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蕊浮萍 作者:菊文字-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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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弟弟的乖顺地应了一声。
做哥哥的却绷着脸半晌才哼了一声。
吴老爷替他向二儿子解释,“你哥哥的脾气被惯坏了,不过他人不坏,小时候爱捡些阿猫阿狗回来养,是个心软的人。你以后要听他的话,好好辅佐他。”
吴韵棠垂眼,一个略微委屈却无比顺服的角度,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哥哥很讨厌,不要也罢。
吴韵棠在迪都的家安定下来,所谓的亲人也就罢了,父亲一直病着,他哥哥接手了大部分的事务整天除了忙就是冷淡,不拿正眼看他,能给吴韵棠带来点温暖和乐趣的人就只有身为外人的桑铎。
桑铎据说是孤儿,从小就在吴家长大,帮忙打理帮派事务,因为能干很受到赏识,特别是吴老爷子一病倒,接下来几年内将是是可预见的权力交接,像他这样的少壮派地位蒸蒸日上。
桑铎常来看他,给他带来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也带他出去玩,甚至带他去夜店玩,不过点到为止没带人出场,说怕吴老爷子怪罪他带坏孩子。
吴韵棠就笑了笑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知道你们带人出台是做坏事的。”
桑铎就邪恶地笑,搂着他的肩膀亲昵地说:“要做坏事也不必出台,在这里也行的。”
吴韵棠一点也不讨厌他这样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的亲昵姿态,非但不讨厌,还有点暗地里喜欢,只是不好表现出来,任他搂不动声色地说:“我不信。我还是个孩子,你不能在我面前做坏事。”
桑铎就夸他,“二少爷,你行的!根据形势选择自己是不是孩子,凭你这份天赋,将来绝对适合混我们这行。”
吴韵棠说:“我才不要混黑道。家业将来是由我哥哥继承,跟我没关系。”
桑铎嘿嘿地笑,然而在在他耳边低声说:“如果你想继承家业的话,我帮你。”
这话传出去就是大逆不道了,桑铎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有心挑拨,吴韵棠心里跳了一跳,眨眨眼睛看着他,“你想让我那样做?”
桑铎就哈哈笑,“你还小呢,等过两年再说哈。”
回去的路上,车里就他们两人,吴韵棠突然说:“你为什么想让我和哥哥争?你们不是朋友么?”
桑铎顿了顿,呵呵笑了,抽出一只开车的手像摸宠物那样饶有趣味地摸了摸他的头,“二少爷还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看到问题的关键——那我反过来问你:你喜欢大少爷么?”
吴韵棠就撅嘴说,“我不喜欢他,他太骄傲了,他凭什么那么骄傲?如果我妈妈不离婚的话,他就是私生子,要看我的眼色的。”他也不是对什么人都说心里话的,不过在桑铎面前自然而然就说了实话。
桑铎哈哈笑了两声,“你说的很对,大少爷面冷心冷,他那个性格不适合做帮派头目。”
吴韵棠说:“难道我就适合?”
桑铎就把他给夸得天上有地上物聪明伶俐绝世少年的样子,吴韵棠心花怒放——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赞美,何况这赞美还来自一个和自己很亲近的人,十分受用。
吴韵棠在他的鼓励下简直要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扛起家族大旗的二代目什么的了,可是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皱眉说:“可是我爸爸那么疼哥哥,继承人的事情早已经决定,我如果要争,爸爸也不会答应的。”
桑铎微笑说:“这事要从长计议,你还小呢,有这份上进的心就好。你记得,我是站在二少爷你这边的。”
吴韵棠心里温暖,之后的路上嘴角忍不住上翘。
于是他就这样第二次被桑铎一张嘴哄骗,稀里糊涂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歧途,越行越远,直至穷途末路。
44、那些陈年往事
那些陈年往事似乎就真的只有吴韵棠一个人在追忆了。他身边虽然一直没少了人,可是没有谁真正在他身边待过,来来去去的就只是过客。见证了他成长的那批老人经过几次血洗变乱人事更迭,或走或死,都不长久。好像还有一个肖桑,多少知道一些的也还在,人还算牢靠,只是他从来没有打算把肖桑彻底变成自己的人。
