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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梦华烬余录-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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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酒气中混合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大帐里面,是一幅肉林酒海的情景,雪白的,蜜黄的,古铜的,黝黑的……肉体与肉体厮磨着,素手与粉颈,青丝与轻纱纠缠着,衣除甲卸,酒翻席湿,裙褌尽脱,花钿皆弃,婉转的□□不绝于耳,浊重的呼吸此起彼伏……
  颜音困惑而好奇的目光四下逡巡着,突然,他身子一震,人从中,他发现了颜启昊的脸。那颜启昊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脸红红的,却还在举杯痛饮,怀中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的一头乌发,散落在颜启昊赤|裸的胸前,而颜启昊的一只左手,揉捏着那女子半|裸的酥胸。
  颜音猛地扳过珠儿的肩,将她身子转了过去,“别看!没什么好看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珠儿目力胜于常人,一撇之际,已经知道帐内的勾当,脸更红了,只低着头一声不吭。
  “走吧!我陪你去找你放衣服的大帐。”颜音说着,松开了珠儿,径自大步向前走去,珠儿忙快走几步,紧紧跟上。
  这天晚上,颜音又受了些风寒,轻咳了一夜。
  早上一起来,阿古便端了一碗“不云木”药汤过来。
  颜音捏着鼻子把那药喝了下去,便立刻掏出那汝窑的瓷瓶,倾出一颗香药来吃。已经是最后一粒了,颜音不甘心的用力晃了晃瓶子,见连渣子都倾不出来,这才惋惜的塞上了塞子,重又把那瓶子小心收好。
  “你会打弹珠吗?”颜音撸下手腕上的那串琉璃珠,对着阿古晃了晃。
  那串琉璃珠子浑圆精致,五光十色,看得阿古眼睛都直了,“会!这可是好东西啊,比我小时候玩的泥弹儿和石头弹儿可强多了!”
  “那你教我玩!”
  “好啊!你想学出纲还是打洞,我都会,我可是高手呢!”阿古说着,脸上泛着兴奋的光,似乎一下子小了好几岁。
  “好呀!现在就去!”颜音说着,拉起阿古的手便要出门。
  “小郎君,今天外面很冷,你身子不爽,就别出去了,今天歇一天,明天再玩好不好?”阿古急忙劝阻。
  颜音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一笑,“那我问你几个事儿,你说实话,我就听你的。”
  阿古有些好奇,“你说吧,我肯定说实话,咱明人不说暗话,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撒谎。”
  颜音略顿了顿,才开口说道,“之前城里送出来三千劳军女子,她们是来干什么的?”
  阿古微微红了脸,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颜音嘻嘻一笑,“就知道你不知道。”
  阿古的脸更红了,“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来伺候咱们这些军爷的嘛,我还上了两个呢!”
  颜音脸上微微有些变色,但却强自掩饰着,装作不动声色,“你少吹牛了!这种好事儿,哪里轮得到你这种军奴杂兵啊……”
  阿古听了,有些不高兴,梗起脖子大声道,“王爷从来对咱们这些奴籍士兵一视同仁,有什么好东西从来也没落下咱们,我那时候在王爷身边伺候,当然更少不了我这一份了!只不过伺候你之后就倒霉了,什么好东西也摸不到。”
  “那你说说,她们是怎么伺候你的?”
  阿古用左手食指和另外四指圈成一个圈儿,放在两腿中间,右手食指中指并作一处,在那圈儿中进进出出了几下。
  颜音脸一红,别过头去,装作浑不在意,“骗人!她们统共只有那么几千人,咱们大军十几万,怎么可能每个人都……”颜音说道这里,便说不下去了。
  阿古继续脸红脖子粗的分辩,“确实有些姿色好的被那些当官儿的挑去了,但还是剩下不少留给我们的,而且王爷一个也没要,不像崇王他们,一个人霸占了几十个,玩够了才丢给下面。”
  “是吗……你说父王一个也没要?”
