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烬余录-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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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古!”颜音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你回来了!”
“嘘……”阿古把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轻声说道,“小点声,帐篷外面有人。”
“你回来了,他们没怀疑你吗?”颜音轻声。
阿古面带微笑,轻轻摇头,“没有,多亏了小郎君照拂。”
“那就好……”颜音长出了一口气,“他们若问你,你只管实话实说那药是从军医那里拿来的,珠儿来过车子附近,可能是她拿走了便是。你昨夜醒来,发现我不在,便四处去找我,这么说,两下里便对得上了。”颜音生怕阿古说了什么话,和自己所说有出入,坏了事,忙忙地叮嘱阿古。
阿古点点头,眼里有了泪,恨恨说道:“我就知道那小妞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双贼眼,透着精明,倒像是二三十岁的老妖精,根本不像六七岁的小女孩!你对她这么好,她居然害你!”
颜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午后了。”
“父王回来了吗?”
阿古点点头。
颜音撑起半个身子,急切的问:“那……人抓回来了?”
阿古摇头,“那些人见追兵赶上来,便四散逃了,听说有几个女的被抓回来了,但是那太子康茂却逃过了黄河。”
“哪几个女的?”颜音又问。
阿古摇头,“不清楚……”
颜音眼中一暗,不再做声。
阿古见颜音神情黯然,又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急得抓耳挠腮,半跪在床榻前,轻轻唤着,“小郎君……你别担心,那康茂跑回去,翻不起什么大浪,张国昌是亲着我们的人,他已经称帝,断不会轻易将皇位交出去的,让他们两个打去吧!狗咬狗,一嘴毛,我们隔岸看把戏。”
颜音轻轻摇头,“你不知道那康……康茂是什么人,他是一定会重新坐上皇帝宝座的人。”
“那也不是你的错,你不必——”
阿古还没说完,此起彼落的杖声和阵阵惨叫便传了过来。
颜音一惊,颤声问道:“这是在打谁?”
阿古轻声,“看守宗姬和康茂的那几个弟兄,王爷下令……杖毙……”
颜音身子一抖,睫毛轻颤了几下,喃喃道,“父王……父王一定不会轻饶我的……”
阿古轻轻抓着颜音的手,柔声说道,“别担心,你就说那刀子是我给出去的,药也是我弄来给他们的……”
“你疯了!”颜音撑起半个身子,“我这是无心之过,父王就是要罚,也不会太重,但你这身份就不同了,搞不好也会跟他们一样的!”
“那又怎样,反正也没人在乎……”阿古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我在乎啊……”颜音说着,反手抓住了阿古的小臂,像是生怕他跑去自首似的。
阿古却是眉头一皱,猛地缩回了手。
“你手臂怎么了?”颜音问道。
“没什么……”阿古躲闪。
颜音却趁阿古不备,突然撸起了阿古的袖子。
那半截手臂上,一道一道,尽是纵横交错的青红肿痕。
见伤疤已经被揭开,阿古反倒是不躲了,只那么呆立不动,怔怔看着那些伤痕。
“这是怎么弄的?”
“呵呵。”阿古无所谓的一笑,“我爹打的。”
“为什么?因为你违反军规,偷跑回家?”
“呵呵……才不是!是因为我没用了……”阿古还是笑。
颜音眨着眼睛,静静看着阿古,等他继续开口。
“也没什么……我还没到家,便看到了娘的坟,我娘……已经在三个月前就去了,可怜她这辈子也没等到我用自己挣得钱给她买的药……我本想在娘坟前哭够了就回来的,却不知道被什么蒙了心,想要去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吵了他们睡觉了,他们便一脸的不高兴,我突发奇想,骗他们说自己受了伤,腿上落了残疾,已经不能再打仗,被谴退了。他们居然不是先问我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只是问有没有赏赐。当时我的手已经伸在怀里抓起了这几个金纽子,听了这话,又放下了,他们根本不配!”
阿古说着,便摸出了那几个金纽子,托在手里,“还给你,用不到了……”
颜音摇头不接,“既然给你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阿古默默缩回了手,将那几个金纽子攥得紧紧的。
“就因为这个,你爹便这样打你?”
