但现实总是违背人们的意愿，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他们也没有看见小镇的影子。而铁轨却在一个转弯处莫名地消失了。
克里特拔下一簇草茎，浓稠的白色汁液从空芯里缓缓流出。他摇摇头，把草扔在脚下，抓起一把沙土搓搓手。
“是有毒植物。”
弥迦顺着路的边沿滑进一个土坑，他蜷起身体，让自己占据尽量少的地方：“你们下来吧，这些植物既不能吃，也不能燃烧取暖，夜间温度会下降到华氏50度以下，在一起会暖和些。”
穆和克里特挨个滑了下去，围坐成一圈，空气里弥漫着沮丧的气息。
“不如我来讲一个有趣的经历吧。”克里特提议。
“不需要。”穆说。
他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胸口和手臂虽然没什么痛感，但是额头那个小伤口却有些刺痒，无形地令人焦躁。或许真正让他不安的其实是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气息，昨晚他们还在同一张床上拥抱在一起。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弥迦忽然低着头小声说。
“向别人道谢并不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克里特提醒弥迦：“我的大祭司，你为什么要害羞呢？”
被克里特这么一说，弥迦干脆把脑袋埋进膝盖间。
穆说：“没什么，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什么？”弥迦不太明白。
克里特拍着额头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那天你痛晕过去的时候穆曾看……”
穆立刻打断他：“我为自己当时只是看着，而没有阻止他疯狂的举动，从而令你承受了莫大的痛苦而感到后悔，但是今后我绝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克里特觉得空气瞬间发出噼啪的结冰声，黑发男人盯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冰锥。
“好吧，其实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哦……你真是个好人。”祭司终于明白了。
克里特凑到穆耳边极力压低声音：“契约是永远不能解除的。”
“杀了你就没人知道了。”穆冷静地说：“要么干脆杀了他。”
“他刚刚才说你是一个好人！”
“……”
天上的星星很明亮，这里的空气似乎比红海每一个拥挤的行政区都好。没有高炉、没有建筑、没有人群，一切都是那么原始清新，很难想象这是帝国科技最尖端地区的研究基地。克里特本来打算守前半夜，但是穆却坚持由自己来，克里特只好作罢。其实穆是被额头的灼痛搞得根本睡不着，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夜里两三点钟。不过后来因为空气里水气的原因，那种感觉慢慢变淡了，穆看见克里特坐了起来，于是自己翻了个身靠在那里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穆被弥迦的尖叫声吵醒。
弥迦此时已经站在土坑外面，他惊恐地看着脚下，除了发出最简单的声调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克里特脸色严峻，两天没有清洗自己的男人下巴上挂着迷人的胡茬。穆从坑里爬出来，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了很壮观的景象。
他们昨天睡在一个脚印里。
“你觉得这是什么动物留下的？”穆问克里特，弥迦看起来呆呆的，应该还在没睡醒又受到打击后的混沌中，所以他觉得应该先和克里特沟通一下。
“奶牛。”
穆决定还是不和任何人说话的好。
“走吧，祭司，或许再走一段我们就能看见镇子。”
克里特说的对，镇子就在不远的地方，他们步行了大概不到两个小时就看到了，但是景象稍微和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欢迎来到桑普拉多！”人群高呼，彩色的气球被放入天空，肥胖的男人领着他们只穿了薄洋纱裙子的妻子，热情洋溢地拉开彩带，开启香槟酒的砰砰声让克里特出于本能地迅速按住自己的枪，金色的香槟把这三位感到莫名其妙的客人浑身都淋湿了。
“我以为这儿会是个一片死寂的不毛之地。”弥迦小声说。
穆转头看着克里特，克里特松开枪，把被香槟弄湿的额发拨开，舔了一下手指：“非常醇美。”
