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从军-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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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麦道:“先等一等,待我想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谁知没等阿麦想出个光明正大理由让张二蛋去盛都,那商易之竟然自己从盛都来了泰兴。阿麦从卫兴那里得知消息时,不禁有些惊愕,让一最强硬的主战派来议和,这“和”还能议吗?不过,不管这“和”怎么议,只说商易之会在这个时候来泰兴,阿麦就已经是又惊又喜,心中更是暗骂徐静老匹夫果然有些门道。
六月十九,永昌侯商易之至泰兴,接替高吉与北漠进行和谈事宜。高吉那叫一个惊喜万分,与商易之交接完毕,当场就打包袱回京述职了。
是夜,泰兴城守万良在泰兴城内最好的酒楼置办酒宴为商易之洗尘,邀卫兴等一众将领出席作陪。
因是私宴,商易之并未穿官服,只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白色蟒袍,腰间系一条镂金玉带,面如美玉,目似朗星,行动风流。阿麦已见过他这个模样,尚不觉如何,可唐绍义等江北军中诸将却只记得那个俊颜冷面一身戎装的商元帅,现如今乍一看到商易之如此风骚模样,一时都有些愣,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阿麦,暗中比了一比,发觉商易之竟然比军中有名的小白脸阿麦还要白了两分。
商易之先和卫兴寒暄了几句,转头看向诸将,轻笑道:“诸位,别来无恙。”
诸将这才回过神来,齐齐向商易之见礼。待众人见礼完毕,又按身份地位一一坐了,酒宴这才开始。泰兴乃是江北第一大城,繁华自然不比别处,泰兴城虽被困了两年,可城中美酒佳肴依旧不缺,让这些从乌兰山出来的江北军诸将大开了眼界。
城守万良更是听闻商易之风流名声,特意招了歌姬作陪,不只商易之、卫兴等人有美奉酒,就连阿麦等江北军将领每人身边也各匀了一个。
阿麦因暂领原江北军右副将军李泽之职,与唐绍义同坐一席,见他正襟危坐的模样不由暗笑,借饮酒之时低声说道:“大哥,这是私宴,你且放轻松些。”
唐绍义闻言微微点头,可身形却不动分毫。阿麦见此无奈地笑笑,不再多说,只同众人一同饮酒作乐。
酒至半酣,大伙已不像最初那样拘束,更是有人开始同身旁的歌姬调笑起来。在唐绍义与阿麦这一席侍奉的歌姬见他俩个皆是年轻俊朗的男子,言行举止中便多有挑逗,阿麦只做淡淡一笑不予理会,可旁边唐绍义却是又羞又窘。
那歌姬佯装敬酒又向唐绍义身上依偎过来,唬得唐绍义急忙向一旁闪避,竟然一下子撞倒在阿麦身上。阿麦手中执酒正侧耳倾听商易之与卫兴谈话,被唐绍义这一撞险些打翻了酒杯,不由转头颇为诧异地看了唐绍义一眼。唐绍义却会错了阿麦的意,只当阿麦是瞧他不起,顿时觉得羞愧无比,恼怒之下竟然将那歌姬一把推开,猛地从席上站起身来。
众人见唐绍义推倒歌姬猛然起身皆是一怔,齐齐地看向他。万良扫一眼仍趴伏在席上的歌姬,不动声色地问道:“唐将军可是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唐绍义脸上涨得通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旁边阿麦伸手将唐绍义拉坐在席上,对万良笑道:“万大人不知道,唐将军的脸虽黑,皮却最薄,平日里被大姑娘多瞅上两眼都臊得不敢抬脸的人,今儿竟有美人要往他怀里坐,他一时如何消受得了?估摸着本是要去搂美人的,结果一激动成推的了,急得一下子从席上窜起来了。”
阿麦说得诙谐,再配上唐绍义那一张大红脸,众人愣了一愣,齐声大笑起来。
唐绍义还浑身不自在着,身旁那歌姬已老老实实地在一旁奉酒,不再敢有丝毫挑逗,可唐绍义脑中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回味着刚才撞到阿麦身上的那一幕,越想越觉得脸上发烫,一张黑脸竟是越来越红。
商易之将唐绍义的窘态看入眼中,轻轻地笑了笑,转头和万良低声说了句什么,万良稍一愣怔,很是惊讶地看了唐绍义两眼。
阿麦知商易之和万良说得话定然是和唐绍义有关,不由得多看了商易之两眼,一次和商易之的视线碰了个正着,阿麦迎着商易之的目光坦然地笑了笑。商易之却是微怔了下,然后不露痕迹地别开了视线。
交心
待到晚宴结束,万良与卫兴两人亲送商易之回去,其余诸将自回城守府。阿麦上马之后,和唐绍义、林敏慎并辔而行。唐绍义还不敢与阿麦讲话,只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一旁的林敏慎看他一直沉默,不由探过头去细看了两眼,忽地笑道:“唐将军,你脸怎么还这样红?”
