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异闻录-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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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初步检查完尸体以后说。崔谦听了脸色更加难看,没有身份文牒这件事给案子又增加了难度。
毕竟必须破案的人不是赵修,他虽然对于最近在桃源县发生的事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小小的好奇心终究敌不过那难闻气味的侵扰,他还是匆匆与崔谦道别,带着柳安居离开了那里。
然而那个味道已经沾到了他们的身上,走到哪里都跟着。总不能带着一身腐尸味回到县城,他们决定先去山上的无鱼池洗个澡。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个小池的名字正是由此得来。柳安居常去采药的山上有一个小瀑布,瀑布下面是个清澈见底的水池。这个水池最深的地方也只能没过赵修的胸口,即使不识水性也没什么危险。一到夏天,柳安居与赵修常来这里洗澡,除了能够省下几文钱,还能顺便游游水。
八月的时候,天气已经微凉,好在正午的时候阳光充足,小池的温度还算适宜。柳安居脱去衣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高兴地玩起水来。暗暗想着这家伙真是不知道什么叫烦恼,赵修也脱掉衣服进入水中。
刚开始有点不适应这个温度,赵修打了个冷战,连忙往自己身上浇水。柳安居不知什么时候潜到了他身后,突然在水中抱住他的小腿往后一拉。赵修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扑到了水里。他本是浔州人士,深谙水性,但是被柳安居这么一闹腾,心中难免惊慌,在水里胡乱扑腾了好一阵才再次站起来。
“哈哈哈,我总算报仇了,臭道士,下次你再打我看看!”
趁机游得远远的柳安居,得意忘形地嚷道。赵修气愤地向他冲去,可是柳安居在水中快得就像一条鱼,赵修好几次以为抓住了他,又被他溜走。
“蛇!”
赵修大叫一声,柳安居果然上了他的当,立刻从水中钻了出来,惊慌失措地向岸边跑去。赵修立刻游过去逮住了他,紧紧地捆住他的双臂,让他无法逃脱。
“现在轮到我报仇了吧!”
柳安
居一听立刻挣扎起来,可惜他力气太小,根本不是赵修的对手。他越是挣扎,赵修就把他嵌得越紧,最后也就只有干蹬腿的份了。
“你这个人真赖皮,抓不到我就使诈。那天你打得我那么疼,今天我跟你闹着玩一下都不行吗?”
放弃了挣扎的柳安居开始抱怨起来。
“玩一下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这小鬼可不许得寸进尺。”
“我什么时候得寸进尺了?”
“现在不就是!”
赵修说着抱着柳安居快速地转起圈来,吓得柳安居吱哇乱叫,连声哀求之下赵修才停止。
“好玩吗?”
明知道柳安居都快吓哭了,赵修还坏心眼地问道。
“等我长大的,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安居握着拳头恶狠狠地说。
“那你就快快长大吧。”
赵修在柳安居耳边轻声说道。他解下柳安居的发髻,漆黑的长发立刻飘散在水面之上,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你是怎么长这么高的?”
“多吃多睡呗,小孩子想要长高还能怎么样?”
一边洗着柳安居的头发,赵修一边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我每天除了吃和睡也没干别的啊!”
除了不时心血来潮的抽风,柳安居每天脑袋里想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两样。至少到现在,赵修还没见过能让柳安居吃不下睡不着的东西。
“所以说你长了个猪脑啊!”
柳安居听了立刻不满地瞪了赵修一眼,自己爬上了岸。
“你把衣服洗了吧,我这头猪累了要睡觉。烤干了以后再叫我。”
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扔进了水里之后,柳安居竟然真的挑了一块阳光充足的草地睡起午觉来。赵修本以为是说他长了猪脑子生气了,在闹别扭而已。没想到洗好衣服上岸以后,发现他睡得沉沉的。
光着身子在这么粗糙的草地上都能睡着,赵修佩服得五体投地。幸好来的路上已经捡好树枝,只要把火点上就可以了。
“啊啾!”
