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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似语无言 by 雷神躁狂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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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除去断了胳膊在一旁叫苦的那个,剩下三个不速之客一齐扑将上来。空间狭小,胳膊腿都不好伸展,景洵只得左闪右避,奋力扭打挣脱,一时屋内陷入一片混乱。 

白天那两人忽想起景洵的胸口是其弱处,便有意拿拳去捶,果然疼得景洵两眼发黑,当即被按到了地上,从背后扭住了手脚。 

他挺起上身想挣脱,被一只肥厚的手掌左右开弓,狠扇了几个嘴巴,便动弹不得了。马上又有别的手贴上来,抵着他的后脖颈往下死按,随后竟顺着他的颈项向下滑去,把他的衣服拨得一片散乱。 

“呦,这哑巴身上滑得跟浸了水似的!哈哈!” 

景洵气得眼冒金星,正想着干脆一头磕死了事,却忽听清脆的咔嚓一声,似是什么东西碎了,原来是有人一脚踩到了他装钱的瓦罐。 

“他娘的!是钱!这哑巴竟藏了这么些钱!”一人难掩兴奋,不住地去抓漏到稻草中的铜钱。 

“一个穷哑巴哪来的这些钱?定是做奸细得来的!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瘦子附和道,手按着景洵的腿,眼睛却只顾跟着钱去了。 

趁着这帮人一时松懈,景洵突然咬牙发力,撞开了那几只手,从地上挣了起来,夺门而出,没命地跑起来。

第四章 


天色已晚,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脸上,景洵也顾不得辩路,只管闷着头乱撞。越是心急如焚,双腿便越是不听使唤,饥饿感和伤口的疼痛一齐发作起来。 

还没跑多远,眼见着后面几道人影便连嚷带骂地追了上来。 

景洵喘得胸口像裂了似的,实在是没了力气,只觉两腿一软,便扑倒在雨水里。 

身后的脚步声顿时近了,他心底一慌,强撑着爬了起来,还未迈出第二步,便又被人从后面一脚踹到了地上。 

这第二次摔倒,景洵便觉得再也起不来了。 

重击纷纷落下,不知是拳头还是腿脚,更不知如何闪避,他只闭着眼蜷着身子,心也凉了大半。 

“哼,你倒是跑啊?” 

被托起下巴,几个巴掌甩了下来。又不知是谁的手拉扯着他的衣服,耳边传来布料撕裂的声响。 

雨水打在肩头,景洵一惊,手脚并用爬起来,刚挣起身便撞进了一人怀里,随后又被推倒在地。 

“妈的,我让你给我跑!”一只手猛地扯起他的头发,几乎要把他的头皮撕扯下来。“老子
踩断你的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跑!” 

朦胧之中,景洵感到膝弯上踏上了一只脚,痛感却迟迟未来。 

“怎么回事?”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冰冷的愤怒。 

世界似乎一瞬间安静了许多,只剩下雨水落地的哗哗声。 

他是已经死了还是怎的,竟幻觉听到了岩铮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比当年更显低沉和成熟。 

“你们几个胆子倒是不小,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回营!目无军法,脑袋还要不要了?” 

“回……回尉迟大人,我们抓到了一个奸细!”一人答道。 

长时间的静默之后,那人又忙不迭地解释道:“这、这人一看便知不是本地人,又会些功夫,形迹可疑,还、还……” 

“还整日拿纱巾挡着脸,实在蹊跷!”另一人接道,“小的们早疑心他多日了,今日拼死把他拿住了,正说要带到营里去,请大人好好审审呢!” 

“对对对!正是这么回事!咱们不过是问了几句,这小子心虚,便先动了杀念,一个兄弟还被他折断了胳膊,现在还在地上躺着呢!” 

景洵强撑起眼皮,朦胧中瞥到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稳稳地跨在马上,居高临下,恍若天神罗刹一般。 

一时间,他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用胳膊肘撑着身体,一寸一寸地向着那人爬了过去。 
不知为何没有人动,更没有人去阻拦他。 

他费了好大力气扒住那人的靴子,手指几乎陷进暗云纹的靴面里。 

“求你杀了我,别让我死在这些人手里……” 

三年未曾开口,他的声音如裂帛一般嘶哑,才说了这一句,一股腥甜便糊住了他的喉咙。 
夜雨密密地下着。 

尉迟岩铮巍然不动,似是由玄石雕就一般,只是垂眼望着景洵——这个俯在他脚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向他哀求乞怜的男人。 