  “那当然!那些庸脂俗粉怎么入得了王爷的眼,也就是帝姬这样身份尊贵的才配得上王爷。”
  听了这话,颜音的脸突然就冷了下来,一言不发,抄起斗篷便出了门。
  阿古觉得莫名其妙,也上来了脾气,便不拦他,也不跟出去伺候。
  颜音气冲冲的走了几步,见阿古没有跟上来,更是火大,索性便脱了斗篷,随手甩在地上,大步出了院门。
  一出门,颜音便被冷风吹得打了个激灵,想要回去,又抹不开面子。正趑趄着,突然拐角处冲过来一个男子,一身青布衣帽,四十出头年纪,他跑得很急,颌下的三缕长髯分开向两侧飘着,样子有些滑稽。
  那人跑到颜音身边,一把抓住颜音的腕子,气喘吁吁地问道:“那些孕妇在什么地方?”
  “什么孕妇?我不知道。”颜音答道。
  “你会汉话?!”那人又惊又喜,“那太好了,你给我做通译吧!”说完便不容分说,抱起颜音就跑。
  “放开我!”颜音一边大叫,一边用小拳头向那男子身上砸去。
  那男子伸出一只大手,一下子便把颜音的两只小手一齐握住了,“怎么这么凉?受了风寒?嗯?有病还穿这么少,真是该打!”
  “要你管!”颜音怒道。
  “吃了‘官桂杏霜香药’?嗯?还有一种奇怪的药味儿,从来都没见过的,那是什么?”
  “是‘不云木’,连这都不知道……”颜音撇嘴。
  “‘不云木’是什么?”
  “‘不云木’就是一种生在地下的小树枝,地面上看不到枝叶,像干枯的杨柳枝一样,又像牛蹄筋一样蜷曲着。我们源国人凡是受风寒、呕吐、腹泻等小病,便用它煎水服用。”颜音自幼体弱,打小儿拿药当汤水饮的,因此对于医药方面的见识,比同龄孩子多了不少。
  “哈哈!”那男子一笑,“你们源国人懂什么医术,不过是巫医胡乱开方,草菅人命而已!”
  颜音听他说源国不好,立刻不乐意了,“我们不懂,难道你又懂了?”
  那男子也不答话,只是用两根手指,在颜音脉搏上,时轻时重,时缓时急的不断摸索。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七、生生不生烦忧扰

      “你这是从胎里带来的病,出生便未足月,心肾两虚,气血两虚,体虚畏寒,手足不温,小便清长频数,经常耳鸣头晕。若劳累了,腰便下坠似得痛,像是被条腰带束着,仰面躺着时,没法直接坐起,须得转侧之后徐徐起身。由肩至背,由腰至尾,常觉僵硬强直。左右肋缘,常觉疼痛,唯有卧床可以略略缓解……”那男子如竹筒倒豆一般,一条条说个不停。
  颜音听得张大了嘴巴,惊讶万分。很多症状,他自小便有,但便是亲如娘亲,也未必能说得这么详尽,这个人只是切了切脉,便能说的一丝不差,简直神了!想到这里,颜音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戴神医,戴子和!对不对?”
  “哈哈!什么戴神医,大夫而已……”戴子和笑道,“你这症候,不能轻忽,须得从现在开始调养,将来岁数大了,调养起来就会麻烦许多。待过几日闲了,你来找我,我给你好好开个方子。”
  “嗯!”颜音点点头,一脸崇拜的看着戴子和。
  两个人口中说着话,戴子和脚下却没闲着,一路小跑着,一个个院落找了过去。
  终于,前面那个院落中隐约飘来了药香。戴子和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踹开了大门。
  “住手!快住手!”戴子和大吼道,“快翻译啊!”戴子和轻轻拍了拍颜音的小脸。
  颜音尴尬一笑,学着戴子和的语气,把那几个字用女直话吼了出来。说完自己也觉得有趣,抿着嘴轻轻笑了。
  “乖!这就对了!”戴子和轻轻捏了捏颜音的脸,以示夸奖。
  院子中几个炉灶中都熬着药,几个源军军医正在忙碌着,听到两个人的吼声,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住了。
  “你们这些虎狼药,不能随便给孕妇吃!会要人命的!”戴子和吼道,一边说,一边上去一一掀翻了那些药锅。
  这一次颜音不待戴子和示意,便大声翻译了出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有趣,咯咯笑出声来。
  那些军医被戴子和的气势震慑住了,又知道颜音是益王之子,更是不知所措,呆若木鸡。
  “孕妇在哪里?带我去诊脉,用我开的方子给她们下胎!你们听我的吩咐,快去准备热水,越多越好!“
  颜音把这一句翻了出来,便有一个军医带着两人,推门走进了室内。
  室内很是暖和,打着地铺,十几个女子或躺或坐,歪在上面,气色都是病恹恹的,还有人在轻声啜泣,以帕拭泪。
  戴子和一进来便放下了颜音,抢到最近的那个女子身边,拉过手臂诊脉。
  “你们那破药,给几个人吃了?”戴子和怒道。
  颜音转头用女直话去问那个军医,但言辞上却缓和了许多。
  那军医躬身恭敬地回答,“尚未给她们服用。”
  颜音依言说与了戴子和。
  戴子和轻哼了一声,“幸亏来得及时。”又转头对那军医吼道,“看着干嘛!还不快去磨墨!不然怎么开方子?”
