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师作者:琴挑-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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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
王子抬起头，碧绿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两只袖子已经湿了一大片，看来他在这里哭了好一阵了。
“要你管。”说完，他继续把头埋在臂弯里。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把我的事讲给你听，作为条件，你也告诉我你的心事。”莱昂坐在松软的泥土上，仰着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你愿意说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
莱昂无奈地笑了笑，望着天空飘着的白色云朵，渐渐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我的家乡叫做迪斯村，因为靠近一座叫迪斯的山，就得了这个名字。我最喜欢迪斯山了，因为一年四季那座山的样貌都会不一样，春天像美丽的姑娘，夏天像热情的小伙子，秋天又像位诗人，冬天则像身披洁白羽衣的仙女。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能到迪斯山里游玩，闻着各种植物散发的香气，坐在‘迪比’的下面，闭上眼睛，倾听鸟儿的鸣叫，那是我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光。。。”
“‘迪比’是谁？”小王子好奇地问道。
看他终于停止了哭泣，莱昂笑了笑继续说道：
“‘迪比’是一棵又粗又高的摩卡树，就像我的朋友，‘迪比’是我给他起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和树做朋友呢？难道你没有朋友？”
“没人愿意和我玩，和我交朋友啊。”莱昂依旧笑着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从小就有一只狗一样的鼻子，大家都像您一样不喜欢我。”
王子的小脸红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了。
“后来，我八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迪比’和迪斯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为什么要离开呢？”
“被村民赶出来了，因为鼻子太灵了，对周围的人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
“真可怜。那后来呢？”小王子努力做出的怜悯的表情让莱昂觉得好笑。
“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在一家皮革店做学徒，每天干很多活。皮革店老板是个长相滑稽的老头，一有机会我就捉弄他。。。”莱昂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做学徒的生活，王子早就不哭了，用手托着下巴，专注地听着莱昂那些他从未接触过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津津有味。对于莱昂来说，回忆那些日子是乏味而痛苦的，不论是皮革店，还是普罗斯旺，愉快的回忆毕竟是少数，但为了与王子进行“心灵的传达”，他还是尽量把故事讲得生动有趣。
“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说说你的吧。”
“没有什么好说的。”抗拒的眼神再次回到碧绿的瞳仁里。
“王子殿下，这不公平，我说了我的事，你也要用你的心事来交还，否则，你就是个懦夫。”
“我才不是懦夫！”
“既然不是，就该实现诺言。”
“我又没答应你，你说是你的自由，不说是我的自由。”
“那好吧，本来我还想用更多的故事和你交换，既然这样，小人就先告退了。”说完，莱昂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朝花园门口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王子急切的喊声：
“喂，你回来！”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莱昂不禁笑了出来，返身折回去时已收起了笑容。
