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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梦华烬余录-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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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朱泽连忙制止,随即又低声说道,“小三郎君,你这次来过之后,以后便不要来了,也别跟我走得太近,别让皇上觉得你受了我的教唆。记着你答应我的事情,不要急,寻个合适的时机,劝谏劝谏皇上,便是帮了我大忙了,我在泉下,也会感激你的。”
  “可是……杖毙很痛很痛的……”
  朱泽凄然一笑,“怎样死不是死,一咬牙一闭眼,忍过去也就是了。”
  颜音含着泪,脑中浮现出之前多次见过的杖毙的情形,连连摇头,“那不一样的,怎么会一样……那很痛的……”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宣明门上,是颜启晟与文武群臣,宣明门下,是里三层外三层观刑的禁军、侍卫和内侍。更有一些宗室贵戚子弟,带着从人,一边哗笑寒暄,一边等着行刑。似乎即将到来的不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死刑,而是一出新奇的杂剧戏法一般。
  那六尺长的铁叶枷已经被卸下来放在一边,朱泽披头散发的伏在那漆黑刑床上,看不清面容。
  人从中,突然钻出来一个小小身影,穿着明显偏大的内侍装束,帽子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容。只见他闪到了刑床侧畔,似乎摆弄了一下朱泽的头发,说了几句什么,随即便被维持行刑秩序的侍卫撵走了,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那小小的身影穿过人丛,低着头,疾步走入了宣明门,进入了后宫,转过墙角便不见了。他并没有发现,城楼上的颜启晟,双眉紧锁,疑惑的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朱泽伏在刑床上,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酷刑,头脑昏昏沉沉的,心头一片空茫,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似乎所有的想法都已经被掏空了。颈中的伤,像被一把钝刀子割着,一跳一跳的疼……朱泽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头被割了下来,重又被缝在腔子上,以便重新品尝一次杖毙的滋味。
  突然,朱泽只感觉得唇间一凉,似乎有人在把什么东西往自己嘴里塞,鼻端传来一股浓烈的药香,朱泽猛然清醒了过来,想要扭动颈子去看看怎么回事,但颈中的伤实在太重,一时竟动弹不得。
  “含在嘴里,不要咽下去。”耳畔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是颜音!
  朱泽开启双唇,含住了那药丸。
  “外层是鬼代丹,慢慢含化,就不会觉得痛,内层蜡丸中是毒药,若实在受不了时,便咬破蜡丸。”
  话音一落,朱泽便感觉到身边那个人飘然去了。朱泽有点恍惚,一时不能确定刚才听到的声音是真实,还是幻象。但口中浓浓的药气和喉中的苦涩却很分明。只片刻,颈中的伤似乎便不那么痛了,只是钝钝的有些酸麻。
  御书房内,明亮如昼的灯火中,颜启晟侧着头,略带玩味的看着颜音。
  颜音正在磨墨。只见他右手持墨,左手揽着袖子,全神贯注,一丝不苟。那朱墨,在雕刻着苍龙教子的青石砚中,一圈一圈漾了开来,倒像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音儿……”颜启晟缓缓开了口
  “父皇。”颜音放下手中的墨,恭谨侍立。
  “今儿个宣明门前杖人,你没去看热闹吗?”
  “没有……”颜音低下头,小声答道。
  “为什么不去?你这么不合群,别人自然会加更排斥你。”
  “我……”颜音抬起头,眼中微微有些水意,“那种事,太惨了,我不忍看……”
  “你不看,就可以当事情没发生吗?你这是自欺欺人罢了。”颜启晟笑道。
  “孔子曰‘君子远庖厨’,不也是因为不忍见到杀生吗?”
  颜音这一问,倒把颜启晟问住了,他尴尬一笑,又问,“你腰间这个瓶子倒好看,是汝窑的吗?”
  “是。”颜音点头。
  “拿给朕看看。”
  “是。”颜音依言解下那瓶子,双手递了过去。
  颜启昊拔下瓶口的塞子,放到鼻端轻嗅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颜音迟疑了,说是口香吧,这么浓的药气,根本瞒不了人,呆了片刻方小声答道,“是药……”
  “什么药?”
