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联袂之蒹葭-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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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君视臣如手足,臣侍君如心腹,多么美好的一句话啊!就为了这一句,臣粉身碎骨也值得了!风卷着黄沙漫天,吹干了李卿琦干涩眼中刚要益出一滴泪。
徐徐的晚风吹落了一地桂花,满满的清凉馨香,溶溶的月色中,墨雨静静放下茶杯,看着对面眉头不展的卫博远,轻轻道:“你怎么这个时辰来找我?”
几日不见,卫博远清减了许多,虽没减他身上读书人特有的孤雪瘦霜风姿,清隽的脸颊上却带着阴郁的神色,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眼下我也不知去找谁。”
墨雨夹了一块桂花糕到卫博远面前的小碟子里,蹙眉道:“是隆儿又闯祸了?”
卫博远摇摇头,他都快一日没去东宫教隆儿了,他只觉得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该如何说,他低声道:“隆儿很乖,只是……”
墨雨举起茶杯优雅地抿了一小口,上好的雨前龙井,却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他丹凤水眸里闪过一缕疑惑,问道:“你最近瘦了许多,怎么,家里出事了?”
卫博远点点头,又摇摇头,叹气道:“家里的事,我向来不大管。前朝动荡,让我也不知该如何帮忙。还有就是……”还有就是不知李卿琦到底怎么样了?!他那日虽写了一封谴责信,之后却得到了卿琦拿自己换了五万大军,前去做战俘去了北凉。得到这个消息,他惶恐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他不仅误会了卿琦,还对皇上隐藏了消息,一时间却再也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辗转了几日,心乱如麻。
墨雨静静一挑眉,轻声道:“就是……什么?”
卫博远微微哆嗦地握着茶杯,半盏茶的功夫才稳下心,他默默道:“没什么。”
墨雨无声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认真道:“博远,我们自幼世交,你还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
卫博远仰头看着明月,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觉得这事应该跟皇上说。”
墨雨哑然失笑,淡淡道:“那你就坐这儿等会,皇上忙完一定会回泰和殿,无论多晚。”
卫博远呆坐了半响,有一朵黄色的小桂花飘进了他的茶杯中,泛起点点涟漪,他才唯唯诺诺道:“维哲,你说,爱是什么感觉?”
月光照着墨雨的侧脸,他露出了一个倾城的笑容,淡淡道:“你若是问我爱皇上的感觉如何,我倒是可以回答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好友,他清凌凌道:“爱上他之前,就好像自己在茫茫无垠的水中飘荡,遇到了他,就上了岸边,心被填得很满,感觉很踏实。”
卫博远重重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我有时候确实羡慕你和皇上的一往情深。”
墨雨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聪慧如他,已偷偷猜出了事情的端倪,他弯了弯嘴角,抿嘴掩过。拿起茶杯,对着天边的月,看着月的倒影,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道:“你和你夫人不是举案齐眉,恩爱异常吗?如今你也为人父,也该有个做家严的样子。”
卫博远低头看着杯中桂花,沉声道:“举案齐眉?跟演戏一般。”
墨雨无声地笑了一下,淡淡道:“人生如戏,你什么时候把你儿子带过来给我见见?对了,满月后的名字叫什么?”
卫博远有些漠然道:“叫卫政涵,是我家老爷子起的,他还是个就会哭的娃娃,你真的想见见?”
墨雨晃了晃茶杯,搅乱了一杯月色,认真道:“涵者,谓浸润渐渍也。传训容,谓借为含。谓之积兮繁其疏,搜罗以虚;谓之枵兮辅其储,涵潢乃潴。是个好名字。”随即温和笑道:“隆儿当初不也是个奶娃娃,你看他都长那么大了,已经有了几分俊逸少年的模样。”
卫博远定定地看着墨雨,道:“维哲,你待隆儿真好,几乎视如己出。就算他亲娘活着也不过如此罢!”
墨雨笑了笑,道:“我喜欢隆儿,他像一道雾霾中绚烂的日光,照亮了我们所有人的心。”
卫博远皱皱眉头,沉吟道:“有时候皇上跟臣说,你太纵容隆儿。”
墨雨咬了一小口桂花糕,皱眉道:“真甜,隆儿怎么总吃这么甜的东西?”听罢抬起头,清冷道:“隆儿还小,可以慢慢教,事实证明,那孩子像极了皇上,带着几分倔强的气性,有时候说的太过,反而不利。皇上只一味会严厉,两个人还一个性子,隆儿没上蹿下跳专门跟皇上对着干就不错了。”
卫博远想象了隆儿跟皇上对掐的情景,忍不住笑了一下,道:“以此两全生,父子欢如故。何不上明君,青旌当金铸。”
墨雨美目一扬,突然话锋一转,干脆利落道:“博远,你在想卿琦么?”
