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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尽欢-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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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天下人赞叹自己的仁厚,而放弃了斩草除根,但是如此一来,就算自己日夜监视着那些心怀不轨的余孽,又何来稳坐江山,天衣无缝?
    ——所以,就有了那个纰漏,那个双生子的纰漏。
    尽欢帝松开手指,掌心晶莹剔透的象牙碎渣坠落在地上,散开了收拾不清的残局:
    七哥来京师前月余,休了一个身怀六甲的姬妾,而自己不知。
    本该株连之人发配边疆,便没有包括那个被休了之后远离印地的姬妾,和那对尚在襁褓,男女未知的双生子。
    呵,七哥糊涂一世,临死居然还做了件聪明事,瞒天过海留了种,将自己和自诩天下追踪寻迹第一的暗卫蒙混了一场。
    尽欢帝俯身看着星星点点的残渣,而后伸手,将有棱有角的象牙紧紧捏在手心,随着边角刮进掌心带来的刺痛感逐渐增强,尽欢帝嘴角的嘲讽愈发明晰:
    得知此事后,自己派人追踪查探,但直至最后由于追踪人的死亡,自己不得不停止了继续追查,期间十年,仅收获了四条讯息:
    第一年,七哥的姬妾咬舌自尽,尸身主动或被动地挂在印地的城墙上,面目狰狞,身侧有血书的四个大字:血债血偿!
    第二年,寻到接生的稳婆,口中抖出最后几个不连贯的字符:“是女的,女的,两个,两个一起……”然后七窍流血而亡,再无了其他讯息。
    第三年,第四年,第五年,无回禀。
    第六年,终于见到了已及垂髫,粉妆玉琢的两个女童,被一个驼背老儿牵在手中,循着幽暗的巷道一路仓皇逃窜,走街串巷失了踪迹。
    同是第六年,将女童与老儿追逼至悬崖末路,老儿拼死相搏,两个女童相继坠落崖底,与后来身受重伤主动跳崖的老儿一并没入了滚滚波涛中,没有任何浮沉,转瞬便被冲走了。
    第七年,第八年,第九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十年,追踪人相约自己在福满堂地下一楼相见,传书上字迹潦草语调迫切,却只字未提所要上报之事。
    ——“午时三刻,岭江福满堂,至拐角楼层,对左肩搭着下端开叉桌布的伙计说声‘左七间有客来访’,请主人亲至。”
    自己欣然赴约,一是此事总算有了收尾,二是福满堂里有自己想要的不少名厨,顺道去见见真人也是好事。
    幸而自己当时已经甚少上朝,顺溜地便出得宫来,锦袍袭身,环佩系腰,手摇折扇,活脱脱扮成流连花丛的富家公子,凝眸赏了一会儿杨柳堤岸招摇的潋滟湖光,孤身一人便进了福满堂。
    只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被蜂拥而至的喜好男色之徒纠缠了半晌,差点便误了午时三刻之约。
    待到终于行至左起第七间房,进门便见得追踪人毕恭毕敬地坐在桌侧,面色恭谨谦逊,却是半晌未发一言,更无招呼之意。
    自己旋即惊觉有变,上前搀了一把,那人竟直直地跌下凳来,再视其面庞,表情呆滞,双眼瞳孔涣散,黯然无光,周身虽然还遗留着体温,脉搏心跳却已然消逝。
    惊诧愤懑中自己搜遍了他的内外衣袍,意料之中地没有发现任何遗言和讯息,意料之外地没有发现任何伤痕和淤血。
    完全可以排除暴毙的可能性,于是自己皱着眉头又细细检查了一番,除去所有衣物,巡视全身各处,甚至在追踪人发间来回摸索,这才有了发现:
    脑后厥阴穴,埋根而入,净深两寸,立毙,绝无生路。
    尽欢帝有些头痛地松开掌心,沾染了新鲜血液的象牙稳稳地立在手上,带着一丝无辜,和一丝嗜血的心满意足。
    显而易见的暗杀,自己却找不出缘由。
    因为追踪人,根据自己的命令,是身份虚无多变,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人,倘若不是为了要一个安全的交谈环境,他必然不会选择福满堂地下一楼这样的特殊位置。
    而这暗杀,却严丝合缝滴水不漏,显然是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又做了周全安排了。而且看这干脆利落的手法,杀手还不一般。
    究竟有谁,会对一个一直行事低调不惹眼的人产生兴趣,不惜重金痛下杀手呢?
