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虹养悔作者:苇[出书版]-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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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简单的动作,只需他眉一挑便可完成。韬虹怎不叫他帮忙?
虽然看起来青春无敌年轻力壮风华正盛,但他好歹有百年修行。
当他指示着剑身,看到夏虫剑是从废纸瘘中蹦出来!!还带着几许纸条,剑鞘上还有墨污时,他整个表情一变,勾起簿怒的笑「让他冷死算了!」那可不止是眉一挑就能了事的,把夏的惊讶表情尽收眼底,韬虹抖肩轻笑着。
嘴上如此说,事实上心底也如此想的夏,明白韬虹怎样都不会任由祁澜冷死,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同去挑被子。
把被子轻轻盖在那睡到流口水的家伙身上,夏第无数次地感概「怎么我一把盖世名剑,竟要去替人盖被!!」韬虹也第无数次回答着「祁澜在替你们找主人了。「而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却只有睡得正香的疯子知道了。夏从鼻子中轻哼一声,韬虹看他表情趣怪,与语冰差天拱地。语冰不是不懂,只是不用。
语冰与夏不知修了几年才得以有如此丰富表情,而他,最近才习会了笑,不知何时才能习会哭叫悲愁……
在祁澜的身边,他相信一定很快,这疯子的脑子运转之快可以刹那转几个表情。夏说他也只有这点对他们可取。
一起凝视着对面剑炉的点点火光,听着不知第几百次的铁捶之声。外头,细细传来小曲调,听上去有点熟,又似跟昨天所听的不同……
语冰从不让他们看,他轻哼曲子的表情,也许就是因为他也知道,那个表情太温柔了吧。
祁澜说过,语冰的声音就是乱哼也动听。的确。
这是他们共渡不用睡眠的第几个夜了?
祁澜梦到一双背影。
老实说,他已忘了几岁开始看到那双背影,也许是从懂事时开始吧。
那时候年纪小,很难确切地形容那两道背影,只能勉强说出大概。
奇怪大人总是要他说得更详细一点,再多一点、他们总是不停地要求再多一点。他感到烦厌,那种烦厌即使到了现在仍然清楚,清晰到令他想吐。
要他说些什麽呢?
他不过是看到了剑胚架上的两道身影,带著淡淡透明,仔细看的话可以穿透他俩看到更远境物,如此而已。
真的是如此而已。
他很快就发现,那两道身影除了他之外无人能见,於是他把此事告诉了娘亲、然後娘亲说给总是不苟言笑只顾铸剑的父亲知道。短短半天,他彷佛镀上金身,被大人们众星拱月。
他们很兴奋,脸色涨红地猛抓住他,说他天生法眼,要他多说一点关於那两道背影的事。
於是他说,他俩总是看著天空,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就这样静静看著天空,不言语也没表情。
於是他说,他俩的手,总是按著那两柄剑胚,从不离开。
那两柄剑胚他知道,那是剑场里每人都必须知道的事。
剑胚是先人留下来的,两代之前的祖先爷爷是名剑匠,就是他一手把祁家铸剑场推上最高峰,他同时是祁家第一名宫廷御用铸剑师,祁家自那一代开始被获赐为御用铸剑场。
但这名剑匠却英年早逝,他病入膏肓之际还念著打剑,那两柄便是他临死前最後作品。剑胚要放在户外日晒雨淋少说五年,倒是过了很多个五年,他的遗作却无人敢动,子孙都怀著挂念与尊敬的心情,把他留下的剑胚置於剑胚架,还是原来的位置,连一丝毫移动也没有,传颂著那两柄剑胚是家传之物,保佑著祁家子孙。
就这样,不知何时开始,祁澜看见剑胚架上坐著两个人。
剑胚架当然不能承受两名男子的重量,於是,年岁小的祁澜也很快发现,那两个根本不是人。
他忍不住说出来了,大人们本来都责他骂他,要他别说谎,小孩子不要乱编故事。