卫博远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
墨雨微微一笑,低低道:“博远,你最近整日魂不守舍,听说,对诗的时候,你还吟了一首情诗。你糊弄糊弄隆儿和宁止还行,他俩小根本不懂,你还想糊弄我吗?”
卫博远喃喃道:“这是谁说的?”
墨雨眸里蹿出道狡黠之色,低声道:“隆儿让我给你请御医,说你吟诗后身体不适。我也不会管闲事,倒是你,怎么想的?”
卫博远老脸羞红,压低嗓音道:“前几日,有人给我送了一封密信,里面皆是揭发卿琦与靖康王不正常的勾当,我一怒之下烧了那封信,给卿琦写信质问。然后……”
墨雨接口道:“然后卿琦就去议和了,是吗?”
卫博远诚惶诚恐地点点头,小声道:“我觉得自己误会了他。”
不是冤家,不聚头。墨雨手指微抬,撑住下颚,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掩住了深深的沉思,他轻声道:“这我也不知道,你等卿琦回来,你自己亲自道歉吧!”
卫博远重重叹气道:“我已不知该如何跟皇上开口了。”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威严的声音响起:“不用开口了,朕早就知道。”
卫博远惶恐转身,只见玄熠不知何时站在桂花树下,月色朦胧中,看不清皇上此时此刻的表情是什么,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掀起袍角就稳稳地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注:1、《北凉歌》作者:烽火戏诸侯
2、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出自《己亥岁感事》唐 曹松
3、僭始既涵出自《诗·小雅·巧言》。按,谓浸润渐渍也。传训容,谓借为含。
4、唐 陆龟蒙 《自怜赋》:“谓之积兮繁其疏,搜罗以虚;谓之枵兮辅其储,涵潢乃潴。”
5、以此两全生,父子欢如故。何不上明君,青旌当金铸。赠申孝子 【宋】 作者:赵士礽。
…………………………………………………………………………………………………………………………………………………………………………………………………………………………………………………………………………博远啊博远,本年无良的觉得,所谓道歉就是用身体还,你快去吧!
☆、第65章 世事茫茫难自料
月光微凉;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晚风吹过,卷起漫天飞舞的桂花,杳杳如烟雾。
玄熠从树下信步走出,一身尊贵金黄色龙袍;把他显得威风凛凛;他负着手;沉声道:“博远;从小到大,你有什么能瞒过朕的吗?”
卫博远平跪在地,面色灰白,他低声道:“是,臣从未能成功瞒过皇上。”
玄熠径直走到墨雨身边,低头吻了吻他的长发,淡淡道:“这么凉的天,你怎么穿这么少?”
墨雨轻轻打了皇上一拳,冲着跪着的博远努努嘴,暗示皇上地上还有人跪着,哪知看着玄熠竟然一下坐在石凳上,自顾自地开始吃桂花糕,不由得心焦地用鞋尖踢了一下皇上的小腿。
玄熠抿了抿薄唇,冷哼道:“你别再踹朕了,明知故犯的家伙,让他跪着反省下。”
风吹乱了墨雨的青丝,他轻轻叹了一声,丹凤水眸含嗔地看了皇上一眼,摇摇头,蹙眉道:“皇上,博远又不是隆儿,你说罚就罚。”
玄熠瞥了瞥桂花糕,清冷道:“你说的对,但是对天下臣子来说,朕也算得上一位父君,他犯了错,朕还不能罚他了?”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墨雨气得恨恨咬咬牙,白了皇上一眼,起身就要走。下一刻,衣袂就被拉住,只听皇上沉声道:“书生误国,卿琦说得还真一点不差。”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了在场两人的侧目,卫博远刚要慷慨激昂地之乎者也一番时,墨雨却快了他片刻,清冷道:“朝堂之事,纷乱复杂,本就需文武互相牵扯互相平衡,所谓天地阴阳,一文一武也一样,怎么能叫书生误国?”
