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待与东风约-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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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行风看着她这样默默地做完了一切,之前想要发泄的怒气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平静之后,他半支着身体,缓缓地又躺回了原处,背对着她。
品妤看着他的后脑勺,道:“那个……奴婢出去采一些野果回来充饥,一会儿就回来。”她记得来时,离这个山洞不远的地方,有好多树上结满了可食用的野果。她不会打猎,也不会捕鱼,但至少还是能摘两个野果充饥。
回答她的是洞里低沉的回声,她垂下头,慢慢起身,便出了洞外。
不一会儿,她捧着满满的一兜衣服果子回来,道:“你饿了一天一夜了,先吃些野果充充饥吧。”
回答她的依旧是低低的回声,她咬了咬唇,转到他的面前,拿起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他。
司行风蔑视地瞥了她一眼,平躺回身体,别开眼,冷道:“饿不死!”
不以为意,她淡淡地笑应:“今日也许是饿不死,但是若是因为跟奴婢赌气,明日后日都不吃,没有力气走出这山里,迟早都会饿死。给!”顾不得礼数,也不管他是否意愿,她直接硬塞了一个熟透了的野果到他的手里,自己拿起另一个在衣服上擦了两下便吃了起来。
一天一夜未进食,她真的是饿急了,三两口,一个果子便进了腹中,接着,她又开始吃第二个,第三个。
他见她吃得这样急,腹部不由自主地跟着一阵咕咕叫声。
她听见,停下咀嚼,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不敢笑得太直接,只能抿着唇,将脸转到别处,这才偷偷轻抬嘴角。
瞥见她脸颊上淡淡的酒窝,他知道她在偷笑,他又是一阵恼羞,但并没有发怒,而是将手中的野果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鲜甜的果汁溢满了整个口腔,流入喉咙,他忍不住又咬了两口,就像刚才她那样,很快将整个野果吞下。
食尽天下山珍海味,他竟然觉得这小小的野果却是这样的美味。他又不禁回想起,几年前,他走投无路,半死不活的样子,每天不是靠野果就是剩饭剩菜度日,很难想象,他追求了几年的富贵荣华之后,又回到了这样的境地。也许老天爷是要他永远记住那些日子,一辈子不能忘。
这一天的时间,说慢不慢,说快却也十分难熬。
司行风一整天不说一句话,除了躺着,就只是对着那份名单发怔。品妤到是很忙碌,到处找吃的和晚上需要用的枯草柴火。到了傍晚的时候,差不多有半个山洞都堆着她捡来的枯草柴火。
只是手上的伤口越来越严重。白天的时候,她拆开布条,掌心上一片模糊,咬着牙将手伸入山上流下的水中清洗,所谓十心连心,那锥心的疼痛让她有种想要撞向山石的冲动。
她将火堆升好,将刚刚采来的野果又递至司行风的面前。其实本来可以挖一些笋子或者番薯,只是她的手心太疼了,只好继续摘一些野果。
他接过野果,盯着她包扎着厚厚的手掌,沉默了一会儿。
累了一天,早已饥肠辘辘。不一会儿,她便吃下了五六个。
他皱着眉头瞥向她,看她吃得很急,便伸手将她刚要放入口中的野果夺了过来,道:“你饿死鬼投胎么?”
