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语无言 by 雷神躁狂症-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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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盼狠瞪了景洵那张脸,又思及刚刚听来的那些个是非,怒意嗡的一声自脚心直冲脑顶,心里一时什么想法也没了,只余下一点——她要拿这剪刀,亲手把那张魅惑岩铮的脸撕成碎片!
“贱人!!”顾盼盼拼了全身的力气喊,音调都变了,举起那剪刀便扑了过去。
莟玉白了脸色,猛然上前,下意识地便将景洵挡在身后。
……
几个下人意识到出了事,追进房里的时候,正看到一把剪刀丢在地上,顾盼盼鬓发蓬乱,拖着景洵胳膊不放,莟玉跪在地上,抱着顾盼盼的腿连声地劝,当真是乱作一团,所幸三人看着都没有大碍。
一堆人呜隆隆地围上去,那场面更是热闹非凡。劝这个,拉那个,连推带搡,连踢带踹。顾盼盼口中不住声地骂,可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再怎么气也骂不出什么花样来,但一来二去,今日这一出的前因后果,便让所有人都明白了。
顾盼盼恨到这份儿上,哪还顾得上体面,直似被拔了毛的老虎,不把对方生吞活剥了便绝不罢休。她原本身子不好,没甚力气,剪子又被莟玉夺了,只好拿指甲掐景洵的胳膊,拿牙齿咬他的手腕,生拉硬拽将他从屋子里拽出来,死活要把他赶出门去。
原来景洵缓了这么些日子,虽已能慢慢走动了,神智却还没全清醒过来,此时受了些惊吓,大睁着眼睛,讷讷的,却一个字也不说,更不知躲闪,只由着顾盼盼折腾。一时间,那手臂上鲜血淋漓,透了衣裳,顺着指尖望下淌。
莟玉滚在地上,依旧抱着顾盼盼的腿,眼看着那血便蹭到了自个儿脸上,更是哭得嗓子都哑了。
顾盼盼仍扯着嗓子嚷:“陪男人睡,你还算个男人吗你?只恨我没早嗅出你这一身狐臊味,好早早地打发你出去!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当岩铮也肯稀罕?我呸!”又轮圆了胳膊去扇景洵耳光,“姓景的,你睁开眼瞧仔细了,我顾盼盼才是那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勾引岩铮,你也配!”
谁都不敢硬拦,更何况拦也拦不住,尉迟夫人就这么一路把景洵赶出了大门。
那边厢早有人出去给岩铮送信了,可一时半刻确也回不来。顾盼盼撒了这会子气,也是累坏了,拄着腰在门边立着,披头散发,手上嘴边都是血,双眼又给怒火燃得炙红,整个人恍如罗刹夜叉一般,毫不在乎外边儿有多少人指指点点。
她虽恨不得将景洵千刀万剐了,可毕竟身为一介妇人,街边杀个牲口都不敢细看的,此时又稍稍冷静了些,虽不肯承认,但隐隐的也担心岩铮是真把这人当回事,便失了手刃仇人的念想,只一迭声儿地赶景洵走。
里面的人若有想出来接济景洵一下的,她是绝对的不依,只门神一般杵在那里,唬得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莟玉只劝了一句,她却有十句回过来:“有人看怎么着?丢人的可不是我!我今儿就是要人看清楚,这当男宠的是什么下场!”又对景洵道,“滚吧!给我滚得远远的!岩铮虽不稀罕你了,你另择了人家去傍着不也一样?”恶口凉舌,几难入耳。
景洵虽说脑子里灌了浆糊似的,颇有几分木讷,但此时呆站在门外,望着台阶上那一张张居高临下的面孔,身上又疼得厉害,低了头,脚边一溜血迹,再环视四周,那些个簇拥过来的脸庞,陌生的,鄙夷的,厌恶的,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
他亦觉出几分天塌地陷,手脚发凉,一时之间,本能的只想躲。
* * *
岩铮才下了朝,便闻知家里出了事,再听报信的详细一讲,顿时那天灵盖便要裂了一般,疼得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及至赶回府上,竟发现意外的清静。
原来顾盼盼早已收拾东西回了娘家,而景洵也不见踪影。听几个丫鬟讲,顾盼盼初将景洵赶出去的时候,拦在门边谁也不让出去,景洵呆站了会儿,便自己走了。如今已派人出去寻了,只是仍没有回信儿。
岩铮瘫坐在堂屋那朱红雕漆的椅子上,久久地合上眼。
几个管事的下人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莟玉左等右等不见寻景洵的人回来,手中的帕子都要搅扯碎了,终是忍不住问道:“主子,你看这……”
岩铮忽地抬手,将她的话打断了。
“把人都叫回来,别找了。”话音里,入骨的疲惫。
莟玉一怔。
“出了这档子事,景洵还怎么能留下去?”岩铮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缓缓地揉着两侧眉梢,“去吧,去取几支香来,我得给爹娘磕几个头。”
第二十五章
当年母亲留下的玉佩,岩铮日日带在身上。
母亲家世代书香,有着读书人家特有的清高志气,把个名节看得比性命还紧要。每每将这玉佩攥在手里,他想到的从来不是母子间的脉脉温情,而是那些在他成长中一路伴随的教诲,鞭策,与担当。
……傅说板筑臣,李斯鹰犬人。欻起匡社稷,宁复长艰辛……青云当自致,何必觅知音?