“我还没走呢，难道您改变主意了？”
“我知道你在嘲笑我。”
“小人哪里敢？”
“我不想做懦夫。。。”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就用一件事和你交换。”
“好啊，小人洗耳恭听。”莱昂蹲下来坐在他的旁边。
“其实。。。我。。。很想拥有嗅觉。再不想被人嘲笑了，他们表面上不说，可是背地都在说我的鼻子是装饰品，连哥哥们也不喜欢我，不跟我玩。父王总是忙着国家大事，只有母后最疼爱我，关心我，但是，三年前她生了一场病死掉了，唯一喜欢我的人就那么死掉了，我握住她的手却留不住她的命，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没有嗅觉，只要她活着。”王子又低声地啜泣起来，莱昂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虽然，我闻不到气味，但是母亲身上的味道我却能闻到，是一种淡淡的清香，很甜蜜很温柔的味道。”王子仰起挂满泪水的脸庞，闭着眼睛翕动着鼻子，好像真的闻到了那种气味一样。
“这座花园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她喜欢在这里种各种各样的植物。她死后，没人照顾这些花和植物了，我就代替她给它们浇水、松土。。。”
“怪不得您身上总是沾满泥土。”莱昂插了一句。
“今天，是母后的忌日。你来之前，我在悼念她，她不在这里了，我就对着花儿说话，我告诉花儿们，请它们传达给天上的母亲：‘我想她’，还有‘我生活得很好，请她别担心，没有嗅觉，我一样会过得很快乐。她一定也在天上的某个地方看着我呢吧？’”他的眼睛又红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这让那双翠绿的双眸好似蒙上的雾气的绿玻璃，那么楚楚可怜，他飞快地用手背擦拭掉泪水，强压下悲哀的情绪，转过头问莱昂：
“你应该闻过花的香气吧，既然都是‘气’，就应该能像空气一样飘到很远吧，它能飘到天上去吗？”
莱昂望着王子红红的眼睛，和可爱的鼻头，用力点了点头：
“绝对！王子殿下，王后陛下一定会听到您的祷告。”
“嗯！”得到肯定的答案，王子开心地咧开嘴笑了，第一次，他在莱昂面前展露笑容。望着这样的笑脸，莱昂忽然觉得心酸，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背景，地位极其悬殊的两人遭遇却如此相似，一个因为异于常人的嗅觉而遭遗弃，一个因为天生丧失嗅觉而备受冷遇，虽然贵为王子，但内心却依然是孤独的。莱昂终于理解了他以前的那些恶作剧和对人防备抵触的心理，这是在母亲去世后，他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因为没有了被了解，也就没有了伤害。
“王子殿下，记得刚才您说过，能够闻到王后身上的味道？”
“我不能确定，但和母后在一起总是很快乐，脑子里就会产生那种气味。”
“嗯。。。我想，既然您天生丧失嗅觉，是不太可能闻到任何气味的。至于王后身上的气味——因为我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味道，所以无法判断——应该不是您嗅觉真正感应到的，我猜，那大概是。。。母爱的味道。”
“母爱的味道？”
“是的，就像我们用心欣赏一幅大海的图画，也会仿佛闻到海水咸湿的味道，当然这是在我们了解这种气味的基础上。而您从不知道任何气味，如果没猜错的话，母亲的气味其实并不是一种感官上的体验，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幻化。简单的说，您并不是真的闻到王后的味道，而是凭着母亲对您的爱，和您对母亲的爱，大脑自动想象出来的感觉。所以，那不是气味，而是一种情感。”
“母亲的爱吗？。。。”王子似懂非懂地呢喃着
“王子殿下，虽然母爱是无法代替的，但是如果您肯答应治疗，相信以我的力量，能为您制造出母爱的味道来。”
“真的？”翠绿的两颗宝石放着光彩。
“真的，我向您保证。”
“那好，我们现在就开始治疗吧！”小王子蹭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兴奋地拉起莱昂的手，就要离开花园。
“等等，王子殿下，今天是皇后的忌日，国王陛下一定会举行悼念仪式，您还是先参加纪念仪式。明天，我们再开始。”
“嗯，明天！我们约定好了哦。”王子点了点头，告别莱昂，跑出花园没多久，又气喘吁吁地折回来。
“你，你叫什么来着？”
“小人叫莱昂，是一名香水师。”
“呃，莱昂！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还有。。。”他顿了顿，认真地看了一会儿莱昂，接着说到“尽管我还是觉得你像条狗，但是。。。我想，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说完，一转身又跑了出去。
