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异闻录-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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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安居瞪着眼睛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所谓得寸进尺,估计就是说他这种人。
“无凭无据的是你吧?”
“你见过契丹人吗?”
“见过,不只是契丹人,我还见过波斯人、突厥人、吐蕃人。你见过吗?”
“我……”
柳安居像嘴里被塞了一整个馒头似的不说话。
“没见过吧。什么都不知道就别瞎猜,赶紧出去让我安安静静地睡觉。”
“那……那……”
“那什么那?”
赵修没好气地说,扬了扬下巴示意柳安居赶快出去。柳安居立刻一脸委屈,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
“那是不是冤魂索命?”
微微颤抖的声音泄露了他的动摇,赵修知道不用他怒吼回去,柳安居自己也不相信。于是他只斜睨了柳安居一眼,就再次钻进被子里,用冰冷的后背告诉柳安居自己不想再听。背后挨了不痛不痒的一拳,就听见柳安居吸着鼻子走出了西厢。
过了未时,赵修才伸着懒腰从西厢出来。一进前堂就看见柳安居一个人坐在桌旁写字。赵修走到他的身后,看到纸上的字不禁露出了难堪的表情——反复写着“臭道士”三个字也就算了,还写得那么丑。
“你该练练字了。”
聚精会神的柳安居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慌忙用手臂遮住面前的宣纸,警戒地回头看着赵修。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用遮啦,我早就看见了。给你八个字的评价——不堪入目、惨不忍睹。”
“要你管。”
“看来我也有必要教教你读书写字了。”
赵修说着拿着椅子坐到柳安居身后,无视他口中的抗议,抓住了他的右手。
“手要这样拿着笔,下笔要轻,但不要犹豫,收笔时要潇洒才行。”赵修在他耳边低语着,写下了“柳安居”三个字,“我记得你的名字取自郭遐周的诗吧。”
柳安居点了点头,顺着赵修的力道,在纸上写下了那首他爹曾给他讲过的诗。好像也是在一个夏日午后,难得有空的父亲这样握着他的手,教他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知道爹为什么给你取名叫安居吗?”
慈祥的父亲笑容满面地轻抚着他的头,弯□对他说。
“不知道。”
“小虎牙的名字来自一首诗,你可要把它背得熟熟的才行哦。”
“嗯。”
那时的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柳安居学到的第一首诗,既不是“关关雎鸠”,也不是“蒹葭苍苍”,而是那首含着自己名字的诗。
“离别自古有,人非比目鱼。君子不怀土,岂更得安居。四海皆兄弟,何患无彼姝。严穴隐传说,空谷纳白驹。方各以类聚,物亦以群殊。所在有智贤,何忧不此如。所贵身名存,功烈在简书。岁时易过历,日月忽其除。勖哉乎嵇生。”
赵修低吟着,写完了整首诗,然后把主动权全部交给柳安居,要他自己
再写一遍。离开了赵修的扶持,柳安居的字又变得奇丑无比。赵修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种事不能一蹴而就,于是又握住柳安居的手,一笔一划地教起来。
每天两个时辰的练习,终于在四天之后有了一点点效果——也只是比最初好一点点而已。
“你自己写一遍。”
赵修敲着宣纸说。
柳安居听到指示,立刻低下头开始书写。他们两个一个写得聚精会神,一个看得忘乎所以,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站到了他们身边。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两人听到男人低声读出柳安居写下的字时,几乎同时抬起了头。那张温和稳重的脸他们并不陌生,正是新任县令崔谦。
“在学《诗经》啊,真是不错。不过写字的时候,肩膀还是不这么僵硬比较好。”
听到崔谦的话,柳安居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侧肩膀,的确有些酸痛。因为不经常写字,拿起笔来难免紧张。
县令到自己家里来这种事实在太少发生,柳安居的脑筋转不过来,连行礼都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赵修反应得快,刚要下跪却被崔谦扶住。
“今天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过来,你们不必拘礼,像以前一样就好。”
不知柳安居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因为县令来到家里被震住了,居然“哦”了一声之后就继续练字。然而赵修觉得崔谦似乎比花灯会那天瘦了不少,而且眉宇间尽是忧虑之色,想必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
“大人,案件进展地不顺利吗?”