  “嗯……暖身子的药,服了便不觉得冷。”
  “是吗?”颜启晟玩味一笑,“这药倒是新鲜”说着,便倾出一粒在掌心里。
  颜音额头见汗,抬起头急切地叫了一声,“父皇……”
  “我试试。”颜启晟说着,一扬手,便把那药丢入了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鬼代丹
  治打着不痛
  无名异【研】   自然铜【醋淬研】
  没药【研】    乳香【研】
  地龙【去土】    木鳖子【去壳各等分】
  右为细末炼蜜为丸如弹子大温酒下一丸打不痛———《居家必用事类全集》。感觉……不一定有效果吧
    
    ☆、一百二十二、人间极宠皆祸兆

      颜音大骇,大叫道,“父皇!不要!不要——!!快吐出来!”见颜启晟口中已经空无一物,竟不顾礼仪,跳着脚冲到颜启晟身前,要将手伸到颜启晟嘴里催吐。
  颜启晟神臂挡住了颜音的手,笑道,“音儿,你这是做什么?怎的如此无礼?”
  颜音急得满头大汗,哀声说道,“父皇!快吐出来!快吐出来,那药……有毒!”说完,竟全身瘫软,萎顿在地。
  颜启晟微微一笑,摊开手掌,掌心中端端正正,恰是那枚朱红色的丸药。
  颜音眼睛一亮,大喜过望,“父皇,您没吞下去?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颜启晟不说话,依然那么笑着,看着颜音。
  颜音突然明白过来,跪正身形,深深叩首,沉声说道,“颜音……死罪。”
  “说吧。”颜启晟淡淡说道。
  “说什么呢……”颜音有些茫然。
  “没有人教过你宫规吗?”
  “教过……”
  “御前携带毒药该当何罪?”
  “谋叛,十恶之罪。可是……”颜音提高了声音,“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随身携带毒药,意欲何为?”
  “我只是……只是一次炼制了好几枚,怕人误服,也怕人知道,只得随身带着。”
  “你为何要炼制毒药,莫非是图谋不轨?”
  “我没有!”颜音想要解释,张了张嘴,却又咽了回去。
  “音儿,到现在你还不肯对朕说实话吗?”颜启晟叹道。
  这一声“音儿”,含着深深的失望,颜音不禁为之动容,“父皇!”颜音抬起头,眼中含着泪,“杖毙……太残忍了,我不忍心,眼看着一个人受那样的苦……所以我炼制了鬼代丹,吃下去,便不觉的疼了。我又担心药效不够,在里面裹了毒药……”颜音一边抽噎,一边陈说。
  颜启晟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方徐徐开口,“御前带毒是一条罪,还有呢?”
  颜音略想了想,方答道,“御断杖责,乃至杖毙,是国家典刑,任何人不得徇私舞弊。”
  颜启晟一声长叹,“道理你都懂,但是却屡次明知故犯,朕也不知道该怎么罚你,才能让你守规矩,都是朕太宠你了,才把你惯得如此胆大妄为……”
  颜音深吸了一口气,方鼓足勇气说道,“并不是我胆大妄为,而是这刑罚太惨无人道。人死不能复生,夺人性命,已经严厉的惩罚了,斩首,绞刑,腰斩,怎样不可以?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人?父皇……父皇,可不可以……将它废止?”
  “哼!”颜启晟一声冷笑,“你们师徒两个,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逼朕废除殉葬,一个逼朕废除杖毙,一个比一个胆子大,打量着朕舍不得杀了你们吗?!”
  颜音身子一颤,僵在了那里,半晌才徐含泪说道,“我知道犯了死罪,请父皇按律惩处,但是……父皇,能不能暂时留我几日的命?我听说冬至时,父王会回京参加祭天典仪,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远远的看一眼也好……求您了,父皇……”说罢,颜音已经泣不成声。
  颜启晟微微一笑,“哪个说要杀你了?”
  “啊……”颜音抬起朦胧的泪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颜启晟。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颜启晟沉声。
  颜音仰着头,眨着眼睛,焦虑地等着颜启晟的下文,一双睫毛上泪水盈盈,惹人怜爱。
  “罚你扮作女装,入洗衣院。”
  “啊?!为什么?”颜音很是吃惊。
  “你若愿意依然穿着现在的装束,对人说你是益王幼子,就这样入洗衣院,也由得你。”
  颜音的睫毛闪了两下,垂下了头。是呀,父皇这么安排,分明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犯了错,避免让父王蒙羞,是为自己好……想到这里,颜音重重扣下头去,“颜音,谢恩!”