    想到这里,尽欢帝一如往常地没有了头绪。

第二十六章 戏彩娱亲(续)

    次日,上书房。
    宁静的早晨,干净的松针味,愈发垂死挣扎的深秋气息。
    门外毕恭毕敬候着的宫人站姿绰约,神色严谨,低垂的眼帘下,却是竭力掩饰的好奇。
    门内,逝水跪坐于席,上身挺直,双手垂膝,目不斜视,溜出口的话语却是抖抖地失了镇定:“父皇,这是何意?”
    青绿色的篾编蝈蝈探头探脑,圆溜溜的弹球五光十色,蛰伏的拨浪鼓蠢蠢欲动,七节竹龙张牙舞爪……
    像是杂货摊一般铺陈了一地的小东西,挑弄地逝水轻轻颤了颤喉结。
    尽欢帝眨了眨眼,假作惊喜地道:“昨日早上才命了禄全搜罗民间玩物,今儿个就有这许多了啊,看来百姓生活丰盛地很呐。”
    逝水抬眼看了看已经被束之高阁的《二十四孝》,无可奈何地想起了四个字:
    戏,彩,娱,亲。
    尽欢帝像是看透了逝水的心事一般点了点头,道:“父皇等不及要看逝水玩了呢,先哪个呢?”
    尽欢帝伸手抓起一个憨厚的娃娃,侧脸嘟哝:“这个?”
    看到逝水无可无不可的眼神后,尽欢帝又顺手丢掉娃娃抄起一个竹蜻蜓,再度侧脸:“那这个呢?”
    逝水的眼神依然没有起伏,尽欢帝便再度遗弃竹蜻蜓,而后瞄向了一边的风车,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不错。”
    这是个巨大的风车,竹签下的小鼓微微抬头,高粱秆子上十个风轮并行,绚丽多彩,极为招摇。
    逝水面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撑了撑突然酸痛起来的小腿,逝水挺了挺腰,犹豫地道:“父皇,这个好像,施展不开吧?”
    尽欢帝将逝水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于是摆了摆手,将风车杆子紧紧握住,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容:“去御花园啊,父皇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呢。”
    “父皇!”逝水冷不丁唤出一声,而后垂眉,在脑海中紧急搜索起推脱的借口来。
    ——当然是‘推脱’的借口!
    自己再怎么不了解民间的玩具也知道,那个风车是怎么个玩法!
    仰首张口,像追逐太阳一般在路径上疯狂地跑,风轮便会转动起来,拨动其上的竹签敲打小鼓,声色俱佳,趣味十足。
    但是自己,已经不是垂髫小儿了……
    “何事?”尽欢帝纤长的手指挑弄着沉默的小鼓,凤目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期待。
    “儿臣昨日下午没有习书,今日若是耽于玩物,学业就荒废了。”逝水牵扯着僵硬的唇角,强行拖拽着遥不可及的说辞。
    “逝水,可是不愿意?”尽欢帝脸上的笑容倏然褪去,脱口而出的疑问带着几分凄怆,而后落寞地凝眸注视着风车,半闭的眼帘遮掩了似是而非的惆怅。
    书房内燃着的线香余烟袅袅,将与卷轴气息相仿的清浅芳馥弥漫到各个角落,尽欢帝低低叹出一口气,逝水垂在双膝的手指不自主地屈了屈。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都缄口不语,沉默跌落在地面上杂乱陈放的玩具上,砸出了几乎可以听到的失落。
    “父皇方才可是说,去御花园?”逝水单挑左眉,无可奈何地双手高举投了降。
    有什么办法,时至今日,仍然受不了这人露出失落的神色——不管真的假的。
    尽欢帝唇边,旋即绽开了几不可查的笑容。
    ————————————————————————————————————————————————————————————
    一个时辰后,千秋亭边。
    和风送爽,桂花熏香,在屏退所有旁人后,尽欢帝的绝世风华像是被头顶渐露锋芒的秋日点燃了一般,肆无忌惮地耀眼起来。
    侧身靠着亭柱子,得意洋洋的某人偏头凝视着前方,璀璨的双眸熠熠生辉,邪肆的薄唇轻轻开合,常服宽大的袖口中露出的纤长双手不安分地左上右下,王者威严在不断颤动的肩头下丢了盔卸了甲。
    “逝水跑得不够快呢,父皇听不到小鼓的声音啊。”
    “啊,父皇知道了,逝水的衣服不方便快跑呢,来,过来这里,父皇帮逝水把袖口和下摆扎起来。”
    “逝水跑得太远了啦,在小路上来回跑就可以了。”