一个人固然寂寞,可是一个人也最安全。
只是在久病的暮年,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一起回忆往昔的人,未免有几分寂寥。
这时候小他一辈的桑殿义也成了时间留给他宝贵的遗产。
他信任他,如同少年时对他父亲桑铎那般的信任,把社团里的事情委托他去办,晚上闲来还会破天荒地一叙父子天伦,和他一起翻看久已尘封的家族相册。那里面有些人吴韵棠自己都不认识——这不能怪他,他父亲从来没带他翻看过这本相册,指给他看这些人的名头。想必,这本来是留给哥哥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留给他,物件也是认主人的。
桑殿义坐在他床边,帮他翻相册,一页一页的也不多问,直到一张大照片,上面一对夫妇抱着一个穿短裤的漂亮男孩。
桑殿义多看了两眼,忍不住说:“干爹你好像长的和小时候不怎么像了。”
吴韵棠说:“那是因为这个不是我。是我哥。”
桑殿义又说:“……呃,那干爹你长的和奶奶也不怎么像哈。”
吴韵棠说:“那是以为这个不是我妈。是我哥的妈。”
桑殿义只好说:“啊……哈哈。”
不怪桑殿义误会,这相册之前有好多张照片里这孩子的单人照或者合影,既然是家族相册,难免让人以为是这家里成长的孩子,谁知道竟然是早已经作古的干伯父,而吴韵棠小时候的照片竟然一张也无。也不知道他这样耐着性子一张张地看是在看什么。
吴韵棠一边翻看一边缓声说:“如果你爸爸还在的话,大概能说出不少这照片里的故事,他对我哥哥和家里的事比我熟。”突然看定了一张照片,摩挲半晌,又指给桑殿义,“这个应该是你爸爸。”
那张照片里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个穿得像个小小的绅士,坐在华丽复古的椅子上,表情冰冷,小小年纪却有贵族似的的高贵骄傲;另一个穿着普通的少年装束站在他身后,笑得露着健康的白牙。
那骄傲的少爷桑殿义可以认出正是那个干伯父,而后面站的那个极是眼熟,可不是他那个所有照片都有招牌傻笑的老爸!
不过这么年轻的老爸桑殿义还是第一次见到,“原来他这么早就来到吴家了。”他自语。
吴韵棠说:“你爸爸是我哥哥从街上捡回来的。”
“……居然还有这么一回事。我只知道他一直在吴家做事。跟干爹你感情很好,所以干爹你才这么照顾我。”
吴韵棠摸摸他的脸颊,“你啊,跟你爸爸一样油嘴滑舌倒是真的。”
桑殿义顿了下,却反手也摸上了他的脸,低声说:“那么我那个死鬼老爸是否也说过最喜欢吴韵棠?”
吴韵棠捏着他的手腕,挪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桑殿义。
后者孟浪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处境的尴尬危险,那种感觉像是被毒蛇盯住不得脱身,他干笑着解释,“我开玩笑的,干爹您老人家不是生气了吧。”
吴韵棠垂下目光,半晌再抬起来那种压迫感已被敛去,又是风淡云轻。“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的东西迟早是要留给你的。”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桑殿义真正紧张起来,“你别这样说,你还年轻……”
吴韵棠说:“我没有家人,关于他们的事情也没有人告诉我。所以我很乐于把知道的关于你爸爸的事情讲给你听——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喜欢吃什么、他爱讲什么笑话、爱抽什么烟、他最喜欢的人……有时间我会通通讲给你听。”说到这里他胸口憋闷咳了几下,肺里就像被一双手捏着,他整个人剧烈喘息起来。
桑殿义忙给他拿来应急喷雾,又叫来旁边房间随时守候的医护人员帮他平息这一次的哮喘发作。
吴韵棠躺在病床上,口鼻覆上氧气罩不能说话,他感到桑殿义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声音却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你不需要告诉我那个男人的事情,他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我对他的事不感兴趣。对我来说,你才是……”
来不及听到那最后的呢喃,他已经坠入孤独的黑暗。
“我桑铎对天发誓,最喜欢的是吴韵棠,如果有违誓约——”桑铎苦着脸问吴韵棠,“还说么?”
吴韵棠很生气地说,“既然要发誓当然要说个完整的!”一点也不姑息的样子。
“好!我最喜欢吴韵棠,如果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桑铎很豪气地堵了咒,然后笑嘻嘻地哄他,“二少爷,你看连这种话我都说了,你还要我要怎么做才解气?”