此言一出,引得同行的众人望向唐绍义,唐绍义见阿麦也看向自己,心中更是有些慌乱,忙解释道:“酒喝得多了些,有些上头。”
唐绍义虽然官职比众人高些,可向来待人宽厚,再加上军中汉子本就比别人直爽,所以大伙对他也不怎么忌嘴,听他如此解释便有人出声调笑道:“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众人闻言不由想起唐绍义在席上的窘态来,又是一阵哄笑。唐绍义小心地瞥向阿麦,见她也跟着众人乐呵呵地笑着,心中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丝甜蜜,竟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林敏慎见状,挑了挑唇角,凑近唐绍义低声笑道:“唐兄,你不会还未享过美人恩吧?小弟带你去开开荤,如何?”
唐绍义听了一愣,随即冷下脸来说道:“林参军,请自重!”
林敏慎听了倒不恼,只状若随意地扫了阿麦一眼,轻轻一哂,转头自去和旁边的人说话。
众人又行得一阵,路过城中另一家繁华酒楼门前,恰逢几个北漠侍卫打扮的人从里出来,阿麦看了几眼,低声说道:“我好好一个泰兴城,竟使鞑子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当真可恨!”她身旁一个偏将本就看鞑子不过,闻言更是火起,忍不住扭头冲着酒楼门口啐了一口,高声骂道:“真他娘的晦气,走路都遇到野鬼!”
此言一出,那几个北漠侍卫愤然回身怒视阿麦等人,手握弯刀就要亮刃,阿麦这边诸将也不示弱,纷纷拔剑相对。正剑拔弩张间,酒楼内又走出个穿北漠服装的青年公子来,见此情形温声问道:“怎么了?”
他身前一名侍卫忙转回身恭敬地答道:“公子,这些南人在寻茬。”
那青年公子闻言抬头向马上看过来,视线落到阿麦身上时明显地僵滞了一下,停了片刻后才又继续向下看去。可就只这稍稍一停,阿麦身旁的唐绍义与林敏慎已是察觉,均也是跟着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阿麦,只见她面色平静地坐于马上,并无异色。再回头看那青年公子,他也已是收回了视线。
青年公子微垂目光,淡淡对那北漠侍卫道:“走吧。”
听他如此说,那几个北漠侍卫虽面有不甘,却也都极听话地收起刀来。有侍卫已替那青年公子牵过马来,青年公子转身上马,带着几名侍卫与阿麦等人错身而过。众人见他们就这样走了,一时都有些愣怔,更是有名江北军将领奇道:“哎?鞑子今儿这是怎么了?还想着和他们再打一架呢,他们竟然怂了!”
其余几人也跟着笑骂起来,唐绍义却训道:“莫要再生事了,回去少不得又要挨大将军训斥!”
众人知卫兴一直严令禁止军中诸人与鞑子打架斗殴,几次欲杀人立威,还是多亏了阿麦才保得那几人性命,现听唐绍义如此说便都收敛不少,可偏有那莽汉叫嚷道:“训斥就训斥,大不了再挨他几十军棍!卫大将军是从盛都来的,怎知咱们江北军与鞑子的血海深仇,他能去和鞑子称兄道弟,咱可不能!”
阿麦本一直沉默,听了这话突然开口说道:“你这老莫,整日里惹是生非,你若再闯祸,我可保不住你那颗脑袋!”
老莫听了摸着脑袋嘿嘿干笑两声,不敢再发牢骚。
众人回到城守府已是夜半时分,有兵士上来牵了马自去照料,众人也各自散去歇息。阿麦辞了唐绍义等人,独自向自己住所走,直待走到无人处才突然用手扶住了墙壁,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陈起,陈起,想不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阿麦连着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情绪平稳下来,一时顾不上许多,只快步向自己住处走。张士强依旧在给她守门,见她面色苍白不禁有些奇怪,问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阿麦摇摇头,默默坐了好半天,才突然问张士强道:“可是都查清了?”