胸口一瞬间有无数纷杂繁乱的情绪交织涌动,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这一幕倒是似曾相识。 

阔别了这么些年,时光像是静止了一般,绕了一大圈竟又回到原点。 

雨水渗进岩铮的眉毛里,又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似是怕脏了自己的靴子,他轻轻拨转马头,马儿喷着鼻息踏动几步,景洵扑了空,跌在地上。 

“还愣着做什么?既疑是奸细,还不押了回去候审。” 

几个官兵闻言如获大赦,连声答是,上前将景洵架起来,景洵却抬着眼,入了魔似的盯着马上的人——这次他不只辨出了岩铮的声音,还看得格外真切,在他面前的确是岩铮无疑。 

神色清冷,玄衣如墨。 

似刀削就的成熟五官已丝毫不见当年稚气,目似凝霜,薄唇紧抿,眉宇间似有森然的戾气挥之不去。 

真的是岩铮。这个连梦里都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居然就在他眼前。 

似是完全没听到岩铮说了些什么,景洵的一颗心安然地落回了肚子里,也忘了身上的疼似的,竟挑起嘴角笑起来,只是脸肿的厉害,这笑实在难看,笑着笑着眼泪也落下来。 

岩铮冷眼看着,忽地收回目光。 

“把他带回去。若果真是奸细,你们几个……就等着领赏罢。”

第五章 


这些年来,景洵夜里很少睡得安稳,要么是梦到皇甫明颈子上带着血,瞪着空洞的眼睛来责备他的背叛,要么就是梦到坐在妆台边的尉迟夫人,皮肉腐败,发丝零落,却还挺直着脊背,教导他要扶持岩铮,光耀门庭;虽然一心挂在岩铮身上,却甚少梦见。

可这次,他却梦到了岩铮。 

他的身子一会儿燃起熊熊火苗,一会儿又被浸在冰水里,怎么逃也逃不开,岩铮依旧是少年模样,走在他前面,只露出个背影。他吃力地追着,只要牵到岩铮的手,身上的痛苦就大大缓解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越来越沉,回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还牵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浑身溅满了鲜血的人。 

那人似是皇甫明,又似乎是个陌生面庞,只是顽固地拉扯着他,要将他从岩铮身边拖走。他张口想让岩铮救他,可嗓子却当真哑了,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岩铮松了他的手,独自走远。 

这个梦境单调而可怖,但景洵宁愿不要醒来,因为相比之下现实也好不了几分。 

他现在是军队的疑犯,被关在囚车里,随军而行;若是被带去审问,他也只是缄默不语。那几个诬他是奸细的士兵见过他对岩铮说话,已晓得他不是真正的哑巴,自然有许多说辞要对审讯官讲。若不是审讯官看他早已死了一半,怕受不住刑,他这会恐怕早就体无完肤了。 

意识清醒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做,甚至不吃不喝,只睁眼看着囚车外面来来往往的士兵——他心里还是怀着一丝侥幸,盼着岩铮没那么恨他,盼着这一切只是个短暂的惩罚,与儿时的那些惩罚无异,惩罚过后岩铮还会来找他,为他澄清一切,然后带他离开。 

那些个对他怀恨在心的士兵每次路过都要冲他丢石头,满口谩骂不止。景洵躲也不躲,对那些话也充耳不闻,无知无觉如同活死人一般。 

然而三天过去了,岩铮仍旧没有出现。 

景洵最后的那么一点期盼,终于熄灭了。 

岩铮不要他了。岩铮恨他。 

这个他一辈子放在心尖上的男人,至死都不肯施舍给他最后一面。 

皮骨空存,肝肠痛尽。 

身体已然到了极限,再没了硬撑下去的力气。景洵阖上双眼,放任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中去。 

*** 

似是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身子被晃了几晃,景洵的意识抗拒着苏醒。 

“……把门打开。” 

“你只照做,我自有分寸。” 

是岩铮的声音。 

景洵睁开眼,辨出近前儿有两个黑黢黢的人影,一人正费力解开绕着囚车门的铁索,带动囚车不住地晃动,另一人只静静地看着,像是随时会融进夜色中的一片阴影。 

囚车的门被打开了。景洵想往后缩一缩身体,手脚却似有千钧重一般,实在动弹不得。 

“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唤你。” 

开锁的那人弓着腰点了点头,转身走掉了。 

一阵头晕目眩,再回过神儿来,景洵发现自己的前襟被一只大手拽着,被迫坐起了身子,只是那手一松,他便又软软地靠在了一边的木栅栏上。 

一只碗递到他嘴边,碗沿儿粗糙,划着他干裂的嘴唇。 

“喝。” 

岩铮简练道。 

景洵毫无反应,只是拿眼望着他。 

岩铮抬了碗底,稀饭顺着景洵的下巴淌下去,丝毫没有进到他嘴里。 

“张嘴。” 

岩铮再次命令。 

景洵反倒闭上眼,似是累极了要小睡一会。 

“喝下去!” 

