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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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亭唇边勾起一抹笑,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才搁下笔,问道:“怎么就回来了?”
小白没有回应。傅瑜幽幽地在身后道:“停云霭霭,时雨蒙蒙。陶渊明的诗。”
“没错,你看了可有些想法?”
傅瑜似乎有些迷惑,“什么想法?”
沈延亭用镇纸来回压着纸张,淡淡道:“踏梅说,你平素最爱陶潜。这首悼念去世友人,倒也应景。”
傅瑜绕到沈延亭面前,凑得极近,问道:“你与我生前素不相识,也会为我的死难过么?”
沈延亭停了动作,抬眼看向傅瑜,“我与你既非亲故,自是不必伤心。但你也知道,你濒死前的感受,我也感受到了,我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傅瑜有些许失望,轻轻“哦”了一声。
沈延亭察觉到了,继续道:“你也不必如此。你死了,你的家人哪有不伤心的道理。你娘,你兄长,还有你父亲,皆是如此。甚至你的丫鬟踏梅,也为了你的死伤心憔悴……”
“我知道,”傅瑜打断了沈延亭的话,“反正已经死了,生前的事,管它那么多做什么,是不是?”
沈延亭心想,你若真的放下了,怎么还会停留人世不愿离开。
“你不想知道凶手是谁?”
傅瑜耸耸肩,“当然想,不过想也没用,你和大哥什么也没查出来。”
沈延亭挑眉,“你倒是怪起我们来了,这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想不起来。我问你,你死前的记忆里出现了何家小姐,你是不是对她有意?她与命案有没有牵连,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傅瑜绕着沈延亭转了一圈,道:“唔……我生前是对她有些仰慕,但那又如何?娶她的不是我,我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至于她与我的死有无牵连,我又如何知道?”
沈延亭无奈,继续问:“那么她送你的香囊,为什么整理你的遗物时没有发现?”
傅瑜摇头,“那个香囊可是用上好的锦缎绣的,说不定是哪个下人顺手摸了去。”
沈延亭坐下来,“罢了,我是不指望你帮什么忙了。”
傅瑜撅起嘴,像是满腹委屈似的,看得沈延亭不由失笑。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
话还没说完,傅瑜突然凑近了沈延亭。沈延亭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唇上多了层冰凉的触感,虽空无一物,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印在上面似的。
傅瑜轻飘飘地退后了些许,看着有些怔愣的沈延亭,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延亭?”
沈延亭从惊愕中回神,难以置信地瞪着傅瑜,“你刚刚做了什么?”
傅瑜虽非实体,但他带给沈延亭的冲击并未由此减弱。傅瑜却是浑不在意,神色如常地问:“你不喜欢?”
沈延亭皱起眉,“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你我都是男人,而且——”
“大哥也是男人啊。”
沈延亭一愣,“你说什么?”
傅瑜重复道:“我说傅瑾,我兄长,也是男人。昨晚我亲眼见到他趁你入睡偷偷亲了你,他可以做,我为何不行?”
沈延亭有些僵硬道:“你当这是什么好玩的游戏么?”
傅瑜见沈延亭面色严肃,也收敛了下来,不再说话。沈延亭脑子有些混沌,但很可笑的,除了震惊,自己居然没有动怒。傅瑾的做法实在算不得君子之为,若是其他人,沈延亭一定会难以忍受,然后与之断交再不往来。但若是傅瑾呢?
“延亭,”傅瑜的声音轻轻传来,“你是气我亲了你,还是气他?又或者,你是在意我这样做,还是在意他?”
☆、第 24 章
沈延亭锁眉不答,傅瑜又问道:“我和大哥,在你心中是不同的么?”
沈延亭叹了口气,“你们本身就是不同的人。”
傅瑜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知道延亭你是喜欢我的。那时我被那个道士抓住的时候,我听见你叫我‘小瑜’了,是不是?”
沈延亭有些好笑。现在的傅瑜到底是少年心性,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泛泛而言的,甚至他方才的举动也不过是有样学样,并无他想。可傅瑾不同,他究竟为什么会这么做?
“延亭?”