吃这么急,也不怕噎着。
他将抢来的果子送入自己的口中,慢慢嚼咽。
她怔了怔,难以置信,优雅如他,却像土匪一样从她的手中将果子抢了过去。
“哦……那个……不用担心,野果还有很多,我再去摘。”她将衣兜里剩下不多的几个野果全给他,然后拍了拍手起身,去摘野果。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口中的野果,并没有方才那样鲜甜,到是有一种酸涩的感觉。
想过千种万种可能,却未能想过,这个女人不仅救了他,还这样贴心的照顾他,而他,现下就跟废人一样,比六年前最落魄的时候更糟。
他冷嗤。
命运于他,永远都是不济。
第二十九章 同甘共苦(二)
……》
等了许久,不见她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看着洞内燃起的火堆,他放下野果,废力地撑起身体,慢慢站立起来,刚走了一步,身体便有些摇摇欲坠。他顿了顿 ,慢慢地试着又挪了一步,尚可,就这样,摸着石壁,一步一挪,慢慢地挪到了洞口。
洞外,天色已经渐渐暗沉。
他嘟囔一声,正要挪出洞外,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他便顿住脚步,身体连忙向回转。
品妤捧着一兜野果回来,看见他倚在洞口,背对着她,便急道:“你怎么起来了?你的腿伤至少还要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好,眼下最好别乱动,伤口再裂开的话,又要吃一次苦头。”她将野果放在一旁,便去扶他。
“我没事。”他毫不留情的挥开,一瘸一拐地往走回。
她跟着他,看着他吃力地走回休息的草堆处,慢慢地坐了下来。从头至尾,倔强得不肯伸手让她帮忙。
真是个任性的男人,任性的时候就像是个孩子。
她抿着嘴唇,淡淡地弯起,然后走向他,在他的身旁坐下。她将新摘的野果递给他,很自然地道:“给你!”不再侯爷奴婢长短前后的叫着,感觉是轻松了些许。
他并没有及时接过野果,双眸盯着她双手手掌上看了许久,抿了抿唇,忍不住问:“手怎么回事?”
她的手上缠绕着从衣服上撕下的布条,他这么一问,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结巴着回答:“哦……没、没什么,可能是掉进济河的时候,水深流急,本能的想抓什么东西却又抓不住,然后割伤了手吧。”
“我还以为你会说摘野果不小心割伤了。”他冷嗤一声,视线却是一直盯着她的双手,顿了顿,问道,“是因为我,你的手才被割伤的吗?”
她咬了咬唇,抓起一个野果塞进嘴里,咀嚼,沉默以对。
毫无预示,他抓过她的一只手,将裹在她掌的布条拆开,满目疮痍,触目惊心,一道道刮伤的血口渗出的血迹沾满了整个手掌心。
他将她的手冷冷地往回一扔,道:“去擦药。”
“嗯?”她先是一怔,后来才反应过来,道:“那瓶金创药,你还要用……”
他打断她的话,“我不想明天后天都只能吃野果,如果你这双手,明天能挖出其它吃得东西来,那就不用浪费我的药。”他瞪了她一眼,便躺回草堆上,背对她。
她低眉想了想,便出了山洞。
绕到山洞的后方,借着从山里流下的清水,洗净了手上的血迹,这才回来。她从包袱里取出药瓶打开,一股子清香在鼻下散开,倒了些许药粉在掌心上,一点点抹开。慢慢地,一阵清凉的感觉从手掌心传来,十分舒服。上好了药,她又撕了一长条衣摆,将手掌心重新裹好,然后将药瓶放好。
她看着他宽厚的后背,问:“你还要吃野果吗?我又采了很多回来。”
“不用。”他冷冷地回应。
“哦,好……”那就留着明天吃了。她将多余的野果放好,便在另一处躺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不由得发怔,说什么想吃其他的东西,其实他是在关心她吧,不过是关心的方式不同罢了。
她挪了挪身体,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慢慢睡去。
听着火烧着枯枝噼啪作响,司行风望着凹凸不平的洞壁,毫无睡意。
他慢慢地支撑着身,回过头,看着她缩在另一边,离着几步之遥。虽是初春,山洞里也算暖和,但是她这样离着火堆很远,睡在只铺了一层枯草的湿冷地面,若是受不住这寒气,会生病。
他慢慢支撑起身体,伸手抓过那个灰布包袱打开,里面装着两件面料上乘的衣裙,一粉一黄。他记得,临行之前,他对她的衣着颇有说辞,之后也吩咐了赵大娘安排裁缝替她量身订做。然后,似乎她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宁愿选择穿着破烂不堪的衣衫,也不愿穿得漂漂亮亮。
哪个女人不爱美?她是个怪胎。
他将两件衣裙取出展开,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这才又慢慢地挪回原地躺下。
明天一天,后天再过一天,他腿上的伤应该无碍。他得想法子走出这片山林,尽快抵达金碧皇城。关群不知是否带着玄英剑安全离开。在驿站的时候,他便与关群约好,若是分头行事,那么便在金碧皇城相见。
等到了金碧皇城,所有一切恶梦都将要结束了,就算是死,他也终于可以放宽心地瞌上了眼。
