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夜话-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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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延亭慢慢蹙起了眉。
“毒害我的砒霜就是从陈管家这里流出去的,陈管家隐瞒了大哥曾去找他的事实,官府又迟迟找不到证据,在偷毒和投毒这一环总有缺失。这么一想,如果……如果是大哥,陈管家必定没有防备,他若要顺手牵羊岂不轻而易举?而且,踏梅的所有行为不就可以解释了么?玉荷说踏梅喜欢大哥,那么她拼死也要维护大哥,所以宁愿背弃我……”
“你相信么?”
傅瑜一愣,慢慢冷静了下来,“我也不愿这么想,他是我兄长,我一直那么信任他……”
沈延亭摇了摇头,对傅瑜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他杀了你,他有什么好处?而且,若他真是凶手,他何苦如此尽心尽力想要找出凶手?他有很多机会抹杀真相把事情推到踏梅头上,但他却为踏梅说话,这又是为什么?他不怕暴露自己么?”
傅瑜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若不是你遇见我,你不会找上他,要求找出凶手。如果这是出乎大哥意料的事呢?他为了不落人口实,不得不应付我们……”
“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他大可说我是疯子,不相信我的话,这样谁都不会怪他。”
傅瑜握紧了双手,抿唇不语。
沈延亭只顾着分析傅瑾不是凶手的可能性,这才注意到傅瑜的神色,不由得问:“你真的怀疑他?你是不是想起些什么了?”
傅瑜苦笑一声,“你觉得我这么轻易地就怀疑自己的兄长不对是么?我何尝不知他对我好,可是我的命又该怎么办?”
沈延亭哑口无言,想说些什么,看着傅瑜却又说不出口。傅瑜黯然钻回了小白的身体,看也没看沈延亭,转身走出门去。
沈延亭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不相信傅瑾是凶手,且不论傅瑾身为嫡长子,没有必要杀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庶出弟弟,单看这些日子他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残害手足的杀人凶手。可若真是他,的确很多谜团都能解释清楚了。沈延亭眉头锁得死紧,双手抱臂在屋内绕着圈,突然想到了之前隐约觉得奇怪的一点,那便是傅瑜的死前记忆。
一个人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饮了毒,毒发时难道不应该是惊讶与恐惧的么?为何傅瑜死前丝毫不觉讶异,也毫无恐惧?除非他那时已经知道有人害自己,甚至还有可能知道凶手是谁。可是若他知道,为何还要喝下那碗汤?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去死?
如果是傅瑾……
沈延亭停下脚步,叹了口气。避无可避,自己还是得去找傅瑾。
傅瑾匆匆进门,沈延亭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傅瑾坐下喝了口茶,笑道:“对不住,这几日都没去你那儿看看,不过你交代的事我可没落下,我已经差人去办了。”
沈延亭冷着脸没说话,傅瑾觉得有些奇怪,问:“你急着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傅瑜死前两日,你和他曾去找过陈管家,是也不是?”
傅瑾一愣,眯眼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为何突然问这个?”
“你找陈管家做什么?”
傅瑾明白了,急忙辩白,“你该不会是怀疑我罢?天地良心,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弟弟?”
“那你先说说,当日是个什么情况?”
傅瑾仔细回想着,“隔得太久记不大清了,似乎是好不容易说动瑜弟出外走走,路过陈伯那儿,然后想起了一笔账,便顺道到陈伯那儿走了一趟,当时正撞上陈伯清点买回来毒耗子的砒霜。”
沈延亭不语,傅瑾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你不相信我?”
沈延亭手冷不防被握住,想也没想便抽开了,然后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转而端起茶杯小口啜起来。
傅瑾却有些受伤,无奈地笑了笑,道:“我都忘了还有这桩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沈延亭说是这么说,眼里却蕴了些笑意,“不得不说,你人心笼络得不错,即便你是凶手,只怕陈管家和玉荷也会隐瞒到底。”
傅瑾不怎么高兴,“我又不是凶手,何须他们为我隐瞒?”说罢紧紧盯着沈延亭,问:“你当真疑心我?”
沈延亭低头对着茶杯看了半天,终于开口道:“若真疑心,还会跟你说这些话么?”