吴韵棠转过身去不看他,“我要你退婚!你既然不喜欢老徐的女儿,为什么要娶她?!”
桑铎就咧嘴嘿嘿一笑,“二少爷,你这不会是——喜欢上哥哥我了吧?”
吴韵棠脸有点红,大声说:“胡说!谁会喜欢你这么不正经的人!”
桑铎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姓吴的少爷还真是一个样,就许别人喜欢你,不许自己喜欢别人。”
吴韵棠这次真的生气了,“我是我,吴韵章是吴韵章!你既然觉得他好就去找他吧!”说着就要走了。
桑铎连忙拉住,无赖似的缠着不让他走,最后大力地搂个满怀按进自己怀里,摸着脑袋强行哄着说:“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的小少爷,你这醋劲也忒大点。现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是你二少爷这边的人了,怎么就你把我往你哥那边扒拉。”
吴韵棠力气没他大,挣脱不开,也没有真心想挣扎,渐渐安静下来,秋虫的啁啾从旁边玫瑰花丛里传来,他抬头还能看到一点月光,这混乱气闷的时刻居然想起“花前月下”这样的词来,怔了下,想起到目前为止俩人也是很亲密的朋友,他一直觉得桑铎是比哥哥要亲切很多的哥哥,对他很好,可是那又为什么在听说他要结婚的消息时如此气愤难过,像被抛弃背叛一样……这是怎么了?难道我真的喜欢桑铎?
桑铎见他不闹了,才把他从怀里拉出来,“看把你委屈的——我家二少爷真是可怜。”语气也不觉温柔起来。
吴韵棠还在怔愣迷惘见,突然感觉下巴被抬起,一个黑影压下来,唇间一热,被亲了个正着。
桑铎按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誓也发了,嘴也亲了,咱俩就是最铁的关系,不管我将来和谁结婚都挡住我和你在一起。你看这样行不行?”
吴韵棠握着嘴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厚脸皮的男人,犹豫要不要打他,就这样错过了反应的时机,被搂着肩膀呆呆地跟着往回走。
桑铎笑说:“咱俩一起失踪半天了,今天我订婚典礼,差点跟你私奔,你爸你哥要是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吴韵棠就装作大度的样子,别扭地说,“那、那好吧,就暂时原谅你吧……你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桑铎说:“记得记得。”捏他的脸蛋,“我的二少爷这么可爱,我怎么能不爱?”
吴韵棠对他的调戏一点办法也没有。
第 45 章
桑铎不就之后顺利迎娶了社团元老的女儿,他本是孤儿出身,老徐没有儿子,看上的也是他的精明能干,打算让他继承自己的派系衣钵。桑铎整合了自己和丈人的势力,地位更是扶摇直上。
这时候吴家却开始危机四伏。先是吴老爷子经历了两次大手术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本来一直做继承人培养的吴大少吴韵章在接手帮派事务后力排众议立志走洗白帮派的道路,明里暗里树了不少敌,这个时候就渐渐传出废长立幼的风声。老父病弱,兄弟不和,祸起萧墙什么的戏码亘古不变,宫变什么的流程大抵如此。
吴老爷子心里最疼的始终是大儿子,并且他心里的盘算,如果自己能够天长地久地活下去,迟早也是要把帮派洗白,做正经买卖的。吴韵章的错就只在他处理人事一不够圆滑,二不够狠厉。挡了别人的财路,却就只是挡在那里,不知道晓以颜色,也不会动情说理地沟通,看在人的眼里只觉得是专横孤傲不通情理。这点像极他母亲,也最令人担心。
吴韵章的生母是一位心高气傲的美人,书香门第出身当年却义无反顾爱上一个小流氓,两人私定终身珠胎暗结之后,小流氓却替社团背黑锅进去坐了三年牢,出来之后直接和大佬的女儿政治联姻成为社团干部。
吴韵章的母亲从此后神经受了些刺激,一辈子笑颜不展,即便后来小流氓熬成老流氓,设法和妻子离婚,又回来娶了她,她始终不曾彻底原谅他,把自己关在冰冷的世界里,到死都以弃妇自居而不是妻子。
吴老爷子一辈子最爱最对不起的都是这位夫人,爱屋及乌对尽得母亲真传的吴韵章一直疼爱,虽然对小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