这些个诗句,他牙牙学语时,娘亲便将他揽在膝上,逐字地说与他听。
父亲早年亦戍守过那边城,战功赫赫,最是一片丹心,刚直不阿,甚得先帝倚重。待那天下平定了,便弃兵权入朝堂,向来直言进谏,身家性命是从不肯顾及的。
当年先帝五子夺嫡,父亲死守先帝遗托,极力扶持三皇子,却被四皇子皇甫华、七皇子皇甫明联手算计,终落得客死他乡的下场。
父亲临死之时病得说不出话来,可他圆睁着一双眼睛,久久地瞪着岩铮,那个眼神,岩铮无论何时闭上眼,都能清晰浮现于脑海中,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铮儿,你可知为父为你取这名字是何用意?其山惟石,壁立千仞;铁中铮铮,佣中佼佼……切记,切记!
……
岩铮直挺挺地跪在那牌位之前,铁铸的一般,直到最后站起来的时候,膝头早没了知觉。
他人虽立起来了,可肩上扛着的期盼太大,承诺太重,心便只好永远跪在那里,疼到忘了疼,累到忘了累,就得那么生生跪一辈子。
光耀门庭,名垂青史。
从十六岁那年,除了完成爹娘的遗愿,他已不知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 * *
待上完了香,他便换了身轻便衣裳,挑了匹马打偏门出了府。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心焦气燥,恨不得那马儿生了翅膀。一路飞驰,转过数条巷道,终于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前。门口那灯笼落了色,乌蒙蒙的,再往里走,却能看出几分整洁古朴,也算是一处清静所在。
因为事先已经打过招呼,那小二见了他,眉花眼笑地行了个礼,闲话也不多说,便带着他往楼上走,直引至一道门前。
岩铮给他打了赏,他便又下楼去了,只余岩铮一人对着那房门发愣。
一路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怎么这时候反倒犹豫了?想到这,他便稳了稳心神,终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那屋内布置极简单,却甚是明窗净几。湘妃竹小桌上的香炉里焚着些水沉香,绕过那嵌云石屏,便是书架和炕床之类的了,一应花梨木制。
一旦进了这门,岩铮的步子便又急了起来,可是绕了一圈,里面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立在那屋子正中,他又惊又恼,竟是手足无措。
不应该啊!他扭身便要冲出去找那店家盘问,可一脚都踏出门槛了,整个人又顿在了那里。
屋里有些动静,虽细小,却仍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迟疑着退回来,掩上门,重新审视整个房间。目光扫了一圈,照旧没看出什么,扫第二圈的时候,才定在了衣橱上。
这屋中甚是素净齐整,唯独衣橱的门泄着个小缝。他深吸了几口气,大步踱到衣橱前,略一踟蹰,终是握了那把手,猛地打开来。
橱子里空荡荡的,一件衣裳也无,却有个人蜷成一团,缩在里面,被他的动作吓得肩膀一震,头都恨不得埋进膝盖里去。
岩铮的手断了线似的垂下来,一阵目眩,就那么望着他,颤颤地呼了几口气,几乎恨不得将眼神化作刀刃,将他这身影一笔一笔地刻下来。
“景洵,在这躲着做什么,还不快出来?”这话说出来,语气却是极平静的,甚至算得上柔和,连岩铮自己都有些惊讶。
听了他的话,缩在那的人反倒拿胳膊抱住脑袋,连耳朵都掩起来了。
原来岩铮晌午出了宫门,听说家里出了事,便立即暗中指使羽林骑里的手下亲信悄悄将景洵接走。
这种丑事,怕是不出半日,整个京城都会传得沸沸扬扬。他绸缪了多少年,费了多少心力,才爬到如今的位子,挣回这么些家业,现下仕途和名声双双受损,他怎能不心疼?若是家丁再大张旗鼓地从外面将景洵请回来,他不仅对顾尚书没法交代,更是再没脸去上朝了。
羽林骑也没让他失望,果然变戏法似的,将景洵安然无恙,又悄无声息地送到这约定好的地方来。
可笑的是他刚对爹娘请完罪,转身便来找景洵,倒是一丝去追回顾盼盼的心力都没有。
“景洵,景洵?”岩铮一声声地叫着,他却充耳不闻。