“是啊……”阿古长叹,“我说没有赏赐,他便觉得他当年送我去当军奴赌错了,没挣到脱籍文书,也没有赏赐,还要养着个残废,他不甘心,便认为是我没用。这样没用的残废,是不配活在世上的,不如打死了干净。”
“怎么能这样?!”颜音愤愤不平。
阿古反倒是安慰颜音,“这没什么,也算人之常情吧?你那位‘太子哥哥’不也是一样吗?残疾了,便被老子当成棋子,去换那个更受宠的孩子的命。”
颜音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再度开口,“你回去上药,不必在这伺候了!”颜音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是冷硬,“事实是怎样便是怎样,我不许你对父王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四、军中笞楚流言乱
颜音并不是第一次看到杖毙这种刑罚,但却从来没有如此接近的直面死亡。
五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横陈在颜启昊的大账前示众。那不成人形的尸体像是破碎污秽的布偶,四下里流淌的血已经微微干涸了,腥气反而更浓郁,让人想要作呕。
颜音的双腿,不由自主的微微发着抖,但一想到周围都是层层叠叠的兵卒将校,不能让他们看了笑话,只能尽力克制。
颜音的身侧,是一具漆黑的刑床,上面似乎还隐隐散发着血气,颜音知道,这大抵是为自己准备的。
大帐内,颜启昊听完王宗慎的汇报,紧紧皱起了眉头,“那……军中还有哪些物议?”
王宗慎张了张嘴,想说,又止住了。
颜启昊左右看了看,见帐中只有贴身的几个亲兵,并无外人,便有些不耐烦,“你只管说便是,有什么说什么,这里没有外人。”
王宗慎又是一躬身,迟疑的说道,“军中传言,说小郎君和那个小宗姬有了私情,甚或有了苟且之事,所以小郎君才去帮他们,小郎君……这是中了美人计了……”
颜启昊猛地一拍桌案,“什么人这样嚼蛆?他还是个孩子,能做些什么?!”
“是,是……”王宗慎连连躬身,口中唯唯,“要不要属下去彻查此事,把为首造谣的几个抓来处置?”
颜启昊摇了摇头,“不必了,总归是颜音言行不谨,给人落了口实。”
“是,是……军中的这些汉子一向是这样,便是天上飞过一只母雁,他们也要说上半天荤话的,倒也不能全怪小郎君。”
颜启昊点点头,不置可否。
王宗慎又试探问道,“小郎君还在账外候着,该怎么处置?”
颜启昊拧着眉迟疑了片刻,“打吧!”
听了这模棱两可的两个字,王宗慎一头雾水,但见颜启昊表情狰狞,又不敢问,竟是微微躬身,便要领命。
颜启昊心中大急,想找个台阶下,怎奈王宗慎就是不懂得给。
若是……蒲罕在便好了,他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猜到自己心意的人,甚至,自己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思,他便早已知道的一清二楚。
颜启昊深深一叹,这次攻赵,虽是大胜,但也损失惨重,十五万大军三停中去了一停,自己也失了左膀右臂,蒲罕死于变乱,铁鹞子军指挥使离野死于攻城,剩下的这些人,没有一个顺手的,聂特木骁勇善战,但是贪酒好色,不够稳妥,这王宗慎倒是谨慎细致,但毕竟是渤海国降将,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劲头,也真让人看了郁闷。便是身边这几个亲兵,也没有特别伶俐干练的……
听了颜启昊这一声叹,倒让王宗慎怔在了那里。
正这时,账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人,跪倒在地,嘶声叫道,“王爷!打不得!小郎君年纪幼小,身子又弱,这阵子一直生病,可禁不住军棍啊!两板子下去,就会要了他命去!”正是阿古。
颜启昊见有人求情,长出了一口气,看向阿古的眼神中,甚至带了一丝感激,但口中还是咬牙说道,“换小笞,给我打!”
王宗慎躬身问道,“打多少?”