“哦，尊贵的客人”，一个穿着体面、仪态端庄的瘦高男人向克里特伸出右手。他满面笑容，头戴软木凉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钢骨眼镜，两眼碧绿，皮肤细嫩，活像拔光了毛的死鸡。他彬彬有礼地表达着自己的欣喜：“你们终于来了，要知道自从银蛇封锁了这里，司各特先生的代理人就再也没有来过，小镇的经济正面临着崩溃，谢天谢地你们……”
克里特正要伸手去和那人握手，穆却站在了克里特面前，用肩膀挡住了他。
穆神色冷峻地问那人：“你是谁？”
那人的手悬在半空，稍稍有点尴尬，不过他很快弯下腰，收回右手按在胸前自我介绍：“您可以称我为会计师，镇子上的人都这么叫我。不用怀疑，相信您作为司各特先生的代理人，在之后的合作中一定会有需要我的地方。”
穆打断他：“司各特死了。”
那人吃惊地抬起头：“您是说司各特先生死了？！”
“是的。”
欢乐的人群立刻沉寂了下来。
“真遗憾……”那人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神色：“我们本已经收集了一些货物，马上就能凑齐了。”
“这位是司各特弟弟的代理人，费尔南多。让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位先生比原来的代理人——更加慷慨。”弥迦指了指穆，然后从一位女士捧着的果盘里顺手摘了一只，看似漫不经心地剥开皮放进白色的瓷盘中，笑咪咪地坐在桌边拿起餐具。穆十分佩服弥迦的耐心，明明已经饿到手都在微微颤抖，但是他依然将盘子里的香蕉切成一段一段的，每一段都一样长，接着用叉子把切成小块的香蕉送入唇中。他吃的并不像一个精明的食客，而是仿若位学者般优雅，吃完了一串，又请女士们为他拿来一串。整个进餐的过程中他都默默低着头，下巴和桌布始终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让他们滚！”一个十几岁脏兮兮的女孩突然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他们用肮脏的臭钱换取镇子上居民的生命，让他们滚出我们的镇子！！！”
弥迦被他撞了个趔趄，差点和香蕉一起摔在地上。几个壮实的男人立刻扑上来按住女孩，用厚重的皮靴踩住她的脖子。
会计师不屑地吩咐：“快把这野孩子带走，她简直就像是个危言耸听的小女巫。”
穆看了一眼被拖走的女孩儿，转过头对会计师说：“我想，作为蒙卡达家族新任族长的代理人，或许我们可以继续谈谈这笔生意。”
这个离第七实验室最近的小镇似乎隐藏着许多秘密：代理人、货物、金钱、生命、源泉……原本陷入失望的人群再次欢呼了起来，会计师轻轻握住穆的手：“欢迎来到——桑普拉多。”
穆感到那些手指硬得像钢铁，可又仿佛铝条一般轻巧而冰凉。
狂欢一直进行到夕阳西下，久未见到外人的镇中居民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疲倦。
“这儿曾经住着我祖父的祖父！”一位有着棕色胡子的厨师抱着扎啤酒无比自豪地说，手风琴的声音使他不得不大声喊着说话，克里特假装很仔细地在听，但是却一边迎合节奏晃动身体，一边用眼睛紧紧盯着厨娘丰满的臀部。厨师已经醉了，他并没有发觉自己的老婆正朝着这位军官和其他的男人卖弄风骚，大笑着继续自己的话题：“我的家族以前有着好几位测绘专家，他们来到这里建造了这个镇子。”
“这儿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克里特敷衍醉醺醺的男人。
“不不不”厨嚼着一大块肉：“您错了，这里一点儿也不适合居住。”
听到这话，克里特收回目光，很夸张地表现出自己的惊奇：“是我听错了么，先生？”
“您没有听错，”厨师满足地拍着肚皮：“这里的冬天经常会冻死夜不归宿的酒鬼，因为他们一旦倒在地上做起甜梦，第二天清扫路面的人就很难把他们从地上的冰层里撬出来。而在夏天，傍晚时分满地都是被太阳烤焦的燕子和熟透的老鼠，啊哈哈……正是因为条件恶劣，帝国的机密实验室才设立在这种地方。”
“那为什么镇子上的人们还要坚持住在这里？毕竟银蛇不会出钱给大伙儿弄一套像第七实验室一样昂贵的恒温系统。”
“我们可以自己安装”，厨师说：“我家就有。您以为我们住在这荒芜的盆地里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财富！有了财富就可以拥有一切。在一年中仅有的气候宜人的两个月里，禁区的周边会有圣婴出现。这无望无际的幸运绝非源于偶然，世世代代，这个镇子里所有的人都是猎捕圣婴的好手。我们抓住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干它们的血、取出它们的内脏，哦……您知道么，人们说石油是液体的黑色金子，那圣婴之血就是流动的紫色钻石！您一定见过，太美了，简直太美了……”
克里特若有所思地拿起酒杯，磕了一下厨师的杯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