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落花至-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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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街的队伍从城南蹭到城北,扬州市里灯火通明,喧喧嚷嚷。我夹在人群里头,一个恍惚就好像我从未飞升成过仙,人间烟火气几千年未改,依然如旧。
我突然的就想起数年前天庭的一段日子。
那时候我初飞升成仙。蕊珠宫里头排演话本,说些什么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上十年人间沧海桑田。当仙不觉时光飞逝,可能仙者一眨眼的功夫人间就又过了一个朝代。我不免有些怅然。
仙者未有玉帝批令不得擅自下界。当然像缭斓这样的上上仙不在这个限制之内。我怅然着怅然着就整天蹲南天门往下瞅,再使劲儿也只看得见下头白云缭绕。做伤感状,还自觉颇意境。
现在想来,其实人间是不会变的。沧海桑田的是人,不是凡间。
我抖抖袖子看两边。形形□的人和事物,还如依旧。
夜近半的时候,我们才回的廖府。一打眼,就看见广源老儿仙光闪闪地端坐在大厅里,胡须抖一抖,道:“帝座可回来的真及时。”
缭斓道:“过奖过奖……哪有广源道友下界来得及时?”
广源老儿抠了抠颈子,大抵也觉着理亏,没再挖苦讽刺。道:“那女鬼可擒得了?”
缭斓弯了弯眼,顺手抛出一物。广源老儿忙双手接住,浅蓝色仙光一闪而逝。把那只装了女鬼的盒子宝贝样地抱在怀里,道:“乖乖个隆……这可扔不得……”
缭斓悠悠然负手站在那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道:“那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把它感化了然后就算我的任务完成了?”
广源老儿道:“这急不得。须缓几日。本君掐算一番,五日后便是阳气最盛之时,那是行法教化刚好。”
花朝节五日后。刚好是风道长要施法为廖府除妖的时候。啥事都赶巧。
广源老儿于是在廖府住下。已是半夜,我困的呵欠连连。广源老儿似是还有些天界的事儿要和缭斓商量,有相翎在那儿忠心耿耿地守着,两位大仙光芒四射自然也不差我一个来保护。本仙使自然乐得清闲,挥一挥衣袖回房睡觉。
可能困顿的时候本能的迷糊。我晃晃悠悠到卧房门口,不留神一撞。那块一直挂在我卧房门口海棠枝子上头的,曾经是缭斓擦脸巾后来被本仙使用来擦脚的布,居然就这么着的被撞掉了。
我大概是真的倦的厉害。那块布飘飘然落地的时候,眼前居然泛起铺天盖地的一道金光,就似是那株金枝海棠一样的金光。金光里头,那棵颇有些年头的海棠树的轮廓渐渐模糊,而后一闪,俏生生凭空变出一个女子。
浅蓝镶金边的广袖罗裙,青丝浅挽,璎珞清响,入画如水眉目流转。面目熟悉的仿佛就是我曾在扬州城内见到的一勾栏的花魁,红袖。
红袖道:“公子……可还记得奴家?”
我吞了口口水。
红袖的眼直直的看着我,道:“奴家被帝座封印了数日……若不是公子相助,奴家可能至今还被封着不得化形。”
我有些恍然大悟。原来缭斓也不全是坏心眼,至少还体贴的帮我封住了一只妖怪。
红袖涂着蔻丹的指甲开始变的尖利:“所以为了感激你……奴家让你灰飞烟灭!”
女人犯起狠来着实吓人。上一瞬还柔柔弱弱的姑娘,下一刻就面目狰狞尖啸着向我掠来,血红的指尖直取我颈子。看样子还是只修为不弱的妖,灵力浑厚速度极快,饶是本仙使这种法力高深的仙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抬手,堪堪挡住她的一击,后退了一步方才站住脚。胸口有些憋闷,本仙使充分发扬好雄仙不与雌妖怪斗的大无畏精神,道:“姑娘,你也是修正道的,指不定再个几百年就能得道,何必要在此时犯杀戒自毁修为?”
红袖的眉目间似是凝了几辈子的深仇大恨,银牙紧咬:“就算我灰飞烟灭,也要让你消散于天地之间,无法再祸害仙帝!”
我在狂风骤雨般的破空之声里头愣了一愣。愣了之后大怒。原来又是缭斓惹的这一档子事儿!
杏核一样的美目狰狞之余夹着满盈的泪水:“你凭什么让仙帝付出这么多!你算什么!!!你根本不值得仙帝为你做这么多!!!”