颜启昊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掐入了肉里,那小笞本是父子主奴之间的刑罚,军中自来便没有用过,打少了,这顿打便像个笑话,打多了,又不知道这孩子受不受得住,心中反复掂对了半天,方吐出这么一句话:“打吧,打到他认错求饶为止。”
颜音见王宗慎走出大帐,脸色阴沉,心中便一凛。
王宗慎也不跟颜音搭话,只是低声在行刑官耳畔私语着。
那行刑官得了令,转身去了。
颜音终于耐不住,对王宗慎说道,“我要见父王!”
王宗慎摇头,“王爷并没有说要见你。”
颜音眼中一暗,抿起嘴巴,不再开口。
那刑床太大了,颜音趴在中间,四边都够不着,显得那样弱小伶仃。
颜音伏在那里,嗅着刑床上的大漆气味和隐隐的血腥,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日汴水冰面上,被蒲罕摔死的那尾鱼。
两个兵卒上来,按住了颜音的双肩。
颜音只觉得别扭,忙道,“别碰我,我不会动的。”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轻摇着头,只是不信,但看到颜音那一双明眸中满含的祈求,却又不约而同的放松了手,只是虚虚的摆了个样子。
身后,又有两个兵卒上来,撩起颜音的衣襟,便要褪他的裤子。
“不要!”颜音忙用手去挡。
“小郎君,军中的规矩,受杖必须去衣。”行刑官弓着身子,轻声说道。
“真的吗?”颜音不敢相信,撑起半个身子,抬头看向王宗慎。
见王宗慎轻轻点了点头,颜音一下子泻了气,乖乖平躺下来,一动不动的任由摆弄,只是一张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周围一片死寂,似乎大家都在屏息看着,这让颜音更觉羞耻,这种羞耻,甚至让他忘了即将到来的痛楚。
颜音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这是规矩,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已经做错了事,若再不守规矩,父王一定会更生气。”
就在颜音觉得身后一凉的同时,周遭传来一片低低的声音,像是惊呼,像是咋舌,像是赞叹,也像是惋惜,说不清道不明。
粉装玉琢,美得像个女孩儿的颜音,此时静静横陈在漆黑的刑床上,一尘不染的白衣舒展开来,像一只垂死的白鸟,身后那一片雪一样的肌肤,仿佛隐隐发着光,这样的美好,让人不忍去打碎。那些惊呼的人,或是震惊于这样的美,或是惊讶于颜启昊的铁面无私,又或是转着军中常见的,关于男色的那点龌龊心思,总之是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那声音的余韵还未散尽,便听得啪的一声,那一抹皎洁无暇中,瞬间便染上了一线绯红,随即,随着一声声脆响,那抹绯红渐渐扩大,越来越深……最终,数点鲜红从那绯红中挣扎了出来,点在雪白的衣襟上,像是雪中绽放的红梅。
周围始终都此起彼落着那样的低呼,带着惋惜,也带着惊讶。但始终都没有听到那鞭笞下的孩子,发出过一丝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五、不悔当初赤子心
颜启昊在账中,漫翻着军报,但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耳中被那接连不断的鞭笞声充盈着,心中像是被一把钝刀子割着,隐隐的痛。
“怎么还没停?”颜启昊心里想着,口中便不知不觉的溜了出来。
阿古正急得抓耳挠腮,听了这话,腾地跳了起来,飞奔了出去。
颜启昊心中一喜,心道这小子倒是伶俐,假以时日,俨然便是音儿的蒲罕。
阿古冲出大帐,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只见颜音伏在刑床上,一动不动,下身的白衣上,斑斑点点都是鲜血。
“住手!”阿古顾不得回去向颜启昊禀报,便自作主张喝止了行刑。
“没看见小郎君晕过去了吗?!”阿古大吼着,冲到刑床傍边,去探看颜音的鼻息。
身后排山倒海的痛潮水一般褪去,本已半昏半醒的颜音心头有了一丝清明,缓缓睁开了眼眸,却见阿古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眼前左右摇着,嘴里却在念叨,“哎呀!小郎君的气息很微弱,这可怎么办?”
颜音会意,嘴角微微翘起,又闭上了眼睛。或许是因为知道不会再挨打了,心头一松,颜音倒真的昏睡了过去。
听了阿古这话,王宗慎也慌了,忙吩咐人找来担架,将颜音七手八脚的抬入颜启昊大帐。
看到颜音满身是血的被抬了进来,颜启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