翌日清晨,品妤一睁开眼,便看见身上盖着的衣服,不由得一怔。她坐起身,往身后火堆处看去,空无一人,只有隐隐亮着火星的火堆。
她心下一惊,连忙起身,向洞外奔去。出了洞口,便看见司行风坐在一旁的大石上啃着野果。
“那个……你的腿……”她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便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金疮药是御医特配的药,寻常细小的伤口一天便愈合,不伤及筋骨的最多不超过三天。”他的目光锁在她的手上。
她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拆开手掌上的布条,果然,正如他所说,她手掌心的伤口只是一夜的时间,便全部愈合,有的地方,细小的伤口已经开始长出粉嫩的新肉。
御药果真就是与众不同。
“哦,伤口全愈合了。多谢……” 她顿了顿,本想说“你”,但觉不妥,便改口,“多谢侯爷赐药,还有昨夜替奴婢盖了衣衫……”
他挑了挑眉,嘴角尴尬地动了动,很快恢复正常,面无表情地道:“现下我已是半身不遂,你若是再病倒,我该要怎么出山?”
她微微抿唇:“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若是真正的半身不遂,就是挪,也没法挪至这洞外吧。
他不说话,只是突然扔了两个野果给她,幸好她反应够快,接过野果,走到他的身侧,坐下。
他看了看她,又四处望了望,像是自言自语:“这么高的山洞,上来挺不容易的。”
“嗯……”她慢慢地咀嚼着野果。
“怎么上来的?”他不看她,却问她。
她顿了顿,直到将野果完全吞下,才道:“扎了个藤网,将你半背半拖的拖上来的……”说完,忍不住又将另一个野果放入口中咬了起来,这个野果没有之前的甘甜,说不出的苦味在口中漫延开来,她深深地蹙起眉头,拼命地咽着口水。
半背半拖地将他拖进这山洞里,当时那种绝望而无助的心情,难以回味。也许这一辈子她也不曾哭得那样凄惨。那个时候,她真的很怕他就这样死在这个山里。
回想起来,很难相信,凭着意念,她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半背半拖将他带到了这里。
最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为何要救我?”他哑着嗓音,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终于问出口。
她沉默了一会儿,涩涩地回道:“没有为何。况且……你不也救了我吗?”
他失笑,少顷,抬眸凝视她,面无表情地说:“是吗?我抱着你跳入济河的时候,就是想着你给我一起陪葬,并不是知道这是一条活路。”
她摇头:“我说得不是跳济河,是说之前你替我挡下的那一箭。”
他又是一阵冷笑。
“为你挡那一箭,也不是想要救你,而是只要一想到日后,你若死了,我还活着,内心烦闷的时候不知该找谁来发泄。”口中虽这样说,可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替她挡那一箭,也许是真的怕日后太寂寞,太苦闷,而没有人供他宣泄这些痛苦吧,“找一个听话又不会怨言的发泄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论与否,确实是你救了我。现下,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她看向远处,目光幽远。
活着?
他都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报仇,他真不知道报完了仇之后,他还可以做什么。
撷香阁,那个男女同娼的人间地狱,不仅仅是将他折磨的体无完肤,更摧残的是他的意志,这种难以承受的屈辱甚至会让他想要一死了之,不想自己污脏的身体再苟活于这丑陋的世上。可是,终日囚禁的日子让他连死的能力都没有,只能日日夜夜像具尸体一样呼吸着肮脏的空气。
活着,不过是为了报仇罢了。
他看着她,道:“有时候活着是生不如死,就算看上去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也是具行尸走肉。”
目光相交,她从他幽黑的眼睛里看到了对这个世间厌恶,所谓的行尸走肉,是指他自己吧。
目光再一次看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林,她扯了扯唇角,道:“俗话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就算是再想死的人,到了真正要死的那一刻,都会舍不得这个世间。哪怕孤独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可是每天当看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你脚前的时候,会发觉原来世间的一切是这样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