缭斓为我做这么多?为我惹事儿吗?
“像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连鬼魂都算不上的东西,又凭什么让仙帝几千年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红光骤然拢上。红袖的表情变的扭曲,扭曲里头又捎带了几分敬畏,张了张嘴,终是没能把话说完,金光闪了一闪,收回海棠树。海棠树周围光晕微动了动,四周的景物又恢复了原样,似是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似的。
缭斓轻飘飘地一收袖子,夜色里头表情看不真切。身形微微一动就把我拥在了怀里。我抬眼看他,他也看我,潋滟的眼一弯:“真不愧是本座的子归,法力高强,修为高深,被一只妖怪打的落花流水……”
我一肘子就拐上他的胸口:“滚!”
五天后晴空朗朗。风道长一大早的在院子里摆好了跳大神的排场,把缭斓相翎和广源老儿都轰去帮忙。广源老儿把封着那个女鬼的盒子交给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感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实在不认为这事儿能跟“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俗语扯上什么关系。广源老儿把我塞到廖府的一个极其阴暗的角落,还施了层厚厚的法障。关切地对着法障里头的我道:“子归啊……千万要小心那女鬼的怨气反扑啊……”
我坐在板凳上抠鼻孔。放在对面桌子上的玉盒缓缓开启,一缕红烟渐渐成形。
“见过左护法。”
这时候倒没了我擒它时那凶狠的劲儿。
第二十二章
我摆出一副要诚恳深谈的样子,诚意十足地向后让了两步,蹲在板凳上。女鬼收了那副狰狞的面皮,此时若不是身形虚幻,和常人女子压根儿无异。没了青面獠牙,俏生生的脸居然还颇好看。她盯着我,我也盯着她。想想她起初张牙舞爪的样子居然有些心虚,咳了一声,脱口道:“爱卿免礼平身。”
女鬼道:“左护法真幽默。”
我干笑两声,拖着板凳又后退一步。
女鬼倒是很大方,施施然在我对面的桌子上跷腿坐下,道:“小女子闺字朱砂。曾为天佑帝三女,父皇赐名桑燕。”
桑燕三公主。原来还是个来头不小的鬼。
我顺手往后一捞,居然还真摸出一副纸笔。广源老儿考虑的颇周到。我吐了口唾沫润了润笔尖,搁纸上划拉两下,洗耳恭听:“继续。”
桑燕公主眉目见依稀涌上了些属于宫闱深处的女子才能养出的贵气:“本宫去世那年政局变乱,死于奸人之手,年仅一十有七。”
十七啊。多年轻啊。我在纸上添了几笔,顺带感叹了一下红颜薄命。
桑燕公主道:“那么请问左护法……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思索了一下,道:“你为啥不投胎?”
桑燕公主放下一直翘着的腿,神色间略带了几分茫然。
我也不吭气,等着她说。等了半晌,才见她缓缓道:“不知桑槐王朝如今可还如当年那般兴盛?”
我瞅着她。她又道:“我想再见兄长一面。”这次倒没再用那些自称。一双杏核一样的眼氤氲着些许急切与悲哀。
“我一直在寻他,但是我寻不到。”
我跳下板凳,拍拍屁股,在指间吹了口气。
桑燕公主蓦地扑了过来,一双葱指紧紧绞住我的衣襟。我道:“哎哎……男女授受不亲,你干啥?松开松开。”
她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公主的架子公主的仪态,柳眉紧紧地蹙着,泪水顺着脸颊而下:“求求您了。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只这一面。”
我皱了皱眉,道:“仙界有规定,恶灵一律净化送至轮回道,我也没法儿破了这规矩,不然到时候遭殃的是我。”
等到广源老儿终于忙活完法会,想到要来放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我在凳上跷腿坐着。广源老儿在对面袖着手,满脸讨好之色:“本君也是觉着左护法法力深厚,就算和恶灵共处一室也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对吧?”
我强忍着一把揪住他梳理的颇整齐的胡子的冲动,忍了又忍,终于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在漫天的黄纸道符雄黄里头大吼:“这里到底是为啥变成这样儿了?”