沈延亭心中一片烦乱,听见傅瑜唤自己,便随意应了一声,可半晌之后也没有回应,他这才注意到,抬眼看向傅瑜。
傅瑜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在察觉到沈延亭的视线后,他仰起脸,笑容灿烂,“延亭,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也无须在意。不过昨晚大哥的事,我可没有骗你。”
沈延亭忽然涌起一股愧疚感,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只好也对傅瑜笑了笑。这时,门外突然响起玉荷的声音,“公子,你在房里么?”
傅瑜一吐舌头,“我都忘了,我在和玉荷玩捉迷藏呢。”
沈延亭起身开门,玉荷行了个礼,道:“公子,小白在你这儿么?”
沈延亭忍笑侧身让了让,玉荷往屋内一看,小白正坐在椅子上,眯着眼一副慵懒的模样。
玉荷见了,再看沈延亭的表情,笑道:“奴婢也是闲得慌,才会跟一只猫玩什么捉迷藏。公子可别说奴婢偷懒不干活,要是被陈管家知道了非罚奴婢几个月银钱不可。”
沈延亭揶揄道:“你还怕陈管家罚你?他不怕你一气之下不给他办事了?”
玉荷脸色一变,顿时变得尴尬和不安起来。她垂下头,低声道:“公子说笑了。小白也找着了,要是没什么事奴婢先告退了。”
沈延亭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他看着玉荷急匆匆地离开,小白也跟在她身后轻巧地走了,可空下来的房间却已回不去方才沉静的氛围。
沈延亭走回桌旁,看着自己之前写的字,怎么看都觉得不甚满意。他提笔蘸墨,站了片刻,却始终没有落笔。最后,他手一挥,将笔掷了出去,笔头在纸上留下一道浓重的墨迹,四周散布着墨点,像是泉水从纸张深处喷涌而出。
沈延亭转身出门走到院子里。今日刚下了一场雪,满目净白,世界仿若片尘不染。只是大雪不过是遮盖了原本的尘灰,并未清除,净洁的雪下依旧是藏污纳垢。等雪化尽,一切又将还原本来面目。而世事亦是如此,无论真相多肮脏丑恶,最后也要公诸于众,恰如那张纸上的墨迹。
接下来的几日里傅瑾出现得甚少,这正合了沈延亭的心意。且先不论傅瑾那样做的动机,沈延亭还尚未理清自己的心思。他向来疏于交友,人情关系寡淡,傅瑾已是特例,在他以往的生活中,并不存在任何相关经历供他参考此刻的应对。他是该装聋作哑,还是干脆问个明白?
幸而傅瑾并未出现让沈延亭更烦心。
这一日,天色依旧阴霾沉闷,即便残雪衬得四处光亮了些许,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沈延亭闲坐在屋里,开始琢磨起那日开玉荷玩笑时她的反应。陈管家不放心自己也是常情,何况这事早已和玉荷明说,她为何会有那么大反应?是不是她还知道陈管家别的什么事?和傅瑜的死有无关系?如果有,她为何要瞒着?
干坐着想也想不出什么来,沈延亭思量着还是去找玉荷旁敲侧击一番。他刚起身,便觉得周身浸入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骨寒意,立刻跌坐回去。
这样的情况这段日子陆陆续续也发生了不少次,大多数不是冻死的便是饿死的。这个冬天实在难熬,那些衣食难继的人,即便撑到了年关,只怕也没有心力好好过节了。
沈延亭咬着牙,终于感觉浑身放松了下来。他还在一片混沌之中,仿佛岸边的潮水,一波一波,虽已开始退潮,却仍在拍岸。
“你没事罢?”
耳边忽的传来一人清越的声音,然后额上被盖住了,一阵暖流迅速灌过四肢百骸,沈延亭顿觉神思清明了不少。他睁开眼,看见了青昙青绿色的袖口。
“多谢。”
青昙在沈延亭对面坐下,眼中有些同情,“看起来不太好受。”
沈延亭平静下来,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不好受也受了多年了。青昙公子怎么会出现?”
青昙笑道:“来见见故友。”
对沈延亭而言,这种感觉不可谓不奇怪。他与青昙不过一面之缘,实在生疏,可是对青昙而言,沈延亭却已是旧识。不过,沈延亭仍能从青昙身上辨认出那片竹林特有的气息,倒也算熟悉亲切。
“唐公子呢?”
“贵人事忙,我也不便烦扰。”青昙四下望了望,“怎么不见傅公子?”
