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光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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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罗伊伸手用力地按着他的肩，「月之树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我不会让您失望，我会好好照顾月之树的。」亚利安尼哽噎地回答。
克罗伊笑着，用力拍拍他的肩，他望着月夜里的大地，宁静和安详，看不出刚刚才经历过狂暴的战争，他如此深爱这片大地，他所生长的地方，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他能这样凝视着这片月色。
克罗伊回过头离开城墙边，他回房去整装，他换上了几乎没穿过几次的，正式的礼服，不是以雅诺祭司长的身分，而是以雅诺长子的身分。
他走出房间，沿路上城里所有的人见了他全低下头，哀伤而尊敬。
他一一回礼，然后走向祭司殿，也难得地用自己的脚，一阶阶地走上中庭。
他望着住月下摇晃着枝叶的月之树，闪着明媚的光芒。
他伸出手，最后一次的伸手轻抚在月之树上，闭上眼深深地叹息着。
「你知道我要走了……你知道我要去哪里……我没办法回来了对不对……」
风扫过他耳边，在他周边回绕着，他笑着低下头。「留在这里，帮我看着暗风，帮着亚利安尼好吗？」
风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克罗伊苦笑着，他不知道是风在生气，或者是不答应的意思。
但风是他的朋友，不是他的手下，风想去哪就去哪，他控制不了。
他只是苦笑着，摸摸月之树，「给我一点力量……我有点怕……」
克罗伊把额头抵在树上，「我不是怕我必须去到那里，我是怕……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亚斯兰特……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孩子……不要怕……用你眼睛去看……用你的心去感觉……你不必惧怕任何事……』
克罗伊猛地抬起头来，那是他祖母的声音，他惊讶地望着四周，当然不可能见到他祖母的身影。
他回头望着月之树，「这是……祖母要你转告我的？」
枝叶又沙沙晃动着，克罗伊轻抚着树。「我会记住的……谢谢你。」
克罗伊最后一次，伸手环抱着月之树，月光洒在他身上，有种温柔暖和的感觉，就像祖母抱着他一般。
克罗伊长长地叹息着，放开了手。「我走了。」
拍拍月之树，他没再说什么，转身下了阶梯，他感觉得到，亚斯兰特已经来了。
他回到房里，翻着自己的记录，再一次确认所有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扣好难得穿戴的华丽披风，在镜前整理服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深吸了口气转身正要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他父亲站在门外不知道多久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低头行礼。「父亲。」
亚历山德斯点点头，走了进来，他很少到克罗伊房间，更不用说走进来，但他现在只是在房里四周观望着，走过床前的时候，他伸手轻抚着床头。「这里本来有座狮鹫像。」
克罗伊怔了怔，他点点头却不知道要回答什么，这是雅诺的传统，狮鹫作为孩童的守护神，每个孩子的床铺都画有狮鹫图像或者是雕像，他从小就发现自己的床上没有，他也没有多加在意，他并不是个父母亲都很关注的孩子，他从小就睡这张人床到现在，他只是不晓得原来他的床头曾经有过狮鹫像的。
「你小时候一看到狮鹫像就哭，我跟你母亲都不晓得该怎么办，只要放你在床上你就哭，后来我让人把雕像给拆了，你反倒睡得很安稳，我跟你母亲累坏了，却都笑了。」
克罗伊望着亚历山德斯的神情，他从来没见过他父亲用这种温柔的神情在说他的事，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觉得喉咙好像哽住了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亚历山德斯叹息着，把手放下回头望着克罗伊的时候，怔了下，神情变得更柔和，却难过。「……罗伊……」
克罗伊看着他父亲的神情，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难过了起来，他低下头看见地上的水滴，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赶紧别过头，伸手抹掉那些不知不觉滑下来的眼泪，「对不起，我只是……」
