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之书-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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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打断的话题开始接续，就算没有手下抱不平，雷恩也不会接受这个结果。“亚岱尔，据我所知你是个讲信用的生意人。为了表示尊重，我并没有按照魔界的规矩与你签订契约，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够讲信用。”
先将一顶高帽送了过去，中了陷阱让雷恩自身实力大损，而索格里摆明了是要站在亚岱尔的一边，这个时候如果爆发武力冲突，肯定是相当不明智的。
魔王的退让不代表亚岱尔也会按照他的步调行事，什么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之类的傻话，亚岱尔从来不会相信。“我还是那个意思，我们之间的协议已经完成了。至于所谓的魔法手札，是我根本就不知道的东西，自然也没有保证魔王陛下取得手札的义务。”
钻约定的空子，不是只有恶魔才会的事情。在有必要的时候，亚岱尔一样会做，比如此时此刻。
亚岱尔抬起手，手指抵在自己的额角。“在这里会有修留下的魔法手札，这样的情报魔王陛下如何得知我并不清楚，但陛下既然相信了这条情报的真实性，理所当然也需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不是吗？再说了，我也同样经历了那场危险。仅仅这一点，我便已经不再欠陛下什么。”
……
从商业街走出，对于曾经与修一同居住过的地方，亚岱尔竟然没有回望一眼。对他而言，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
与索格里一前一后往前走着，两人之间还是惯常的沉默。
看着前面两三步之外的背影，索格里的眉头越蹙越紧。无法形容的感觉，即使亚岱尔的步态就如同丈量一般的准确与优雅，然而，就是不对头。这不是平日里的亚岱尔，他的一举一动太过刻意。
心里忧虑，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问。从亚空间出来之前，亚岱尔最后质问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响——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是啊，他凭什么。就因为那些可笑的契约关系，他就能干预这个男人的想法与决定？一直走到城郊，索格里一直压抑着的疑问，紧紧抿着嘴唇。
一座人为建造的花园，许是因为太偏僻的缘故，见不到一个人影，他们成为了唯一的访客。一棵树下，亚岱尔终于止住了脚步，缓缓抬起了脸孔。已经不太刺目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投注在他的脸颊上，映下了几块光斑。
而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索格里再也沉默不下去。他没有看错，在亚岱尔的脸上，除了明暗斑驳的光影之外，还有……眼泪。
“亚岱尔，你？”彻底看清了，索格里更加惊骇。不仅是尚自挂在面容上的泪珠，还有已经深红的眼眶，难道从雷恩那里出来之后，亚岱尔一直就在流泪？这样的情绪，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坚强到不能再坚强的男人身上，而且还维持了如此之久？
“难道说你在亚空间之中受到的影响还没有解除？”索格里尝试想要为亚岱尔拭去泪水，却发现怎么也无法擦拭干净，反而越渐汹涌。
在亚空间之中，因为身体无法控制，他的泪也是这般无法抑制。当时的影响还在吧？除非是因为亚岱尔无法掌握自己的情绪，索格里再也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眼前所见。
亚岱尔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将湿透了的手指端在眼前细看，不无自嘲的弯起唇角。“原来这些是因为当时受到的影响。那么，我的记忆呢？现在不断回想起的这些画面，又算是什么？也是被亚空间影响了吗？”
光阴痕迹篇 PART20
“记忆？”索格里重复，他并不能判断此刻的亚岱尔究竟想到了什么，可是他心里却是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住了心脏一般。