傅瑾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刚想说话,又听得沈延亭道:“不过我们只剩十来天,还是要抓紧些才好。”
“只剩十来天?”
沈延亭复述了一遍青昙的话,道:“只等着踏梅那边能有些结果了。”
“你有把握踏梅会上钩?”
“我不过是赌一赌而已。虽说我刚说完那些话就闹鬼显得太过巧合,不过关心则乱,踏梅未必会细想。”
傅瑾点点头,见着沈延亭的眉眼,又有些按捺不住,试探道:“我近日里发现了一桩事,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告诉你。”
沈延亭直觉不能让傅瑾说出来,忙道:“那便不要说了。”
傅瑾有些好笑,倒也没再逼迫他。他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现今傅瑜丧期未过,命案亦迟迟不能告破,自己的儿女情长,总归没有胞弟的命来得重要。来日方长,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再想方设法留住沈延亭便是。
☆、第 26 章
几日之后,傅瑾一手安排的闹鬼事件渐渐有了成效。撞见过的仆人丫鬟被傅瑾勒令不许四处宣扬,于是这消息便仅在下人间游走,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直到玉荷带着紧张的神色来找沈延亭时,他才最终确定,傅瑾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公子……”
“玉荷,什么事?”
“公子,奴婢听说最近府里头闹鬼,而且,那鬼不是什么孤魂野鬼,是——是小少爷。”
“怎么个闹法?”
“他们说,晚上路过小少爷生前居所时,听见有人在哭,声音很像小少爷,哭得凄惨,夜里听来十分渗人。大家都猜测是小少爷的鬼魂,一时都没人敢往那条路走了。”
玉荷见沈延亭沉思着,不答话,有些着急,“沈公子,小少爷的魂魄,你不是瞧得见么?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大家说的,是不是小少爷?”
玉荷只知傅瑜魂魄未去,却不知他附在小白身上。沈延亭将计就计,皱眉道:“只怕真是他。说实话,我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他只怕是怪我们一直找不出凶手,让他无法转生。至于他之后会变得怎样,我也说不好。”
“这……”玉荷一时间慌了神,“这可怎么办才好?”
沈延亭不动声色地问:“这闹鬼的事已经传开了?”
“倒是没有。听说大少爷给压下来了,老爷和夫人应该都不知晓。”
“你也知道了,那踏梅呢?”
玉荷神色有些忧愁,“想必也听说了罢。公子还吩咐奴婢不许告诉她小少爷魂魄还在人世,这下可好,也不用奴婢瞒了。”
沈延亭叹了口气,“既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知道了也就知道了,无须再瞒着。”
“公子,”玉荷犹豫道,“关于凶手,你还是没有眉目么?”
“没有。怎么,你难道知道些什么?”
“不不不,”玉荷忙道,“奴婢只是问问。”
沈延亭也不戳破,只是心道,这般盲目护主,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一两日间,沈延亭并未特地找踏梅,只是中间让玉荷去探了探口风,确认她已经知道闹鬼的消息。只是自从傅瑜去世,踏梅便一直是病怏怏的模样,气色未见多好过,因此玉荷也看不出这消息对踏梅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这一日,傅瑾来沈延亭这儿,却不见小白,便问了一句。沈延亭颇为无奈,自从上次对话之后,傅瑜便对自己爱搭不理,还时不时跑得不见踪影。若要跟他和解,只怕得等到真相大白以后了。只是傅瑜怀疑傅瑾的事,却不好与傅瑾明说,沈延亭便随便搪塞了过去。
正说着话,玉荷忽然进了门来,匆匆忙忙地行了个礼便道:“大少爷,沈公子,踏梅她不大好,发着热,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傅瑾皱眉道:“怎么回事,快去找个大夫来。”
玉荷便又匆匆离开了。沈延亭也蹙着眉想,难道这刺激太大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居然就先病倒了。
沈延亭站起身,朝傅瑾道:“我们去看看罢。”
二人来到踏梅处,只见她形容憔悴,似在半昏半醒间,眉头紧锁,看起来十分难受的模样。沈延亭有些不忍,却见她嘴唇翕动,喃喃说着些什么,凑近去听,才知她唤的是“小少爷”。
傅瑾叫了一个婢女来照顾她,然后和沈延亭面面相觑,也不知现在这情况该如何是好。
“还是等大夫来看过她病情再说罢。”傅瑾无奈道。
沈延亭点了点头,忽然瞥见门口雪白的身影,神出鬼没的小白总算出现了。它依旧无声无息,慢慢走近二人,沈延亭蓦地心里一动,似有所悟,刚欲蹲□,就听得踏梅唤了声“大少爷”。
回头看去,踏梅已经醒转,双目直愣愣地看着傅瑾,然后突然激动起来,身子似筛糠般地抖着,泪水也如雨滴般成串滑落。
傅瑾有些莫名,恰在这时,大夫到了。屋内狭小,傅瑾和沈延亭便退了出去,让大夫好好诊治。
“延亭,你看方才踏梅见我的反应,会不会瑜弟的死,也同我有些关系?”
