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道系列之三希望你知道 by 玉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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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简直出神入化，那天与你并肩作战的就是我师姐楚思，怎么样，别看她跟我差不多大，功夫可比我强多了。”
楚秋林，我想起了这个名字，很陌生，他却是我的亲生父亲。
“对了，师傅一直说想见见你呢。这些天你疗伤的药方都是他亲手开的，还特意差人从家里拿了许多珍贵的药材给你用。他对楚思都没这么好呢。”冰玉半开玩笑的话让我不知所措。犹豫再三，还是颤抖着手写道：我也想见他。
“太好了，前两天师傅忙着杀敌，这些天战局已定正好闲下来。哥，你腿上伤还没好，不便行走，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请师傅过来。”冰玉说完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我心里莫名其妙地涌起一阵哀伤。如果我可以像他那样纯真，无忧无虑该有多好？可惜我武功没有恢复，身体已经被玷污，背负着出卖义父的恶名，别说当初是父亲将我们母子赶出家门，就算他日后心生悔意，也断不会认回我这样的哑巴儿子。他是侠名远播的武林盟主，我怎配有这样的父亲，和他在一起只会影响他的声誉。其实我对父亲根本没存任何奢望，想见他只不过因为我想替母亲看他一眼。
父亲说想和我单独谈谈，支开了冰玉和其他的人。果然他不想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微微一笑，沾了茶水写道：楚大侠连日照顾，冰砚感激不尽。冰玉能蒙您不弃收为弟子，是他的福气，还望您认真指点，让他早日成才。
他看着我，眼里闪着泪光，激动地将我搂在怀里：“你一定是燃樱的孩子，你和她长得太像了。”
我挣开他的手臂，在桌上写道：楚大侠┅┅
他却攥住我的手腕，激动地说：“孩子，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我想死你们母子了。你们的事情冰玉都告诉我了，我已经失去了你娘，不能再让你吃苦了。跟我回问剑山庄吧。”
我强作镇定地写道：我知道，但是我不会跟您回去的。楚思才是您唯一的孩子，我不配做您的儿子。我会嘱托冰玉代我尽孝道的。
“你为什么不肯认我？难道你们母子还不肯原谅我么？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当年的过失？”父亲语调悲凉。
母亲早就原谅了您，我也从来没有恨过您。我曾经一直没有父亲，后来有了义父，义父含冤而死，我已经不习惯再有父亲了。楚大侠，我只有一个名字叫沈冰砚，今天的谈话我不会告诉别人，也请您自便。我写完这几行字，闭上眼睛再不理会父亲的言语。
我听见眼泪吧哒吧哒掉在桌子上的声音，父亲颤声道：“冰砚，不管你怎么想，你母亲是我最爱的女人，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如果哪一天你肯认我，就到问剑山庄来找我，那里永远是你的家。”
母亲，您可以含笑酒泉了，父亲是真心爱着您的。
侠士们不求功名利禄，一路护送太子殿下返回京城后就都纷纷离去，冰玉他们在驿馆多住几日等皇上颁下沈家平反的诏书。我则随太子回宫复命。
今晚月色正好，太子殿下邀我饮酒赏月，太子借着酒意像我表达了炙热的情感，我惊愕，还不及回拒之时，眼前黑影一晃，耳畔听见破空之声。暗器铺天盖地袭来，我们无处躲藏，我一咬牙将太子扑倒在地上，用身体挡住暗器。
刺客总共三人，两个是二皇子的死士，一个是司无心。原来他先前被我父亲重伤未死，潜回京城找到二皇子，出于各自的利益垂死挣扎合谋刺杀太子。可惜他们已是丧家之犬，司无心又重伤未愈，不是一干侍卫的对手，被当场击毙，身首异处。
暗器只是刺破我皮肉，伤口却传来酥麻的感觉，我意识到暗器上有毒。幸好太子毫发无伤，他立刻传来御医为我诊治。我迷迷糊糊间听见御医小声对太子说：“暗器上淬的是奇毒‘孔雀翎’，本是见血封喉，但是沈公子体内有某种神秘能量相抗，毒素虽侵入五脏，却一时要不了性命。”