张士强点头,将准备好的东西一起拿给阿麦,有些迟疑地问道:“大人,这样行吗?不如白天再去。”
阿麦翻看着张士强给她准备好的衣服鞋帽,说道:“白天人多眼杂,我若去了必定会让卫兴知道。”
张士强仍是有些犹豫:“可若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阿麦想了想,答道:“先顾不上那么多了,随机应变吧。”
见阿麦坚持,张士强也是无奈,只得将城守府内的各条路线及侍卫巡逻的路线及规律都一一讲了,生怕阿麦记不清楚,忍不住又要重复一遍。阿麦却是笑了,说道:“你只要没记错,我便记错不了,不用再说了。”
张士强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带上门出去,在门外等了片刻,阿麦换了一身灰衣小帽的仆人衣装出来,边往外走边对他低声交代道:“你先回屋去睡下,有人敲门也不要开,只说我睡死了,有事明天再说。”
张士强点头,直待阿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轻轻地关上了院门。
城守府守卫虽严,可阿麦在这府中已住了有些时日,再加上知道侍卫巡逻的路线规律,一路上倒也是有惊无险,很顺当地爬出了城守府的院墙。一出城守府,阿麦的速度便又快了许多,不多时便已来到商易之的住所之外。
商易之这次是以议和使的身份来泰兴的,本该住在万良的城守府,只是人家长公主在泰兴自有府邸,再加上卫兴等江北军诸将都住在城守府内,商易之为了避嫌,便住到了自家的宅子上。
阿麦琢磨了一琢磨,还是放弃了再次爬墙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在后门外求见贵顺。大半夜的,在人家后门求见远在盛都的大管家,这个事情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可偏生那门人却丝毫不觉惊讶,连问都不问一句,垂首将阿麦引进后门,然后直接将阿麦领到了商易之面前。
商易之已是换下了蟒袍,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绸衫,有些懒散地倚在罗汉床上看着书。
阿麦郑重地行下军礼去,恭声叫道:“元帅。”
商易之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停了片刻这才轻声道:“起来坐吧。”
他虽说起来坐吧,不过阿麦哪里敢坐,只起身老实地在一边站了,不等商易之问便将这一年来江北军中的各项军务都细细地汇报起来。阿麦这里工作汇报尚未做完,商易之突然出声问道:“阿麦,你找我就是要说这些事情?”
阿麦一僵,她找他还真不是要说这些事情,而且这些事情怕是不用她说商易之也早就知晓。只是,在说大事之前总得先说点小事铺垫一下才好。
阿麦正不知如何回答,商易之却轻轻笑了笑,夸奖她道:“你做得很好。”
阿麦是真不习惯商易之这样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说话,这样风流潇洒的小侯爷哪里比得上乌兰山中的那位冷面元帅让人看着顺眼。阿麦想了一想,干脆抬头直视商易之,问道:“朝中真要和鞑子议和?”
商易之默默看了阿麦片刻,渐渐敛了脸上的笑容,点头道:“不错。”
“那怎么行!”阿麦却是有些急了,说道:“现在议和,我们以前所做的岂不都成了笑话?即便要议和,也得等我们将鞑子打出靖阳关才能议啊!”
商易之却是平静,待阿麦说完,才淡淡说道:“朝中情形想必你也听说,实在无力两线作战,唯有以议和拖住鞑子,以求喘息之机。”
阿麦急道:“鞑子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元帅!您不是——”
“我早已不是江北军元帅!”商易之忽地冷声打断阿麦的话,说道:“我现在是大夏议和使,永昌侯商易之。”
阿麦一时有些愣怔,呆呆看了商易之半晌,才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垂下头去,轻声问道:“我们江北军会如何?”
“南撤过江,调往云西平叛。”商易之答道。
阿麦猛然抬头,眼中全是震惊:“难道真要将整个江北划给鞑子?”
商易之自嘲地笑了笑,说道:“不然鞑子占据各方优势怎会同意议和?不是这样,又怎会让我来做这个议和使?千古骂名的事情自然要找个外姓人来做。”
从此之后,人们记住的再不是那个北击鞑子的江北军元帅商易之,而是签订了丧权辱国之约的卖国贼商易之。用千古骂名来换齐景的放心,用半壁江山来博他的一次反击……从此之后,盛都再无人会忌他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