请崔谦就坐以后,赵修轻声问道。
他苦笑了一下,沉重地点了点头,说:“可以说是毫无头绪。不过我也知道查案的事不可以急于一时,只是刚刚上任就在辖内发生这种大案,压力比较大。”
上一任县令几乎什么都不做,却安安稳稳度过了十几年。而崔谦刚刚上任一天,就遇到了这种事,不得不说他有点时运不济,连赵修都有点同情他了。
“大人也不用太过忧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案子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这种半吊子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可是赵修实在不善于安慰别人。
前堂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似乎对此毫无感受的柳安居忽然开了口
:“要我看,就是那些契丹人干的。”
“契丹人?”
崔谦一下子来了精神。然而知道柳安居接下去会说什么的赵修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大人不必听他小孩子的胡言乱语。”
“没关系,说来听听也无妨,反正我现在一点思路也没有。”
等你听了肯定会后悔。赵修心里暗暗想道。柳安居果然把那天的傻话重复了一遍,崔谦竟然一下都没有打断他,反而听得很认真。
“契丹人我倒是见过。服饰有点怪异,身材比汉人健壮一点,不过没有十尺那么夸张,也不像黑熊,更没有狼牙。”
“这样啊,”柳安居歪着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那大人见过波斯人吗?”
“也见过,波斯人眼窝深陷,鼻梁极高。”
对于崔谦的耐心,赵修实在自愧不如。柳安居缠着他把那天自己说过的外化人都问了一遍,他一点不耐烦的迹象都没有。
“崔大人知道的可真多!”
如果赵修没看错的话,柳安居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一脸得意地瞄了他一眼,惹得他莫名地有点生气。
“到那边练字去吧,别烦着崔大人。”
“没关系的,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虽然不能就此肯定这件案子是契丹人所为,但是这个凶手一定力气不小,或者习过武。蒋家八口颈骨全部被折断,而且从折断的程度和手法看来,应该出自一人之手,死者身上的淤痕也证明了这一点。”
赵修点了点头,那天他查看死在下人房的两个婢女时,也有凶手是同一人的感觉。不过赵修也曾习武,深知武功讲究力道方法。如果是习武之人,定会抓住死者的头颅借住腰力向一侧扭断,而不是直接抓着死者的额头向下硬生生掰断。他直觉觉得,那个人应该不会武功。可怕的是,从现场来看,死者死前几乎没有挣扎,凶手一定手法很快。能够用那样的方法一下折断人的颈骨,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根据这几天查访而得的证言,蒋家全家在子时下雨之前与邻居一起回到家里,之后便再无动静。我勘察现场时发现,院内除了你、李三嫂和县衙的人之外,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所以可以肯定,蒋家是在子时下雨到丑时雨停之间被杀害的。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杀害九人,这个凶手看来不简单。”
听到崔谦的最后一
句话,赵修才发现自己刚刚感到的不协调是什么。他不觉得这么重要的事崔谦会记错,忍不住把问题冲口而出。
☆、无心的恶言
“大人,蒋家到底是八口还是九口?”
“九口,去世的有蒋家老爷,他的大儿子一家四口,小女儿,还有两个婢女一个家仆,总共九口。”
崔谦有点疑惑地说。
“可是大人刚才说蒋家一家八口颈骨全部被折断。”
“没错,因为蒋家老爷不是颈骨被折断而死。这就是这件案子奇怪之处,凶手杀其他八人用的都是同一手法,唯独杀蒋家老爷的时候,是把他的胸膛撕开,而且拿走了心脏,特别残忍。所以我觉得这件案子很可能是针对蒋家老爷的仇杀。”
赵修听了点了点头。虽然把人的脖子掰断的杀人方式非常残忍,但对于死者来说,痛苦不过一瞬。跟活活被剖开胸口相比,已经算是慈悲。那样的行为,与其说是杀人,不如说是酷刑更加合适。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样做不可呢?不知为什么,剖人胸口,取人心脏这件事对于赵修来说并不感到震惊,而有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记忆偏偏像水中的泥鳅一样,滑溜溜的怎么都捕捉不到,让他非常焦躁。
倒是刚刚一直认真写字的柳安居突然好像知道什么似的停下了笔。
“那就是冤魂索命,肯定是小蝶姐姐的冤魂。”
柳安居口中的小蝶姐姐姓刘,是蒋家的婢女。蒋家千金的玉梳忽然不见,另一个婢女一口咬定是被小蝶偷走。后来翻查了小蝶的房间但是一无所获,于是也就不了了之。可是这个小蝶是个性格刚烈的姑娘,竟然因为羞愤而上吊自杀。她的哥哥把蒋家告上了官府,最后得到了赔偿。
“这件事我在翻阅旧卷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个小蝶的哥哥刘顺,会不会认为蒋家仗势欺人,逼死了他妹妹而怀恨在心,因此杀了蒋家全家呢?”