直到他说,那两道身影就坐在祖先爷爷所打的剑胚之上时,他们竟不说二话就相信了。他们猛说是祖先显灵,真真正正的保估著子孙,这是天大的福荫云云。
从那时起,他总是走过两步就被大人抓住来问,今天两道剑魂作了些什麽,看著什麽方向,有没有说什麽话。他们的声音总带著期待。
两道剑魂没有说话,只是看著天空,也不会看他们任何一个人。
他每天只是重覆这三句话上百次、上千次,然後大人开始对他投以怀疑眼光,压根儿不相信那两尊活菩萨不关心祁家子孙。
日子越过,越多人肯定他只是说谎好博取注意。
──那两道祖先剑灵出现以来,祁家家业无任何突破,甚至是每况越下了。
然後他很痛恨自己为什麽要说出来,也许他真如某些人所说,是脑子痴了、是看到幻像,不过信以为真的大人不会承认这可笑结果。
好些年过去,他越来越少踏出房门,反之,越来越多人指著他鼻子骂他是个骗子,连剑场中辈份比他低的孩童,也编著歌谣嘲弄他为笨蛋、骗子。
本来引以为傲的父母们,看他的眼神变得冷漠,家族只以他为耻。父亲停止了教授他铸剑,本是最亲的人,眼神却比陌生人更教他害怕心痛。
他恨自己做不到任何事去证明剑魂的存在。
那时候的祈澜并不知道,他们需要的不是证明、也无人真正关心他的脑子是否痴傻、是否造谣好换取注意力,他们只是在家业低迷之时找到一个发泄对象、找到一个共同的出气袋,找到祁家之中价值最低的人,而每个大家族中最少需要一个。他正正是那人。
长辈们说他妖言惑众,不堪被愚弄而将他锁在房间内;说他侮辱了祖先,不准他多说一句关於剑魂的疯话。
他的房间故意被长辈安排远离著剑场、却正对著剑胚架,那是结实的嘲弄。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脑袋失常,他终日躲在被窝之中,只是反覆想著剑魂是否真的存在。
他害怕开窗,开窗就见著了那两道背影。
更不敢不开,若见不到那两道剑魂,等於证实自己的脑子真有问题,一切是凭空想像。
那些年,他是躺在床上,怔怔看著窗外两道背影渡过的。
每天都是折磨,除却吃食三餐外,他像废人般躺於床上看著两道背影流泪,泪流了又乾,乾了又流。
他害怕自己真的疯了,大家都说他是疯子,只有他知道还不是。
有段时间他多希望一觉醒来,就如南柯一梦,剑魂再不存在。
他也想过把眼珠子挖出来,那就一乾二净、什麽都看不见,存在与否再也不干他的事。
但拿著磨尖了的筷著,看著窗外,他颤著手怎麽也插不下去。
重覆闭眼睁眼千万次,背影还是存在,他不知道其实自己希望再次睁眼时剑魂还在否。他也怕真的看不到剑魂,只剩下他孤独一人,那他的世界会整个崩溃。
直到有一天他发觉,要是他疯了,也是自己迫疯的。
***
很可笑,那时候大人们总问他剑魂生成如何如何,他也从没有拐过去架後看真他们的样子。
有次被大人问烦了,想著反正他们也看不见,他就乱编成剑魂们有多俊多美,长得多像祖先爷爷。其实有好几年时间看著剑魂的他,也不知道他们生成什麽模样。
想起这事的那晚,他踏出了好久不曾踩过的门槛,慢慢地步往剑胚架。
那两道剑魂的背影,他比谁人都熟悉,却荒谬地从没靠过如此近。
他拐过去架子之後,看到他们的模样……
他哭了。
眼眶泛红,然後泪滚出,无声地滑下脸颊,在泥地上化开湿印,一滴又一滴……
除却之前哭哭睡睡,没日没夜地流泪之外,他很久没哭了。
剑胚历经两代,已有百年历史,几乎整把剑胚都被锈蚀。他看著眼前两道魂魄,模样苍桑如百年老人,脸容与手脚都怖满如被蛀蚀的褐斑。
他们竟没有仰首望天,而是真真切切地凝视他,彷佛求助;他俩流下无温度的液体,脸无表情地在流泪。
他们困於这儿,已有百年之多。
於是泪眸对泪眸。
为了这两只老妖怪,他受了多少年的苦,结结实实地为了他们毁了这些年……
就只是为了两柄废剑烂剑几乎被锈蚀光的剑胚!剑魂是何辜,他是何辜?
「哈!哈……呜……」
他想笑,第一声挤出喉头的音成了破音,於是他开始呜咽,彷佛这些年间第一声的呐喊。
他忘了多久没开声说话。
当第一个人指著他说他疯了时,他不信,他大声反驳;当第一百个人指著他说他是疯子,他就真的变疯了。「呜呜呜……嘎呜呜呜……」
一手掩脸,他受不了地蹲下来,把委屈都迸发出来。
呜咽逐渐变成哭喊,他蹲下来哭到声嘶力竭!