岩铮低吼道,手猛地一抖,碗里的粥又洒出来一些。 

压抑的寂静里,空气仿佛一根绷起来的线,随着时间的流逝,每分每秒都离断裂更近一分。 

胸口起伏得愈发厉害,岩铮终于彻底失去了耐心,扯住景洵的领口,一把将他揪出囚车来。

景洵的腿打着绊,身子轻得好似一片枯叶,任他拖拽。岩铮将他甩倒在地,把剩下半碗稀饭全泼在了他的脸上。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下次再见到你,必定杀了你?”岩铮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我讨厌见到你,你爱死爱活都与我无关,只一点——别来碍我的眼!你竟连这都做不到吗?”他一拳打在囚车的木栏上,发出一声骇人的闷响,“你现在做出这副样子,是要给谁看?你以为天天装作哑巴,饿死在这鬼地方,我就会可怜你,就会原谅你了?我告诉你,这只会让我更恼火,更厌恶!” 

景洵伏在地上,闻言不住地摇头,心像是被一只手扼紧了似的,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现在自己是个什么德行。污秽发臭,形容枯槁。他本就惹岩铮厌烦,这番样子出现在岩铮面前,更是火上浇油。一想到这个,他就恨不得立刻死了,皮肉化到地里,只剩下一堆白骨,好歹不脏了岩铮的眼睛。 

突然“锃”的一声,一片森凉贴住了他的颈侧,只听岩铮道:“你真当我舍不得杀你吗?我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景洵的泪潸然而下,反迎上身来抱住他的剑,哑声道:“你不要我了,把我赶了出去,这些年,我过的不知是什么日子,只是没有一日不盼着能早些死!在延青城里他们诬我是奸细,偏遇上了你,你只当不认识我,要我烂死在这囚车里,便也罢了……却为什么来送饭给我?”情绪冲撞得他的声音不稳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岩铮攥着剑柄的手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我,我害怕,不敢吃……”景洵也顾不得别的,只恨不得即刻把胸口划开,把心里话倒出来给岩铮看,“我的心本已死透了,怕它再活过来。活过来便又要疼了!……岩铮,你行行好,杀了我吧!” 

一切再次归于寂静。 

良久,尉迟岩铮忽然轻声道:“你先起来。”声音已恢复了往时的漠然。 

他看景洵没有动作,便俯身拨开他扒着剑身的双手,将剑归了鞘。借着月色,只见景洵手上、颈上都是血,实在惊心。 

“跟我来。” 

岩铮不等他回答,大手一捞,半搀半抱地将他扶起,带他走入夜色中。

第六章


“岩铮,我是犯人……”景洵想挣扎,身上的力气却小得可笑。

军法严明,岂能随意带走囚犯?若岩铮是想找个清静地方给他个了断,大可不必犯这个险,他自己走得了便走,走不了怎么着也能爬过去。

可岩铮的手臂勒得他骨头都快碎了,对他的话也不做理会。

火把将夜晚照得明亮了些,巡夜的士兵结队走过,见了岩铮便一一行礼,并没有人上前阻拦。如此一路走到军营的边缘,世界再次陷入昏黑和寂静,充耳竟是潺潺的水声。景洵估摸
着应该是走到了某条河水或小溪边。

紧接着他便被丢进了这水里。

连呛了几口水,景洵的脚好不容易着了地,笨拙地扑腾着站直了身子。这水不过到他的腰际,冰冷刺骨,浑身的伤口却火烧似的疼起来。

景洵茫然地抹了抹脸,抬眼看到岩铮站在岸上望着他。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景洵一怔。

“我说过,要你好好活着。”岩铮的声音毫无波澜。

景洵垂下眼,看着月光下碎裂开来的水面。

是了。那日大漠之上,临别的时候岩铮对他说过,要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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