「罗伊，我很抱歉。」亚历山德斯走近了几步，望着他的孩子。「不是为了你现在要做的这件事，而是……我很抱歉我从来没有好好的看着你。」
克罗伊摇摇头，他深吸着气，抹着眼眶里似乎又会掉下的眼泪，现在不是他感觉脆弱的时候。「父亲，请……不要这么说，作为您的孩子，我很荣幸。」
从他八岁起，亚历山德斯就不记得他看这孩子哭过，就算在妻子死的时候也是，也或许只是自己没看到，或许在很多时候，这孩子只是躲起来偷偷地哭。
「你让我很骄傲。」亚历山德斯伸手按着他的肩，对他微笑。
克罗伊笑着，他知道自己没有遗憾了。「我也许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无法再孝敬您，希望您保重自己，母亲和弟弟，就交给您了。」
亚历山德斯在那一瞬间也红了眼眶，他从来没有听过克罗伊叫梅尔蒂雅做母亲，他只是紧紧的按着克罗伊的肩，沉重地点点头。
克罗伊深吸着气，侧头看见亚利安尼站在门口，「他们来了？」
「是。」亚利安尼低下头。
「父亲，我们该走了。」克罗伊伸手轻拍着他父亲的肩。
「嗯……我知道。」亚历山德斯点点头，深呼吸着控制自己的情绪，转头先走了出去。
克罗伊跟在身后，朝着一直看起来很难过的亚利安尼笑笑。「这里就交给你了。」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绝对。」亚利安尼用着坚定的神情望着克罗伊。
克罗伊笑着搂过他的肩，「我一定没说过我一直把你当弟弟一样。」
亚利安尼连忙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着，许久才开口。「我知道……我知道……」
「帮我照顾泰亚姆斯，别让他贪玩，也别让他有太大的压力，让他快乐的长大。」
「我会的。」亚利安尼低着头，伸手抹着脸。
克罗伊放开了手，走到了长廊尽头，他的夜鹰们立在两旁，低下头看不见神情。
城里的侍卫整齐立在夜鹰之后，臣子们都站在最前方，长长的红毯直拉到城门口。
天空上挂着圆润的月亮，泛着银光的飞马群在月光下缓缓降落，就像一道美丽的银河，领头的雪色飞马泛着莹润耀眼的光芒，坐在上方高贵俊美的男人带着温和诚恳的笑容。
飞马们缓缓的降落，领头的飞马之后有三匹马系着一辆华丽的车厢。
领头的人下了马，华贵的服饰高贵的仪态显示了他的身分。
「我是拉契尔的长子，亚斯兰特？拉契尔，奉我父之命，前来迎接贵国的祭司大人。」亚斯兰特不失礼仪地微低下头，然后从手下那里接过一封纸卷。「这是我父亲要交给城主的。」
亚利安尼走过去接下，回身递给了亚历山德斯。
亚历山德斯只是面无表情的朝亚斯兰特点点头。
克罗伊走上前去，朝他展开笑容。「我期待已久，亚斯兰特殿下。」
亚斯兰特抬起头来，望着克罗伊的笑容，他愉快的伸出手。「我也期待很久了。」
克罗伊没有迟疑地伸出手，让亚斯兰特握住他的手。
炙热的感觉从他的手上一路传到心里。
『……我好想你……』
克罗伊没有回答，只是带着笑容，没有望向他的父亲、母亲、他的朋友他的子民。
他让亚斯兰特带着他，顺从的进了车厢坐下。
在车门关上前，他最后再望了一眼他的父亲，朝他微笑。
他不后悔，真的。
亚斯兰特关上门，隔着玻璃窗朝他笑笑，走回去跨上他的马。「我们启程了，莫里，这里交给你。」
「是。」被称做莫里的男子走了出来，「我是飞马军团团长莫里斯，我王派我与雅诺合作，希望我们能一起打赢这场仗。」
坎威尔将军走出来，「我是雅诺的将军坎威尔，我们诚挚地欢迎你们的来临。」
在坎威尔领着莫里斯离开之前，亚斯兰特驾着飞马起飞，他身后那三匹马拉着的车厢跟在他身后，在之后还有六匹飞马和侍卫随侍在后，缓缓的在月下飞行。
『你想再多看看月亮吗？』
『……不用了，走吧。』
亚斯兰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克罗伊有些奇怪，他想可能是舍不得离开父母亲。
虽然克罗伊说不用，他还是特地缓慢的飞行在月下，也享受着黑夜里的凉风。
克罗伊望着小小的玻璃窗外的月，那还是他第一次从这样小的地方看着月亮，仿佛囚犯一般。
克罗伊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的确算是个囚犯。
他伸手贴在玻璃窗上，喃喃自语般的开口。
「再见了……」
他感觉到风从窗边隙缝里吹了进来，缠在他身上，他笑了起来。
「是吗？你要跟我走吗……」克罗伊叹了口气，苦笑着。「那就走吧。」
他别开目光，没有再望向月亮，他望着前方，看着亚斯兰特宽广的背，想着自己的未来。
他不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但祖母说他必须去的话，他就要去，而且他绝对要找到那个他非去不可的理由。
或者是那把，能拯救瓦雷拉的钥匙。
如果，真有的话……
月光隔着窗洒在他身上，风在他身边轻轻环绕，仿佛他环抱着月之树的感觉，宁静而美好。
克罗伊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静静感受这一切也许再也感受不到的美好，等待着即将来临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