“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有什么办法能救？”太子吼道。
“太子殿下息怒，恕微臣直言，‘孔雀翎’无药可解，微臣只能开个续命的药方，能挨多久就要看沈公子的造化了。”
“你刚才不是说他体内有神秘能量相抗么？”
“沈公子经脉受损，自身无法调动那股能量，除非某一时刻那能量自动开启，或许可以将毒素排出体外。”
我知道太医说的是我体内蕴藏着的天一秘术积攒的能量，如果我能挨到十八岁，到时就可以凭借自身力量恢复功力，甚至成就绝世武功，那区区的毒药能奈我何？我写了张字条给太子，请他不用担心，再过一年半，等我满十八岁的时候自有办法。我恳请他不要声张我中毒受伤的事，就连冰玉他们也不要告诉。我的理由是不想让冰玉担心，其实我害怕父亲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强行带我回去，不惜损耗真气为我疗伤。我不能帮他，更不能成为他的累赘。
次日皇帝颁下为沈家平反的诏书，将二皇子贬为庶人终身囚禁。冰玉无心为官婉拒了封赏，决定以后跟随师傅行侠仗义。我跪领了三品内廷侍卫长的官衔，继续留在太子身边。
依依惜别之时冰玉问我：“哥，何日再相见？”他的眼睛里含着浓浓的情，像太子看我时一样。
我写道：明年中秋，我去看你。
续命的药方消耗大量名贵的药材，太子殿下不惜重金派人秘密采办，对我更是关爱倍至。我并非无心绝情，知道太子殿下对我的情谊。我当初留下来，其实心已经动了，他是除了冰玉这世上最懂我的人，我只想陪在他左右，保护他安全。我可以全心全意地爱他，但是他的这份爱我不敢收，也不能收。于理违背世俗伦常，于江山社稷的稳定更是大为不利。太子见我冷漠回拒，却不灰心反而更加殷勤，甚至赌气拖后大婚的日期。
太子沉迷男色，怎能不让一干大臣们担心？直接劝柬没有效果，他们便请出了皇后。皇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深知太子禀性，明白只从太子一方入手没有多大效果，于是各种诬蔑我的流言蜚语迅速传开，让我暴露在大家蔑视的目光下无地自容。
一日太子出宫巡查，我找了借口没有跟去，我表面上一直装作无所谓，心里却早已疲惫不堪。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忆着过往，血泪屈辱痛苦我都能挺过来，为什么现在的生活反而不觉得幸福？我忽然想起了小篮子，听说后来找到了他的尸体，中了十几箭还坐在马背上不肯倒下，死时表情平静，甚至带着微笑。我摸出他最后丢给我的那个荷包，普通的布面上手绣着盛开的鲜花，仔细地抚摸就像抚摸他灿烂的笑脸。我无意间发现荷包里面藏了一张巴掌大的纸条。小心地打开，我看见了几行俊秀的小字：我是女孩子，我知道配不上你所以爱你不告诉你，直到我决定为你而死，才将真心话写出来，希望我的死能让你得到幸福。
悲伤过后我想通了一件事情。冰玉有师傅教导，我也算完成了对义父的诺言，早就可以无牵挂地死去，一直活着不过是贪恋太子的那份感情。太子是大宋江山的继承人，他如果能成为一代名君将是百姓之福，我不能因为自己想要幸福而让太子走入歧途。我若是真心爱太子，就应该忘却自我，让所爱之人得到幸福。
“沈冰砚，皇后娘娘召见。”太监传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整整衣冠，随他去见皇后。
皇后娘娘雍容华贵，不愧有国母风度，心中虽对我极为怨恨，面上却和颜悦色：“沈爱卿果然有倾国之姿，难怪桢儿他不肯放手。”
我微微一笑，忽然抽出一把匕首。众侍卫大惊，赶紧护住皇后。我却用匕首在自己的脸颊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太子喜欢的是我这副容貌吧，毁了脸他就会死心吧。
“沈冰砚，哀家知你心意了，哀家替大宋子民谢谢你。”皇后转过头，挥手让我离开。
伤口我没有用药，愈合后应该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疤。我静静地等太子回来之后的勃然大怒。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只是轻轻地把我拥入怀中，温柔地道：“你真傻，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不管有什么人阻挠，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着你。”