亚岱尔的目光改变了方向，朝着索格里的双眼望来。三份祈求，三份认真，而剩下的全部，都是被泪光模糊了的软弱。“你到底是谁？”
“亚岱尔，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吗？”索格里的声音是从来没有再他身上出现过的无力，亚岱尔太过伤恸的眼神，几乎将他的力气全部抽离。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索格里半垂下头，都不敢再多看他面容一眼。
“索格里，魔神殿下，我的契约对象。”机械一般的说着他的身份，他们此时明明距离近的不能再近，却丝毫没有真实感，亚岱尔不由感到无比恐慌。“但是，我所看到的那些记忆片段算是什么？你到底是谁，我已经不知道了。”
索格里的手掌握成了拳头，隔着衣衫，亚岱尔能够感觉从对方手上传来的颤抖，就在他认为这个话题已经无法再继续下去的时候，索格里募得抬起头。因为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凭着感觉似乎能够知道，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我明白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直觉正在告知亚岱尔此行可能会到达的地方，然而违背多年心意的，他并不想去。
忽然，并不想去了。
心中平静的连自己都不相信，一个早知会来临的结果，真正摆在眼前之后，发现并不是不能接受。曾经也无数次幻想过这一天到来时的心境，结果真正萌发的是从来没有预料过的淡然，难道，这就叫做做足了心理准备？
“带你去见修…格连，你不是一直想要见到他吗？”
……
魔界，永夜殿。
眼下的状态，以及顾不得亚岱尔的身体状况，即便踏足魔界会让他加速魔化的速度，只是这一趟行程却是无法避免。以索格里的立场，绝不愿让他见到修…格连，却又不得不让；而对于亚岱尔来说，这更是苦苦追寻两百年的一个结果。
向着底下延伸的螺旋状台阶，并不整齐的脚步声响在其上，显得格外震颤人心。
实在无法忍受敲击在耳膜上的声音，亚岱尔觉得每一下都是一阵强烈的折磨。“修真的在这下面？”他不是存心要问这个问题，只是想找一个问题来打破这阵难堪的沉默。
索格里脚下一僵，半回过身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相信我。”回望而去，站在台阶高处的亚岱尔，低垂而下的目光中满是复杂与神伤。忍不住向他伸出手，出口的语言却是违背真意的讥讽，“需不需要按照魔界的规矩来办，在此立下契约，证明我并没有骗你？”
“……”像被什么哽住了一般，亚岱尔忽然加快了步子，直到越过了前面带路的魔神。其实这里哪里需要带路，不过是唯一的道路而已，他真的不理解索格里一定要跟来的理由。肩膀与肩膀一擦而过，亚岱尔硬是将哽在喉咙的两个字吐出，“不用。”
台阶的尽头便是门扉，亚岱尔发觉自己连伸手的力气也没有，几乎是本能的回头求助。只见索格里靠着不远处的石墙站定，双臂环胸，明显不可能再伸出援手。怔了一下，才惊觉自己刚才的动作是如何愚蠢。狠狠掉头，咬了咬牙，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空无一物。
只有一座魔法阵，孤零零的被绘制在石室正中的地面上。室内既没有点灯，也没有火把，只是亚岱尔的一双鎏金眼瞳，已经不再需要借助光线便能视物。魔法阵的线条已经相当陈旧，有个别的地方已经斑驳断裂。
然而，魔法阵的状态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石室中空无一人，他并没有见到修…格连。
说不失望是骗人的。不管最初听到索格里要带他来此的心境如何，毕竟已经渴望了太久，随着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朝这里走来，那份想念便在心里逐渐复苏，再也无法泯灭。
两百年来，第一次觉得见到修的希望不再只是一个渺茫的梦想。当真正看到空旷的石室之后，那份失望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双腿再也无法支撑体重，亚岱尔向前栽倒下去。背后伸出一只手臂，在他的膝盖接触地面之前搀住了他。
“索格里。”知道背后是谁，也这么叫出了他的名字。但是，亚岱尔却不知这般呼唤是为了什么。怪责，多少有一点；委屈，他也不能否认。而更多的是，还是茫然的理由，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叫他的名字。