看着王子小小的背影转过花园的拐角消失不见，莱昂感到十分舒畅，他甚至吹起了口哨，棕黑的眸子闪烁着从未有过的自信光芒，他不仅为终于能被王子接受而感到高兴，同时为能即将创造一种和所有味道都迥然不同的气味而感到兴奋。这种气味不是大众化的，而是专为王子个人设计的，这种气味也只有王子才能感受，才配拥有。但是，目前王子又根本不可能闻得到，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气味呢？“唉！总是给别人自己很不容易达到的承诺啊。”
想到这里，莱昂又苦苦地思索起来，必须是一种怀念的味道，只要王子一闻到它，就能回忆起自己的母亲，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王子恢复嗅觉的基础之上。算了，还是先不要想那么多了，恢复王子的嗅觉才是最当务之急的。
二十年以来，莱昂第一次真心真意想为某个人做一件事。因此，他告诉自己，一定要成功，不是为了飞黄腾达，不是为了报恩，仅仅是因为有着共同的遭遇。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过悲天悯人了，一名小小的香水师，为至高无上的王子寻找母爱的味道，而且不求回报，不是同情心泛滥，就是对那个人太过于执着了，但是无论如何，这种冲动却又抑制不了。
是命运也好，是上天的安排也罢。两个看似完全不同轨迹的人，从此就要重合了。命运的车轮早在十年前相遇的那个万众欢腾的夜晚，用“气味”这种特殊的方式把两个人联结在一起。当两人再次相遇，命运之车也宣告开启，推动着两人向着前方不知是天堂还是深渊的未知之处急速行驶。
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重逢是如此喜悦，相守却又那么短暂，如果命运之车能慢些行进，在凋零之前，缘之花也能开得再艳丽些吧。
前方，谁又能预料呢？
纯洁与欲望
闲暇时，莱昂会陪同王子到王后的小花园 ，给那里的植物浇水、松土 、施肥。在那些美丽的花朵中，王子尤其喜欢一株纯白的玫瑰。这株玫瑰与其他花株不同，花茎笔直修长，花冠硕大饱满，从外部看花瓣的颜色像白玉般温润剔透，不掺一丝杂质，而里面花瓣的底部却好似被抹上一圈红晕，仿佛一位梨花带羞的少妇，高贵而典雅，在百花丛中独树一枝。这株白玫瑰不但美丽，而且花期也很长，四季常开，即使在所有花朵都凋零的冬季，她依然能发出洁白如雪的花苞，然后在某个温暖冬日的清晨静静地绽放。王子十分喜欢这株白玫瑰，把她命名为“伊莎贝尔”。他觉得，白玫瑰就是伊莎贝尔往后的化身，是母亲升入天国后，生怕他孤单寂寞，特意派来陪伴他的天使，这花朵中凝结这母亲的灵魂，王子只要有心事都要对着花儿倾诉。但是现在，除了和花儿说话，莱昂也成了小王子倾诉的对象。在莱昂面前，王子总是能滔滔不绝，甚至哪个宫女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衬裙，哪个侍卫今天修整了胡须，也会拿来与莱昂分享，而莱昂则微微笑着安静地听着。
除了浇花和治疗，他们还会一起爬到高高的树上掏鸟蛋，到皇宫中央的人工湖边捉鱼虾，或者干脆就到花园里坐在松软的泥土安静地上欣赏满园的春色，莱昂告诉王子每种花的名字、来历、脾性，用最形象的语言描绘花儿的香气，通过莱昂的描述，王子虽然不能亲身感受得到，但它们的气味还是以言语的形式深深扎根在他的想象世界中。王子会作出好像真的嗅到香气时的表情，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陶醉其中。有时，王子充分发挥他恶作剧的本领，教莱昂如何捉弄宫女和侍卫。莱昂对自然的熟识，敏锐的嗅觉，以及他丰富的见闻和渊博的知识，像一架抽水机一样源源不断地输送进小王子的脑袋，给他带来智慧和无穷尽的乐趣，满足他对外面世界的探知欲望。而王子的勇气、善良和纯真则给莱昂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放松，他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真正地对待，而不是作为制造气味、擭取财富的工具。两人相处的日子总是那么充实，莱昂甚至无数次祈祷，如果这是场梦，希望它不要太早醒来。
同时，莱昂没有忘记自己是一名职业香水师。在夜里，他会来到公爵父女为他修建的实验室，利用最先进的设备和仪器提炼精油。他已经不满足于只提炼植物的精油，有些动物的身上也会蕴藏特殊的香气。他在尝试把他们与植物精油混合，制成一种“活着”的香水。他相信，凡是生长于自然界中的物质，包括人在内，都拥有自己独特的灵魂，而精油则凝聚了物质最精华的部分。灵魂会蕴涵在精油所散发的气味中，闻到这种气味，如果恰巧与内心的某种意念重叠，人就能够产生思念、回忆、期待等愿望。这似乎有危言耸听，植物尚可，如果把动物、甚至人体放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