岩铮蹲下身,去推他的肩膀,抬眼看见他手上露出来的皮肤一片污黑,半晌才认出是干涸的血渍。
岩铮心中一刺,双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景洵,你看我一眼,跟我说句话,是我啊,是岩铮……”
从中秋至今,仅仅过了半月的工夫,景洵一开始还是活死人一般,渐渐的也能吃能走了,只是如今神智虽恢复了一些,却仍不大清醒。
他知道时间再多些,景洵定能慢慢好起来,他需要的只是些许耐心而已。可……原本景洵只想着他,只追随着他,目光只在他一人身上,只掏心掏肺地对他一人好,他都这样过了一辈子了,他习以为常了,视而不见了,景洵却突然不认得他了,突然害怕他了,突然排斥他了,他该怎么办?他怎么受得了?
他不敢想,是不是那药出了问题,是不是那药医得了景洵的伤,却抢不回他的魂魄来,是不是景洵早已死在他剑下,这世上早已没了这个人了,是不是从那一晚开始,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
他跪倒在地上,将景洵强拉进自己怀里,用手臂将那清瘦的腰身肩膀密密地圈住,感到景洵的额头抵在他颈边,怀中温暖充实,心底才觉出几分安慰。
怀里的人虽不挣扎,身子却是僵硬得很,甚至难以察觉地打着颤,仿佛抱着他的是什么厉鬼阎罗。
他明明在害怕,明明在抗拒,却口不能言,任人摆布。
岩铮忽然不明白,他怎么就把景洵糟践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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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都被逼着往前走,往上爬,岩铮真是累了,更何况这路既不是他选的,亦不是他喜欢的。可是他不敢停,怕停下来便再没有勇气继续往下走,怕停下来便更不知自己还能去哪里,怕放下这些,手里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从记事起,景洵便待他好。这好太过卑微,他无瑕也无心去顾及,就好似景洵总是追随在他身后,可他的目光却总是朝着前方似的。
他第一次将目光放到景洵身上,是因为皇甫明。
皇甫明让他意识到一些以前从未意识到的问题,比如,景洵也是讨人喜欢的,景洵除了他,也会和别人好,景洵不是他的所有物,可以随时被更强大的人夺走。
这些认知虽说不上天崩地坼,但也好似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让他猛打了个激灵。
只不过,这种关注并未持续太久。之后上了沙场,他便将这些事抛诸脑后了,与景洵一别就是数年。可如今想来,他竟也摸不透自己,到底是恨景洵连累他家破人亡多一些,还是气他在那要命的关头甩开自己的手,跪在地上为皇甫明求情多一些?
之后他曾一度以为景洵死了。
他终日若无其事,可每次寒毒发作,噩梦里都要把那战场上景洵救他性命的场景重过一次。那梦里的心境,一次痛过一次。
后来景洵竟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他便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一般。
偏这时候,出了个殷无迹,又要将景洵从他身边夺走。
时过境迁,这早已不是小孩子间过家家似的玩闹。岩铮恨景洵招惹别的男人,给他撂下狠话,说我保不住你,可背地里一夜一夜地睡不着。两国和议久久谈不下来,他终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给辅国大将军提了出来。又是和亲又是割地,曷召总算按下寻人那条荒唐的要求不提。
一切都看似很顺利,他将景洵带在身边,意气风发地回了京城。路过尉迟府故地,早年的宅院已是断井颓垣,荒草丛生。他告诉自己,也告诉死不瞑目的爹娘,没关系,终有一天,他会把这一切都重夺回来。
可是他错了。皇上为着当年之事心存芥蒂,对他毫无信任可言,七襄王又因和亲一事,变着花样给他下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