这件事还是赵修刚到桃源县的时候发生的,这么久旧卷一定不少,这位崔大人竟然在四天内就看了这么多,看来他这几天过得不轻松,怪不得脸色这么苍白。
“刘顺不就是面条顺吗?”
柳安居看到赵修向他询问,于是点了点头。
“面条顺这个人,应该不会这么做吧。小蝶不是他的亲妹妹,是他爹在外面捡回来的孩子。他爹一死,他就把妹妹卖到蒋家做婢女,还把钱都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一分钱都没给妹妹。那时还跟周围的邻居说,把蒋家高上官府就是为了让他们赔银子。他拿了钱以后,立刻娶了媳妇
,一点都看不出来因为妹妹死去而伤心。”
一想起这件事赵修就觉得气愤,妹妹死去不到一个月就成亲办喜酒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了妹妹而去报仇呢?而且那个人对自己没好处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就连成亲的喜酒都偷工减料,害得赵修回家拉肚子。
“是啊,面条顺做的面啊,不劲道又粘牙,汤也没味,这种人肯定不是杀人凶手。不过小红嫂子做的小菜很好吃。”
赵修和崔谦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费解的表情,怎么也想不明白面做得难吃这件事跟杀人有什么关系。这家伙,单纯是想要抱怨一下面条顺的手艺吧?
不过这倒提醒了赵修,花灯会那天他也吃了面条顺的超难吃阳春面。
“大人,我记得李三嫂提过,那天子时突然下雨,很多人都在面条顺的摊位避雨,直到雨停才回家。那么面条顺不就有很多人可以证明案发的时候,他不在场吗?”
“唉,就是这样我才觉得困扰啊,”崔谦把手置于额头,似乎很头痛的样子,“稍微查出一点线索紧接着就断得彻彻底底,真是举步维艰啊!不过面条顺这条线索我不准备放弃,也许在不经意间可以问出什么来。”
“大人也不必过于忧心,不过几天时间大人已经有了这么多线索,凶手总会被抓到的。”
“是啊。”
柳安居在一旁附和道。崔谦的表情也终于缓和了一点,哪知他的下一句话就把这一切都粉碎了。
“大人找到那位姑娘了吗?”
花灯会那晚赵修已经看到崔谦等不到想见的人时那寂寥的身影,可是当时睡在他背上的柳安居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果然如赵修所料,崔谦又开始眉头深锁,唉声叹气。
“我所思兮在珠崖,愿为比翼浮清池。刚柔合德配二仪,形影一绝长别离。愍予不遘情如携,佳人贻我兰蕙草。何以要之同心鸟,火热水深忧盈抱。申以琬琰夜光宝,卞和既没玉不察。存若流光忽电灭,何为多念独蕴结。”
崔谦三年前在这桃源县的河畔与那位姑娘相遇,直到今天仍然念念不忘。他后悔当初的自轻,竟然连姑娘的名字都不敢问。如今三年已经过去,那样清丽脱俗的姑娘一定已经有了归宿。那时一心只想取得功名,然而现在却发现错过的人更加令他心痛。
过了这么久,他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却始终无法
真的放下。常常对自己说,只要一面就好,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他就已经满足。
“那么美丽的东西我并不想占为己有。”
姑娘流丽甜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