他抓紧多年不曾修整而散乱的发,哭倒在泥地上,不记得自己大叫了多久、叫到喉头剧痛。
没有人要管一个疯子的夜里尖叫。
他拗开了铸剑房门,开了剑炉。然後二话不说,抓起了两把剑胚就扔了进去,熔了个乾净。
材料不够,他就随手抓起堆置一旁的小腿骨、铁炭、废料一股脑儿地丢进去,直到剑炉几乎涨出来为止。他看著烧旺的炉火,站近到几乎要拥抱剑炉。
看著剑胚慢慢焙化、不见,他觉得释放,同时被失去的痛楚撕裂。
他想笑,又想哭。
剑魂对他来说从来是最矛盾的存在,那同时否定与认同了他。
他不知倦、也不觉热,就这样将钢材来回垒打,直到天泛鱼肚白……
***
日出而作的剑师很快就发现,祖先传承下来的两把家传之物消失了。
铸剑场中所有男人都来捶打铸剑房的门,祁澜早已上锁,他们用力之大几乎要捶出个洞来。
他们将门当成是他又踢又打,诅咒他、骂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竟把家传之物,祖先留下来的荣耀熔了乾净,他们激动大叫著要把他杀掉。
天知道,那两柄祖先的荣耀早於多年前把他给杀掉了。
然後外头传来母亲的哭声、父亲的怒喝,他早已听厌。
渐渐地,他听不到了咒骂声了,捶打声都变了无意义的响。
天亮之际,他打出了两把粗胚,他管叫它们作夏虫、语冰。
打出了夏虫与语冰的双生粗胚,剑炉还剩下些许钢汁,他再加了材料,开炉炼钢汁。
他打的第一把剑是夏虫、第二把剑是语冰。馀下的钢汁,他储了起来。
就这一天,把他整个人生颠覆过来。
不眠不休打了两把剑,他以地为床、以骨材为枕,倒地就睡。悠悠再转醒时,就是这两把嗓音,「喂,疯子,把我抹乾再睡啊!」
哭肿的双眸勉强撑开,迷蒙的眼前,是发丝还滴著水、长得很俊却彷佛从水中捞出来的男子。
他迟疑著伸出手,黑红发丝滴下的水,并未有留在他的掌心。
他不是人。
锁上了的铸剑间,也不会有人进得来。
祁澜来不及说些什麽,颈後霍地一凉,他杂乱的长发被俐落切去!
祁澜转过去,身後凭空又出现第二道身影,那男子摸著还滴著冷水的粗胚,低声一句,「不够利。」
噗通一声,剑胚再抛回水糟内。
祁澜站起身,断发散落一地。
他将石水槽中的两柄粗胚取出,粗胚已无炽红,却也神奇地,连一丝弯曲崩裂也无。
这两柄剑将会是留世名剑,粗胚时已是无懈可撃。
「粗胚你想要多利,语冰?」
祁澜笑了,微微弯起的笑有释然,也带著哀伤。
他踏出去,被毒打一顿再被赶出铸剑场时,什麽也没带,只带走了夏虫和语冰。
韬虹满脸疑惑地在他房间出现,是十年後某天的事了。
***
「醒了别装睡。」
剑身轻把簿被挑开,祁澜的一半脸孔露出。
韬虹剑把被子越拉越开,那只虾米也越缩越紧。
祁澜一双眉攒紧,宿醉让他头痛欲裂,他将额头紧贴著膝盖……「好痛……」
「痛就起来喝醒酒茶。」不愠不火的声音再度传入耳。
韬虹剑已把被子完全推开了,祁澜整个人都散发著酒气。
「现在你去吩咐厨房准备些醒酒茶,再著人搬桶热水给你净身。」
坐於书案之上,韬虹挠起双腿,指尖閒閒地点动两下,剑柄跟随著也轻轻地敲著他的背、催促他赶快起床。
祁澜懒懒地把身子翻过来,发辫子松松散散,让韬虹看到皱了眉头。
一边低叫著头痛,祁澜慢慢睁眼,看到眼前的韬虹时,花了一会儿才认出他来。
他把脸缓缓侧去另边,双目紧闭、掩上耳朵,开始喃喃自语,「我什麽都看不见、什麽都听不到,我什麽都看不见、什麽都听不到……那是假的,我还在梦中,那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整个就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韬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