  那军医吓得身子一震,颜音不由得想笑,忙轻声对那军医说道,“他让你磨墨。”
  “你会写字吗?”戴子和柔声问颜音。那神态语气,跟刚才如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会!”颜音重重点了点头。
  “那我说汉话药名,你能写成女直文吗?”
  “那不行!”颜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很多汉药,是没有对应的女直文的,所以女直的药店里面,药柜上写得都是汉字,你便用汉字开方子就好,他们会照方抓药的。”颜音说完,又用女直话询问那军医。
  见那军医连连点头,戴子和这才咧嘴一笑,“这倒是省事了。”说着便提笔开方,一式两份,一份交给那军医抓药,一份交给那孕妇,要她拿好,药抓来后要核对方子,以免弄错。
  戴子和就这样一个病人,一个病人的看过去,笔下如飞的开着方子,百忙中还不忘对颜音说,“小兄弟,多谢你了!你赶紧回去吧,回去多穿点儿衣服,净饿两顿,多喝热水,风寒便会好转的,倒不用服药,”
  “我在这里看着好不好?我不会捣乱的。”颜音轻声。
  戴子和摇头,“等下她们服了药便会小产,污血死胎,都是大污大秽之物,男子见之不吉,你还是回避吧。”
  “可是你也是男子,怎么不回避?”
  “我是医者,纵然不吉,也要守护病人。”
  “若是小产大出血,你能医吗?”
  “服了我这药,不会大出血的,若服了那些蠢货的虎狼药,可就未必了。”
  “我是说……如果大出血了,你能保住她们的命吗?”
  “世间没有十成十管保没事儿的医生,但是若我在,应该不会有事。”戴子和微笑颌首。
  颜音点点头,轻声说道,“若娘出事的时候,有你在就好了……”
  “你娘是因为小产大出血去世的吗?”
  颜音又点点头,眼中涌起了水汽。
  戴子和叹了口气,“你回吧……在这里看着,徒增伤心,”
  颜音摇头,“我不走,万一那些军医有些什么状况,同你说话,你又听不懂,怎么办?”
  戴子和见颜音一本正经说得认真,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便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给她们打胎呢?让她们生下小宝宝不好吗?”颜音又小声问道,似乎生怕惊扰了病人。
  戴子和长叹一声,“她们怀的,都是原配夫君的孩子,如今已经从了源人,崇王有令,之前汉人的骨血,便不能留了。”
  此言一出,众女子一片呜咽之声。
  颜音腾地红了脸,大感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我回去了……”颜音小声说道。说完,便逃也似的跑出了这个生与死相互纠缠的院子。
  颜音一路走回自己的下榻之处,行到半路,忽听隔着墙传来说话声,却是小孩儿的口音。
  “佛郎哥哥!我也想要玩!”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
  “咱们统共就这么一根绦子够长,只能做一个挑线花绳来玩,你让玉郎和蝶哥儿先玩,然后你再玩。”说话的人想必是那个佛郎,听起来岁数大些。
  颜音知道那挑线花绳是用一个绳子,两头并在一起打个结,做成绳圈,两个人用手指翻出花样来的玩意儿,他小时候也曾玩过,但嫌弃这游戏太过女气,已经有两三年不碰了。
  “他们什么时候玩儿完了啊?”先头那声音又问。
  只听啪的一声巴掌声响过,那孩子哭了起来,另一个声音厉声斥道,“浑说什么?这种不吉利的话也是说得的?”
  “佛保!好好的打金郎做什么?他小孩子不懂事,有口无心,何必打他。咱们兄弟都这样了,你还要这样自己人伤自己人么?”说话的还是那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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