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柳安居揉着眼睛坐起身,低头不知呢哝了一句什么就又倒了下去。但是接连打了三个喷嚏之后,他终于一脸不高兴地起来。赵修把烤干的衣服扔给他,他却连眼睛都不睁开就拿着衣服乱套。
看到柳安居拼命地把胳膊伸进裤子里,赵修终于忍不住过去把他拍醒。
“喂,你看看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
柳安居这才睁开眼睛,反应了一下才发现这是一条裤子。他每次睡醒都处于这种异常迟钝的状态,赵修已经见怪不怪。他穿好衣服以后,赵修又帮他把头发梳好,两人一同下
山回家。
常走山路的柳安居平时下山的速度很快,而且喜欢捡根木棍东戳戳西戳戳,一刻都不闲下来。可是今天他却走得很慢,动不动就被赵修落在后面,还一直兴趣缺缺的样子。
“赵修。”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赵修转身看到他扶着树,好像身体不舒服。
“好像有点发热,肯定是感染风寒了。”赵修按着他的额头说,“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在那里睡着了呢?”
“我没想睡,只是想装睡而已,哪知道真的睡着了。”
看他这么虚弱的样子,赵修都不好意思再责备他。不过只想着“吃”和“睡”这两件事还真是没说错。赵修把他背在背上,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百草堂。
赵修虽然不太懂医术,不过治伤寒的药他还会配。感染了伤寒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饮食清淡,这并不难办到。
喝过药后,柳安居又沉沉地睡了。难得能有一会儿清净,赵修趁机把竹笛做好了。这个手艺是在罗浮山时,一个云游的道人教给他的。以前在太清宫的时候,有一个人常常缠着他要听他吹竹笛。后来一气之下,竟然将伴随了自己十年的竹笛折断,还发誓以后再也不吹。
但是现在,把刚刚做好的竹笛拿在手里,过去的愤怒和决心好像变得异常遥远。赵修轻轻地把竹笛放在唇边,吹起了那个熟悉的旋律。
“师兄,别来无恙啊!”
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微弱的希望
赵修听到吃了一惊,手中的竹笛掉落在地上。
“师兄,你不会是高兴得连笛子都掉了吧?”
平淡的语调的背后,是冰冷的嘲讽。男子的声音虽然清亮,但是对于赵修来说,他的话就是饱含着恶意的毒蛇。
“你来这干什么?”
赵修以同样冰冷的声音回应。他知道那人就站在门后,然而他并不准备让对方进来。这个破旧的百草堂对他来说是圣地,他绝不允许那种人入侵。
“我来当然是给师兄报丧啊!师父在四个月前羽化升仙,这个消息怎么能不告诉师父最疼爱的徒弟呢?不过真没想到会在这种穷乡僻壤找到师兄,看来你真是变了很多啊。”
这个人明明知道赵修当初与师父意见相左,最后还不告而别。师父“最疼爱的徒弟”早就不是赵修,而是门外的那个人。他故意这么说,多半是为了向赵修示威。
“师父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特地前来。”
赵修深知这个人的个性,他绝不会因为这种事费这么多精力。不过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对赵修来说都已经无所谓,因为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他都不想再触碰。
“哎呀,那师兄可真是有情有义啊。”
辛辣的口气根本就是在指责赵修无情无义。不过被天下最薄情的人指责,赵修只觉得无关痛痒。若是以前,一定会气得一拳打过去,赵修惊讶于自己现在平和的心境。
“无论怎样都与你无关吧。”
门外的人沉默了,再次开口却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虚张声势:“有了新欢就立刻忘了旧爱吗?不过师兄你的口味真是变了不少,居然看上那种货色,还留在这个山穷水恶的地方。”
“那就用不着你费心了。我不管你现在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不过在我这里你捞不到任何好处。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这种穷山恶水不适合你。”
“师兄,何必如此绝情呢?我这次过来是专程提醒师兄,你欠我的可别忘记了,我随时都可能向师兄来讨。”
“随时恭候。”