  待颜音转身出去,颜启晟拈弄着那枚朱红的丹药,沉声吩咐道,“传戴子和觐见。”
  晨光乍现,洗衣院侧门前的青石街道上空无一人,淡白的雾色被拨开,一高一矮两个浅灰的人影渐渐清晰了起来。高的是一个高大的内侍,矮的是个小孩儿。那小孩儿缩着肩膀,像是很怕冷的样子,一头长发没有束起,在身后摆荡着。
  吱呀一声,侧门开了,门内挤出来一个矮胖妇人。
  “就是这孩子吗?”那妇人的声音很粗,如同男子。
  “是呀!”那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
  “才这么一丁点儿,是哪个娘娘的养女吗?犯了什么过错?”
  “那倒不是,听说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却不知犯了什么事儿。”
  “皇上跟前?你莫骗我,皇上跟前除了你们这些没卵的有几个岁数小的,哪会有这么小的宫女?”那妇人说话十分粗俗。
  “这咱就不知道了……”那内侍神秘一笑,用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你怎么着也得多少透点儿消息,不然我怎么处?”
  那内侍俯在那妇人耳边低声说道,“这孩子是六宫都总管亲手交到咱手上的,只说了一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那妇人皱着眉头重复了一遍,迟疑地问道,“那就是……翻不了身了?”
  那内侍一声冷笑,“您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不懂听话听音?若是寻常人,会劳动都总管亲自过问?会在皇上身边伺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意思就是一切按规矩办,不可有一丝一毫违了规矩,否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妇人打了个冷颤,不敢再问,忙拉着颜音转身进了门。
  颜音只觉得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热呼呼汗津津的,像个煮熟的猪蹄,鼻端又充斥着浓烈而廉价的脂粉香,便无端觉得脏,于是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那妇人脸上掠过一丝嫌恶,随即又绽放出一幅笑脸,开口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颜音不会撒谎,又不能告诉她自己的真实身份,想着颜姓是国姓,断不能说出口,否则那妇人便知道自己是宗亲了,慌乱中只得说道,“我……我单名一个音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二十三、一树梨花压海棠

      “那你姓什么?”那妇人皱起了眉头,心道哪有人只说名字不说姓氏的,这孩子是故意戏弄自己不成?
  颜音不能说实话,一时又编不出什么谎言来,急得鼻尖冒汗,只得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那妇人哧地一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莫非是个痴儿?”未等颜音搭话,她又自说自话的接道,“再不然就是下奴的家生子儿,主家没有赐姓?”
  “我才不是!”颜音气愤地大声说道,说完便抿起嘴巴,扭过头去,再也不看那妇人一眼。
  那妇人见颜音轻视自己,不禁大怒,眼珠一转,笑道,“小妹妹这身袄裙可真厚实,看热得这一脸汗,来,先宽宽衣服吧!”说着,便动手去剥颜音的衣服。
  颜音身上这身紫菱丝麻袄裙是簇新的,里面絮的是上好的丝绵,虽比不上裘皮轻软暖和,也算是上等货色了,但饶是如此,颜音依然觉得有些寒冷。
  颜音不肯脱衣,死死地抓住衣襟,那妇人便用力去扳颜音的手指。
  颜音人小力弱,眼看不敌那妇人,便一咬牙一狠心,朝那个紧抓着自己前胸衣襟的肥胖大手一口咬了下去!
  “啊——!你这属狗的小贱人,竟敢咬我!”那妇人惊叫一声松了手,左手握着右手腕子,不断甩着手,连声呼痛。那馒头一样的肥厚手背上,清清楚楚印着两排牙印,几乎要渗出血来。
  颜音正使着力,没防备那妇人突然松手,身子便失去了平衡,向后坐倒在地。
  颜音用手撑地,刚刚站起身子。却不妨那妇人一掌打来,重新又被打倒在地。
  左颊火烧一样痛,左耳轰鸣,喉中一阵咸腥,上唇一热,却是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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