沈延亭有些不自在,“大概在忙。”
青昙似乎看出沈延亭的态度有些奇怪,笑了笑,问:“你们的事办得如何了?”
沈延亭知道他指的是傅瑜的事,摇了摇头。
“虽说急不来,但你们也得抓紧了。尾七一过,那个小鬼还能不能停留在人世,只怕也由不得你们了。”
“此话怎讲?”
“他当初不过侥幸躲过鬼差,哪能天长日久地这样下去?其实,你们当初是因为不知道送他入地府的方法,这才要帮他查清命案真相。但现在,要领他回正路倒也不难。他进了地府,便是按照生前功过奖惩,洗清了记忆后轮回转世,与其他魂魄没有两样。”
“你知道怎么做?”
“不是我,是——是唐公子。他那日本是要如此做,但你们说了一通道理,他只怕是也想看看热闹,便没坚持。”
沈延亭不由得问:“唐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青昙依旧笑着,口中却是分毫不露,“你放心,他不会害你们。你且当他是个看客,这世间芸芸众生,皆可入戏,你我都是戏中人物,他却只是个看客。”
沈延亭不置可否,因他还想着傅瑜的事,方才不过是随意一问。他沉思了片刻,最后道:“傅瑜他似乎并不想离开。而且,他这一世过得算不得快活,若是就这么拖他去转生,岂不是连死都不明不白的?既然还有十几日,且让我试一试,若是能让真相大白,对他而言,也算是彻底的一个了断。”
青昙似乎没想到沈延亭会这么回答,笑容不变,眼神里却多了些许欣赏,“其实说起来,你的身世也算不得好,不过依我看,你比那个小鬼要幸运得多。”
“是么?我倒宁愿是他。”
青昙凝视着沈延亭,忽然轻轻叹了一声,问:“你想摆脱你的异能么?”
“自然,你有办法?”
青昙失笑,“当然不是。你生来便带着它,那是命数,我怎么能改?只是,世上因果循环,你执着因,则必有果。是好是坏,要等果到了才能定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沈延亭有些失望,淡淡笑了笑,“但愿。”
作者有话要说:青昙的最后一段话其实另有玄机……
☆、第 25 章
青昙的造访着实让沈延亭意外,不过二人倒是相谈甚欢。沈延亭不由得想,在自己独居的那段时日,若是青昙现身与自己畅谈,那两年会是如何?不过若真是如此,自己现今还会不会在这傅府,只怕也难说。
送走了青昙,沈延亭一时忘了要做什么,便又坐回桌前,翻出了那本手记,一页页翻起来。
他来傅府之后,便没再更新其中内容。也许是心境真的变了,沈延亭忽然觉得,记下来了这些故事,亦是无用。对于这些逝者,该记住的,自有其他生者去铭记,而那些让人至死都要隐藏的秘密,也不妨就这样继续为隐秘。而这些个故事,作为说书人的素材都不够格,存在的意义又在何处?
从前自己是一个人,所有的言语都只能付诸笔端,在残灯旁一字一字倾诉。但是如今,他不再是一个人。青昙说,塞翁失马,或许因此而结识傅瑾,倒真算得上是福了,尽管他做了轻薄无礼之事……
沈延亭扯着纸页的手一抖,因为他突然间瞥见了一旁小白静静蹲着的身影。
最近这只猫似乎很喜欢玩这种游戏,偏巧作为一只猫他又颇有优势,走起路来全无声息,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沈延亭无奈道:“怎么,又是同玉荷捉迷藏?”
小白跳下地,颇为焦躁地绕了几圈。沈延亭看它不对劲,问道:“你怎么了?”
傅瑜晃了出来,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低声道:“延亭,我有事要同你说。”
傅瑜鲜少这般严肃,沈延亭见了,也正色问:“什么事?”
“我前几日在外头晃,无意间撞见陈管家和玉荷谈话,一时兴起就偷偷潜过去听了听。我听见玉荷跟陈管家说希望陈管家告诉她,她会保守秘密,而且不论怎样她的心都是向着大少爷的。我正想着是什么事,陈管家就说了。他说——他买回砒霜那一日,大哥同我去找过他,待了有一会儿。”
沈延亭慢慢蹙起了眉。
“毒害我的砒霜就是从陈管家这里流出去的,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