沈延亭颇为无语,“有没有关系,你自己不知道么?”
傅瑾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语地等到大夫出来。
踏梅是积郁成疾,加上最近天冷,受了凉,便染了风寒,只需放宽心调养便可痊愈。听大夫这么说,沈延亭只想着,踏梅如今怎么可能放宽心?自己出了这么一招,其实也没想到踏梅的反应会这么厉害,一时也有些歉疚。
傅瑾似乎明白沈延亭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道:“别多想,这也是无法预料的事。我们走罢,让她先好好休息。”
沈延亭不由得心里一暖,心道这个大少爷看着大而化之,该细心的时候,倒是分外细心。
第二天,傅瑾来的时候,小白也在,只是它独自趴在窗边上,离沈延亭远远的。见傅瑾进来,它也无甚反应,看了看便扭过头去。
傅瑾终于觉察出了不对,悄悄问沈延亭,“瑜弟这是怎么了,像是在置你的气?”
沈延亭淡淡应了一声,也不解释,转而问道:“今天来的早,可是有事?”
傅瑾点点头,“不错。昨儿下午,陈伯来找我,也不知是谁告诉了他闹鬼的事,他说要找道士来好好驱驱鬼,还说肯定不是瑜弟,而是哪儿的孤魂野鬼,若不及早处理,伤了人可不好。”
沈延亭心想,陈管家哪里是怕鬼伤人,分明是怕闹大了牵连到你。
“你怎么回的?”
“我说,好歹等到出了七再说。唉,数数也没几天了,踏梅这儿也不知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沈延亭看起来比傅瑾沉得住气,慢悠悠地喝茶,一边道:“急也没用。她若愿意说,病没病对她而言没有影响。”
傅瑾盯着沈延亭瞧,“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沈延亭手顿了顿,暗想傅瑾何时变得这么敏锐了,刚想拐过话题,玉荷就出现了。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个信封,行了礼道:“大少爷,这是踏梅让奴婢交给你的,说是——”
玉荷神色有异,傅瑾追问道:“是什么?”
“是小少爷的遗书。”
玉荷话音刚落,傅瑾已走到她身前,接过信封拆开来看。
沈延亭跟过来,内心其实有些紧张。答案呼之欲出,沈延亭不知这个真相是不是自己猜想的那般,如果是——
傅瑾拿着信的手僵住了,难以置信地又重看了一遍内容。沈延亭在一旁看了看,也不由得心里一惊。他担忧地望向傅瑾,而傅瑾只顾盯着信看,他的手捏着信的力度太大,纸已经皱了起来。
沈延亭不由得出声唤道:“傅瑾?”
傅瑾仿佛这才醒转,转过头来,却不是看沈延亭,而是望向窗边小白的方向。小白已经站起了身,静静回望着他,一双金黄到发亮的眼平静无波、澄澈无比,却又让人看不进深处。
☆、第 27 章
玉荷不解地看着二人,却又不敢开口问询。沈延亭见状,对她道:“你先去照顾踏梅罢,至于遗书里写了什么,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玉荷只得行礼出去,房中只剩下傅瑾二人与小白。沈延亭瞥了眼凑到他们身后的傅瑜,轻轻叹了口气。
“你早知道了。”
傅瑾的声音有些僵硬,沈延亭知道他一时难以接受,淡淡道:“也不算早。知道你和他一同去过陈管家那里时,我才开始怀疑。如果不是你拿的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