    “嗯,父皇听到小鼓的声音了,很清脆呢。对了对了,逝水可以边跑边唱儿歌么,禄全说民间有好多朗朗上口的儿歌呢。”
    “逝水,不要板着脸,笑一笑好吗。”
    ……
    火红的丹桂铺陈了一路的小径上,逝水高高举着十恶不赦的风车,袖口紧束,下摆扎起,一丝不苟的发带微微散乱,忽高忽低的步伐有些尴尬。
    绚丽的风轮迎风伸展着柔媚的腰身,一圈一圈地旋开了令人眩晕的弧度,小鼓的敲打声时断时续,属于别人的美好童年回忆,居然也不自觉地重叠进了少年逐渐放开的身姿里。
    自由奔跑的脚步,空气中纯粹的风的气息,久了,会让人产生无忧无虑的错觉。
    仿佛置身空旷的野外,脚下是柔软的初春小草,头顶是绚烂的三月朝阳,轻飘飘的风带着柴米油盐的味道,浅色的锦袍失却了束缚身体的功效。
    逐渐的,愈发明晰的日光在小径上印下了斑驳的图案,柔和的光和暗色的影交错在疾疾奔赴的平头靴下,翩飞了一路从枝上飘落的静默簇生小花。
    如是,过去了,也许一刻钟,也许两三个时辰。
    尽欢帝看着恰好背对自己的少年,明媚放松的瞳仁突然惊觉,于是开口唤道:“逝水!累了么,歇一歇吧!”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骤然停止,风轮逐渐减弱的转速像是棒槌一样击打在尽欢帝的心上,晕开了几许依依不舍,几许恍然若失。
    高举过头的风车旋即被放下,已经有些气喘吁吁的少年转身掉头,缓步走回了千秋亭,尽欢帝凝眸看时,惊艳地再也错不开眼去:
    少年驻足抬头,白皙的额上细细密布了一层晶莹的汗珠,明晰的双眸有些疲乏的水润,淡雅的脸颊微微泛红,配着微微开合透出细碎喘息声的浅色薄唇,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逝水像是沾染了几分俗世的气息,分外妖娆起来。

第二十七章 戏彩娱亲(再续……)

    “逝——水。”尽欢帝唇边溢出连自己都未曾料到的低吟,修长的手指覆上了少年泛着光泽的额头,细细抹去了晶莹的汗珠。
    “父皇。”少年轻声叫唤,薄汗轻透,面泛桃色,云锦样凉薄的乌发稍稍松散,逐渐定型的挺拔身姿随着尽欢帝掌心的移动开始微不可查地退避,却被另一只强势的手箍住了腰,再难抽离分毫。
    “父皇?”少年‘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愈发明晰了起来,感觉尽欢帝的手已经在额头停留了甚久,少年水润的瞳仁泛起了缕缕困惑。
    右手仍然紧握着风车,五光十色的风轮早已停止了转动,聒噪的小鼓静谧下来,在秋日的和风里,千秋亭畔只剩了花瓣飘落的声音。
    “父皇!”少年逐渐焦急,周身的束缚已经点燃了心中某些躁动的情绪,罪魁祸首却还在不依不挠地伸手挑逗自己的神经。
    偏生自己,好像还不知如何抗拒,或是,根本不想抗拒。
    闻得少年的呼吸逐渐浓重,尽欢帝邪肆的凤目愈发幽深,原本停留在额头的手掌没有收回,反倒顺着细腻的两颊,游鱼一般溜到了下颌,而后食指一勾,便将那张倾城容颜收到了自己脸边。
    尽欢帝的手指仿若有魔力一般,点燃了少年的漫天红霞,魅人的羞涩顺着下颌弥漫了曲线优美的紧致脖颈,晕开了一圈暧昧的气息。
    “逝水好像很累了。”尽欢帝有些低沉的嗓音像是叹息,叹息着掩过了莫名的焦躁情绪,两眼盯牢了少年左右飘忽的眼神,食指微微用力便将他的脸往上仰了起来。
    花瓣仍然在飘落,假山从容,丹桂淡定,御花园严整的空间里有隐隐约约的香气。在被强迫着与尽欢帝对视的霎那,少年心跳的声音仿若有了实质,狂暴地没有停止的趋势。
    薄唇微张,又立刻轻抿,少年透亮的瞳仁看定了已经隐没笑容,表情有些慑人的迷离的尽欢帝,心中的弦陡然崩紧:
    苍天啊,谁能告诉自己,这人现在是要做什么啊?
    秋日已经升至半空,初晨的空气散去,草地上绿叶间的露珠却依然晶莹地泛着光泽。和风吹拂下,一亭,一山,一湖,几树,几花,一小径,还有一双壁人,朦胧地有如仙境。
    事实是,面对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举止有些逾矩地轻佻,且完全没有收手意味的尽欢帝,逝水的慌乱逐渐无处躲闪,三分期待三分困惑,三分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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