冷冰冰的话语一抛出,门外便响起一阵轻笑。听到那熟悉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赵修的心却难以平复。当初抱着病榻上的他说出那个承诺时,从未想到它会像根刺一样扎进自己的心里,随着跳动带给自己无法消解的疼痛。
既然他要,那就还给他,还完了,自己才能真的自由。赵修想着,背上就好像负了千金一样沉重。深深地长叹一声,他把竹笛轻轻地放在了熟睡的柳安居枕边。
银色的月光静静地洒在柳安居身上,不但不令人觉得冰冷,反而像沾染了温度而融化一般柔软,仿佛在轻
抚着那个熟睡的人。今天喝的药似乎起了作用,柳安居的身上蒙了一层水气,但仍旧很冷似的蜷缩着身体。赵修的嘴角无意识地浮起一丝微笑,帮他掖好被子。
四天以后,赵修悠闲地坐在前堂,享受着难得的清净时光。虽然是下午,赵修还是严厉地把柳安居赶出家门,让他上山采药去。再让他呆在家里,赵修恐怕会整个人疯掉。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前几天做的竹笛。因为在柳安居头上打出了一个大包而心怀愧疚,赵修没能拒绝他想要个竹笛的愿望。然而正是因为这一时心软,把自己推入了悲惨的境地。
赵修本来是打算教柳安居吹竹笛的。但是由于这几天他感染风寒,赵修不止一次看见他的鼻涕流到了竹笛上,于是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结果柳安居那个家伙,根本是把笛子当哨玩,别说是动人的乐曲了,就连一段连续的小调他都吹不出来。他所做的,就是用手指按住一个孔,猛劲地乱吹。发出的声音堪比凶器,简直可以杀人于无形。
所以今天一吃过午饭,赵修就把柳安居推出了家门。他的伤寒刚刚痊愈,赵修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让他操劳,但是被他的笛声摧残了一上午之后,赵修已经顾不得这么多。还是让他上山摧残鸟兽去吧!这样想着,赵修竟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山上的无辜鸟兽。
“不过也没办法,他再呆在家里,我非疯掉不可。”
赵修自言自语道。一想到自己至少有两个时辰可以逍遥自在,惟一那么一丝歉意也消失无踪了。
这时,一个衙役打扮的人来到了百草堂,他向赵修行了一礼之后,告诉他崔谦请他到县衙一趟。
“崔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既然派衙役过来,应该不是私事。
“到了之后自会知道。”
衙役毫无感情地回答他的问题,然而赵修没有错过他眼睛中掠过的一丝警觉。莫非我被当成凶手了?赵修感到些许不安。
看到公堂上没人等着他,赵修终于松了口气。跟着衙役穿过二堂,到了县衙的后院。后院中停放着那天挖出的棺木,崔谦站在棺木旁仔细地查看着什么。
“崔大人。”
衙役在后面叫了一声,崔谦才发觉他们已经走到自己身后。他点头示意衙役离开后,就面色凝重地拿出一块布片。
“这是我从那具尸体所穿的道袍上剪下的袖口,赵道长请看这个标志。”崔谦指着布片上一个白色丝线绣成的太极双鱼标志,“上个月十五的时候,我曾拜托赵道长为我测字,当时赵道长所穿的道袍袖口也有一个同样的标志吧?”
“没错,大人果然细心。”
赵修抿抿嘴,做了一个深呼吸。
“既然如此,赵道长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标志是太清宫的道士所特有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赵道长应该也是太清宫的道士。为什么我问你对这死者是否有印象时,赵道长不肯如实相告呢?”
崔谦定定地注视着赵修,平日温和的面孔此刻却异常严厉。他说的没错,当时赵修的确注意到了那个标志没有作声,但是那个死者他真的没有一点印象。他本来个性倨傲,太清宫又有上千道士,除了几个地位相近的师兄弟他与其他人鲜有往来。
“实不相瞒,赵某是太清宫弃徒,离开那里已经一年有余,所以不太希望提及此事。而且我对这死者也的确毫无印象,恐怕不能给大人提供什么线索。”
赵修本不想提及太清宫的事,说那是他的“禁区”也不为过。只是事到如今再不说清楚的话,恐怕会被当做杀人犯一样对待了。崔谦听了他的话脸色立刻缓和下来,叹了口气。
“我不是怀疑你,也无意逼你说自己不想说的事。只是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实在扑朔迷离,怎么都理不出头绪,心中有些焦躁。刚才语气不好,如果有得罪的地方还望见谅。”
案子已经发生将近十天,崔谦不只连一个有嫌疑的人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