广源老儿还挺委屈:“这可不能怪本君……那位法力高深的风道长道只有这样方可镇妖除魔,本君也是迫不得已……”
我站在活像刚办完丧事的院子里头,头颇有些疼,揉了揉额角。
乍一回到房间,屋里头没上灯,一推开门,扑面的一股子花香。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缭斓依旧一身大红袍子,月光下头在我的床头倚着,见我进来也没动作,不晓得在想些什么,长发散在肩头旁衣裳上,额心繁复图案在月亮半光下火红。好看的动人心魄。
要不是明知道他是不老不死的五华仙帝,我简直以为他是被人暗算翘在这里了。
缭斓的眼悠悠向我这里一抬,淡色的眸子里头全是我看不懂的神色。
我顿了顿,四处望,打算蹙摸个棍儿过来戳他一戳。缭斓就已经换上了往常的欠抽面皮,笑吟吟道:“呀……左护法可还腿脚尚健全?”
我道:“健全的很,谢帝座关心。不知廖落公子对于将廖府整成这般模样有何感想?”
缭斓笑的如沐春风:“尚可。”
我道:“是。那您慢慢儿休息,小的先退下了。”脚往后一探就要闪。缭斓道:“不必,天色已晚,且先来休息罢。”
说的跟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似的。
外头月黑风高。我的脚到底还是没能迈出那道门槛。硬着头皮转回头。
死就死了!
缭斓心满意足地把我拥到怀里,拉上轻若薄纱的被子,他身上温软的花香就这么着的冲到我鼻子里头。我倚着他的胸口,感觉脸烫的要烧起来,却莫名其妙的就很心安。
我僵着身子等了半天,他却只是拥住我,什么动作也没有,就好似他本来就纯洁的只想和我盖棉被纯睡觉一样。
我拧起眉毛仰头看他,刚好蹭过他的下巴。缭斓居然一直在看我,对上我的眼,笑了笑:“睡不着?”
他的呼吸近的要命。我有些不习惯,把头扭到一边:“你只是来睡觉?”
缭斓闻言,先是稍愣了一愣,而后眼缓缓缓缓地弯起来,意味深长地“哦呀”了一声。
我登时觉着不对。可是也已经晚了。缭斓轻轻松松一个翻身就把我半压在下头,贴近我轻笑:“想不到子归对我的期待这么大……那要是只睡觉岂不是对不住你了?”
我挣也挣不开,对着他呲牙咧嘴:“滚开!”
缭斓笑的愈发荡漾。手指就顺理成章地滑进我的前襟。却并没有继续动作,顿了顿,揪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根乌黑的发簪。样式古朴简洁,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似乎是某天我在街上随手买来想送给缭斓结果一直忘记了的。
缭斓细细摩挲着那根发簪,微微眯起眼,似是在寻思什么。我顺势从他身下爬出来,蹲在床上搓搓鼻子:“那本来就是要送你的。现在被你发现了,你拿去好了。”
缭斓用三根手指掂这那根发簪,抬眼看向我,满脸的奸诈满脸的志得意满满脸的淫邪,笑的春光灿烂。我顿觉一阵子毛骨悚然:“你要干啥??”
眼前一白,再回过神来,已然已经换了一个地方。我恍恍惚惚瞅见自己坐在梳妆台前,面前一面硕大的铜镜,铜镜里映出我尚惊愕的脸,身后缭斓一身大红衣袍,手执玉梳,眉目依稀柔和。头发上有冰凉东西划过的触觉。
缭斓在给我梳头。
我反应过来,登时一身鸡皮疙瘩簌簌往下掉。本仙使可是雄赳赳的一大老爷们儿,丫闲没事儿给我梳头干啥,还摆出这么恶心的一副缠绵缱绻的表情??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破口大骂并且把缭斓痛扁一顿。可是不知为何,我眼睁睁看着自己坐在那里,就是动不了也开不了口。
那是我几千年来头次看到缭斓露出那种表情。
万分怜惜,万分仔细,万分专注,眉目平和,没了往日的装神弄鬼,还没由来的带了几分沉积的悲凉。
就像是……就像是父母兄弟姐妹在一夜之间死光了家产尽无想死却死不了的那种表情。
缭斓梳的很仔细,足足梳了小半个时辰。到最后插到我头发里头的,居然是我送他的那根发簪。
我盯着铜镜,总觉着缭斓有些不太寻常,却又说不出不寻常在哪里。玉梳在缭斓的手里头一晃就不见了。他俯身,缓缓拥住我,带着花香的发从我脸颊旁边划过去,略有些痒。他道:“我梳的可还好?”
我发现我可以动了。刚打算扭过颈子踹他一脚并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