玄熠继续吃着桌上入口即化的桂花糕,似乎当没听见,若有若无地笑道:“要是以后日日能吃到这桂花糕多好。”
墨雨一怔,心中渐渐弥漫起一层不安,他凝视着皇上,惊恐道:“熠,你马上要起兵?”
玄熠把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喝了一口茶,点点头道:“朕会速战速决。”
卫博远抬起头,不解道:“陛下为何又要出兵?”
玄熠起身背对两人,淡淡道:“若朕不去,皇叔就会依旧逍遥法外;若朕不去,你俩真要朕眼睁睁地看着卿琦死在北凉吗?朕与皇叔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该有个了断。”
墨雨向前走了几步,他想要伸出手触摸一下皇上,手举在半空,却生生停下,他咬着牙,眸光凄迷地看着皇上的背影。
玄熠没有回头,他只是侧了脸,轻声道:“等朕回来。”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墨雨依旧在原地,良久,才抬起头,抚摸着玄熠站过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低昵地说出了心中那句,他还未来得及说的话:“我还以为皇上会过几日走……”
秋月的微凉,吹落一朵凋零的桂花,织成别后的怅然,一指流沙,掠过岁月的崖间,零落成豆蔻年华里的暗殇。或许会有相守的绝唱,只是别离,演绎出这红尘中最不能忍受的凄凉。
卫博远起身,站在墨雨的身后,他轻声道:“维哲,刚刚是我听错了吗?皇上说要去救卿琦。”
墨雨点点头,酸涩地笑道:“看着他俩,才会明白什么叫君视臣如手足,臣侍君如心腹。”
卫博远摇摇头,淡淡道:“你这么想就错了,皇上是想他还没压榨完卿琦的价值,怎么能让他死在北凉?”
墨雨转念一想,玄熠的脸上挂着坏笑,配上这话,一下子差点笑了出来,细细品来,皇上素日劣迹斑斑,似乎博远说的很对。
卫博远眯着眼,沉声道:“日后,你有什么打算?”
墨雨望着天边明月,清冷道:“还能有什么打算,隆儿还小,皇上又出征,这朝堂之上的重担还不压在我的身上?”
卫博远与他并肩,突然发问道:“值得吗?”
墨雨淡淡道:“我认为值得。”随即,低了低头,唤过小宫女收拾东西,也没管好友,自己回了泰和殿看折子。
被风刮过的烛光摇曳着,赤红的火光很小,一跳跳,宛如墨雨此时不安的心情。他搁下笔,这次玄熠走后,让他心里淡淡有些不舒服,并非是皇上的举动,而是因为隐隐约约好像要出什么事。
正胡思乱想着,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隆儿只着了一身中衣地跑了进来,他皱着眉头,大声道:“父妃,爹爹怎么又出征了?”
墨雨拉过隆儿,给他批了一件衣服,责备道:“已是秋天了,夜里寒气重,很容易染了风寒,你怎么能穿这么少?”
隆儿拉着墨雨的手,一脸不情愿道:“孩儿刚刚听说,爹爹又出兵了,刚要就寝,就直接从东宫跑了过来。”
墨雨给他揉了揉冻得冰凉的小手,轻声道:“你爹爹还会回来的,反倒是你,生病不许哭着撒娇说不喝药。”
隆儿讪讪一笑,嘟嘴道:“人家才没有哭着撒娇,孩儿都已经是大人!”
墨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他,好笑道:“什么时候你比父妃都高,什么时候你就是真的长大了。”
隆儿眯眼嘿嘿一笑,爬进墨雨的怀中,翻腾了半天,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没骨头一样瘫在墨雨怀中。他始终认为,靠在父妃怀里,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墨雨任由隆儿在自己怀中折腾,他一手搂着隆儿,一手批着奏折,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会有大批战乱后无家可归的流民,他很快就要组织去开仓放粮,救济难民。
隆儿看了一眼奏折,大呼小叫道:“父妃,你看,这个人写的字好像狗爬。”
墨雨点了点隆儿的额头,蹙眉严肃道:“该打,什么叫写字像狗爬?”
隆儿吃疼,捂着额头,猴儿一样地扭在墨雨怀中,道:“父妃最好,最和蔼可亲,不要再点孩儿的额头了,会变笨。”
墨雨温和地笑了笑,跟隆儿说了一会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