我凄然一笑，看来只有我死了，太子才会断了这份情吧。
十日后便是与冰玉约定的那个中秋，在那前后我体内的天一秘术会开启，如果我恢复功力后运功驱毒，就不会有性命之忧，当然我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离开皇宫去问剑山庄的那一晚，我主动献身太子。虽然我知道太子想要的是我的心而非我的身体，但是我宁愿我的心能像身体一样与他结合在一起。我走的时候没有留给太子任何东西，没有小篮子那样的荷包，我不想他将来再想起我。
问剑山庄，中秋佳节，父亲因为我的到来高兴得合不拢嘴。冰玉十三岁了长高了不少，却还像小孩子一样粘在我身边。楚思怯生生地叫了我一声：“大哥。”然后在冰玉耳边飞快地说了些什么就跑开了。
“师姐真奇怪，她说原来就想叫你大哥的，现在竟成了亲大哥。”冰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却了解小女孩的心思。楚思喜欢冰玉。现在我放心了，只希望将来冰玉能代替我多尽些孝道。
吃过团圆饭，冰玉拉着我进了他的房间，说要与我蹙膝长谈，我也正好有事情找他。进屋我锁好了房门关严了门窗，抬手点了冰玉的哑穴。
我沾着茶水在桌上写道：今天我传你天一秘术，气运丹田心念合一。我写完双手抵住冰玉的背心。现在天一秘术已经开启，我的功力完全恢复甚至更胜一筹，驱毒用不了一时三刻的工夫，我却没有那么做。内息源源不断地自我体内传到冰玉四肢百脉，他不疑有它，心无杂念，按我教导的方法行宫运气，全盘接受。母亲说过天一秘术的精妙在于可以传递功力，母传子，也可以通过掌心推宫换血。后者接受的一方能继承传功者全部内力，脱胎换骨，瞬间成为绝世高手。
随着内力迅速流失，体内压抑的毒素渐渐渗入骨髓。从我决定全心全意舍弃自我爱太子的那一刻起，我已经无药可救。
冰玉还在行宫运气，丝毫意识不到外界的变化。我却无力地瘫倒在床上慢慢等天亮，我好想再看一眼初升的太阳，可惜四肢已经僵冷。我死的时候，应该在微笑，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笑。冰玉，希望你知道。
——全篇完——
后记：
这三个故事我讲了三种不同的幸福。
《收妖》里狼妖和驭火天尊经几世轮回，摒弃恩怨，再次相爱，为了能长相厮守，不惜抛弃人形。心心相应，人兽妖仙又有何区别？
《渡魔》中织羽目不能视，红叶失去右臂，二人身残，心却完整。废修行，忘世俗，逍遥快活胜过神佛。
妖魔自然有惊世骇俗的资本，然而身为凡人，便是另一种活法。《希望你知道》就试图探讨伦理社会束缚的凡人，他们心中的幸福观。故事里的冰砚拥有一群爱着他的人，他为了所爱的人而死，死时平静而满足。如果他继续活着，势必要为太子和父亲带来麻烦，以他的性格，只会终日处于自责中，虽然与相爱的太子厮守在他人看来是幸福，但他的惶恐绝对大于快乐，所以他选择了自己所认为的幸福的方式。
我的好友容君说幸福只是主观的感觉罢了。她说我笔下的主人公都是那种一心为了所重视的人不惜忍辱负重，以他人的心愿达成和自己身体的极度摧残来获得满足的有点自虐倾向的心肠好，好到让读者摇头叹息怜惜，感动到无以加复的美人，所以他们的幸福观必然导致了让读者恨得牙咬咬的所谓悲剧性的结局（几乎篇篇如此，唯一有点例外的《飘雨飞花》也好不了多少），既然如此，就不要痛哭了，擦擦眼泪认了吧，反正人总有一死，死在自认幸福的时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啊。就拿《希望你知道》来说吧，反观太子，冰玉，冰砚的亲爹，他们才是最惨的人，太子纵然能够娶妻得天下，若是他爱得足够深又怎能够快乐；他爹就这么一个儿子，本已经愧疚很多，再来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是受不了打击的话当场犯了心脏病都不是没可能，就算挺过去了也得减寿十年，恶梦见鬼魂；冰玉年纪尚小，大哥的死对他的打击程度尚无法估计，冰砚活着他必定会更快乐，传了武功又不一定会死，冰砚就是晚上一时三刻等毒解了再传也不是不可以，如今冰玉就算有了绝世武功，每用一次只怕也得伤心一次，唉，苦呀！
容君说得很有道理。我应该好好反省沉思，探讨新的幸福方式。
玉隐于无聊斋中随笔
2002年10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