扶起了亚岱尔，似乎是第一次，索格里不再理会他的状态，也不管他是不是有了站立的力气，撤回双手站到一步之外。在巨大的打击之下，亚岱尔也着实失去了力气，如果他此刻看上一眼，便会发现索格里正冷冷的看着那座魔法阵。
“你如果再不开口，亚岱尔便会认为我在欺骗他了。”
虽然没有看见，不过入耳的语言倒是听的清楚，即使索格里说话的对象不是他。激动之下，便忘了身体的状态。
索格里在对修说话——这个几乎可以肯定的猜测令亚岱尔欣喜不已。是了，他怎么忘记，修就算还活着，最多也不过只能维持灵魂的状态，他一时没有看见也是理所当然。
石室内，唯一有可能存放修灵魂的地方，应该只有眼前的魔法阵。得出这个结论，亚岱尔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将视线挪开。
良久，久到亚岱尔认为自己下一秒就会忘记该如何呼吸的时候，终于响起了第三个声音。
“你不该带他来。”声音几乎没有什么波澜，但是就在这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字里行间，夹杂着一声重重的叹息。
索格里哼了一声，“不带他来，难道看着他因为记忆混乱直到发疯吗？”
声音有短暂的停顿，之后继续坚持己见。“你就算带他来了，也不见得他的记忆就能有好转。除了徒增烦恼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意义？”索格里的怒气已经清晰的渗透进言谈之中，即使与之交谈仅仅只是一个虚无的声音，他浑身的杀气还是毫不客气的扑了上去。“你难道就只考虑这些？我早就告诉过你亚岱尔的状况，如果不是你继续坚持这些无聊的意义，他也不至于到这个状态！”
“就算我不坚持，就算你早把他带来，难道就能改变他的状态？”声音淡淡的问，简直平静的有些诡异。
“够了！”一直被遗忘在旁的亚岱尔忍无可忍，终于出言打断。
这是何等可笑的场面！他们这样自顾自的交谈，到底将他亚岱尔当做什么了？
半跪在魔法阵前，亚岱尔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你是修吧？你是修，没错吧？为什么你不对我说一句话？”满腔的委屈让他捏紧了拳，本来是想重重砸下去，然而魔法阵历经岁月而显得异常脆弱的线条，让他怎么也下不了这个手，最后只能轻轻**在上面，生怕稍稍用力就会将其破坏。
“我，不是修…格连。”声音如是回答。倘若他有实体，在他的脸上见到的，一定是无比冷硬的神色。“你之前应该也有过类似的经历。亚岱尔，你见到过的吧，来自修的碎片？”
“碎片？”亚岱尔重复着这个词语，已经分不清楚成为碎片，是修的灵魂，还是自己的心。
“不错，碎片。”声音维持着坚硬与冷漠。“我不过只是修的一块碎片，与你之前所见不同之处在于，我是比较大的一块而已，因此还保留了一部分意识。”
以及，感情。
最后这一句话，被声音吞了下去。
“意识，这不是已经足够了吗？”亚岱尔努力睁大着眼睛，魔法阵还是现在的魔法阵，他却徒劳的想要从中看到某个人的影子。“修，我所求的，从来就不多啊。”
即使他早已忘记了付出过什么，两百年来所做的一切，违背良心也好，召来天罚也好，经历过的种种他从来没想过要换回一个对等的结局。什么公平，那根本不是他所追寻的东西啊。
光阴痕迹篇 PART21
声音陷入了沉默，再如何坚定的想法，在面对已经成为执念的渴望时，恐怕都难以持续下去。如果声音长了一双眼睛，他会看见从亚岱尔眼眶中砸落的泪滴；如果声音长了一双手，他会将跪倒在地的亚岱尔扶起来；如果……
只可惜，声音就是声音，除了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以外，他什么也做不到。而一旦陷入了沉默，便是连这唯一的存在感都丧失殆尽。
“哐当。”背后传来铁门关闭的声音，亚岱尔知道，一定是索格里已经离去。他并不是刻意要打破这份静默，而是因为石室内着实安静的过分，关门的声音才那般响亮。
精神之中最后一根弦就此断裂，亚岱尔再也忍受不住，几乎是关门声响起的同时，失声痛哭起来。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显得格外响亮，到了后来，甚至发展成为一种嘶喊，伴随着阵阵咳嗽，亚岱尔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呕了出来。
仿佛自己整个人都被割裂了一般，一半是身体，自作主张一般，要将堆积在胸口的郁结全部发泄出来。而另一半，却是精神，觉得此刻的行为是那般可笑，就算此刻他把眼泪全部流干，也无法让眼下的事实改变一丝一毫。
他说，他只是一块碎片。
两百年的时光，在亚岱尔身上造就的，除了冷静自持的性格以外，还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