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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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在死前的那一天晚上;还做了她最精彩的〃穿灯〃游戏。那一盏灯她来不及解开了;就挂在那里显露着令人惊异的美丽。若木曾把它拿去卖;却始终没有卖掉;好象它是一件稀世珍宝;它只属于一个人;这个人还没来得及告诉后人解密的方法就去了。直到几代人过世之后;羽蛇姐姐绫的女儿韵儿把它捐给了国内最大最有名的那座博物馆。博物馆的负责同志几经研究才决定收下这盏奇异的灯。但是这灯被放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并且没有标明是哪朝哪代的文物。
神界的黄昏(11)
徐小斌
羽一连几天不吃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父母和外婆都咬着牙互相提醒,别理她。谁也没把这个行为乖张的女孩当回事。大人们都聚集在那个长小鸡鸡的男孩周围,他才是他们的希望,他的每一啼每一笑都引来了强烈的反映,他是这个阴盛阳衰的家庭的真正凝聚力。
好象是四天之后的凌晨三点,一声闷响把羽的父母从睡梦中惊醒,象是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母亲蓦然坐起:羽,是羽!……母亲的全身剧烈地抖起来,父亲一个字也没说就冲出去了,母亲也跟着往外冲,往外冲的时候并没有忘记套上自己的丝棉软缎袄裤。母亲有时喜欢追求戏剧性的效果,如果羽再长大一点,她会理解母亲为什么常犯把生活当戏剧的少女思春期的错误,但是羽太小了,她还只有六岁,一个六岁女孩只希望躺在母亲怀里撒娇,把母亲据为已有,而现在,母亲背叛了她,这对于她,一个内向而又敏感的六岁女孩来讲,就是天塌下来了。
羽其实只是把一只椅子扔向了窗外。在羽的父母冲向门外的时候,真正的戏剧发生了,这或许就是羽的母亲一直期盼着的那戏剧。羽象一个幽灵一般慢慢地踱向父母的卧室。羽知道有一个小小的摇篮就在父母体温的笼罩下静静地伏卧在那里,象一只蚕结了厚厚的茧。
羽趴在那个摇篮的边上,里面的那个小人儿依然如故。在月光下似乎那满脸的核桃皮显得光滑了一些,因此那小人儿也好看了一些。小人熟睡着。脸上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忽明忽暗。这时羽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她看过的那部电影:当那双美丽的手伸向那个无辜的孩子的时候,那个孩子忽然啼哭起来,那哭声象是在提醒什么人这小东西是有生命的。但是啼哭的样子扭歪了孩子的脸,那张红通通的脸似乎显出一种狞恶的表情。
但现在是在黑夜,黑暗中。羽并没有注意到孩子的表情。当时有一缕幽暗的月光斜斜地伫留在窗口。羽觉得那形状很象一片奇大的雪花。雪花应当是美丽的,但是那一片雪花因为过于巨大而显得狰狞。
外婆的呼噜声中止了一刹那,很快又接着打起来。羽觉得那声音是一种暗示,犹如那种不可思议的耳语,它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神界的黄昏(12)
徐小斌
那场大雪载入了那个地区的史册。在雪终于停了的时候,天空和湖泊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碧蓝,而森林一片青苍拔地而起。北方已经有了在那个地区出现雪灾的传闻,因此那个地区的人们特别注意收听天气预报。天气预报说,明天上午多云转晴,风向,北转南,风力,2——3级,最高气温,摄氏3度……
那一天,有很多人参加了扫雪。雪里淹埋了很多东西,最让人奇怪的是有一幅画已经和一片霜雪冻在了一起,在没有冻上的一个角上,清晰地可以看见那是一幅蓝底子的雪花图,那一片片的雪花又大又美,透着一种儿童的稚拙,看了的人都赞叹一声,便把它和其它杂物一起扔进了垃圾车。
天气预报的声音象一种放大了的耳语在扫雪的人们中间响起:明天晚上,在西北地区,有一个高空槽……
缺席审判(1)
徐小斌
若木是四十年代毕业的大学生。四十年代意味着一群穷学生对着炉塘吃贷金饭。困顿的贵州变成碗豆苗的象征。学生们的主菜永远是碗豆苗。但是回忆可以把一切添上色彩。学生在炉边吟诵的打油诗在几十年之后也变得十分浪漫:站在炉边吃草,命苦何必唠叨……主食永远是粥。那样的粥在进入五十年代之后再没有见过。那上面浮着厚厚的一层米油。也许因为没有菜,那一种米香一直渗入若木的脏器,那是一种浓稠的米香。米香浸泡着若木的脏器几乎使她贵族的芳香消失殆尽。但是若木的生命力是强大的。若木就在这米香中浸泡着,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上大学的初衷——找个合适的大学生丈夫。若木当时已经29岁,是班里年龄最大的学生。29岁尚待字闺中在当时几乎令人难以置信。就连最贫穷最丑陋甚或是残疾的姑娘也难得如此。——恰恰相反,若木出身豪门容貌端严秀丽皮肤白如凝脂头脑和身体都十分健全。若木所以29岁尚未婚配仅仅由于母亲的极权。洞察一切的玄溟严禁儿女与异性朋友的交往。
在若木17岁那一年。隔壁搬来了一家新邻居。姓钱。各种家俱和金银细软塞满了四个车皮。钱家无女,只有两位公子钱丰和钱润。若木记得在那个早晨,玄溟颠着一双小脚,脸上露出少有的兴奋,玄溟说钱家那两个男孩简直象从画上走下来的。这句话象烙铁一样烫进了若木的心里。玄溟的独生女儿若木从来就没有年轻过没有思春期就连身体发育也一点不明显。若木身体的线条平缓而修长几乎没有什么凸凹。引人注目的是若木雪白的皮肤,如果她全裸着靠在刚刚粉过的墙上,那么唯一可见的将是她的头发和眼睛,假如不抹唇膏,连嘴唇也看不大出来。很少有人有着这样的皮肤。那是一种整体不变的白颜色,象染过了似的,毫无暇疵、皱折和斑痕,但却并不鲜亮并不透明,如果揭下来挂在阳光下,一定会象做水磨年糕的糯米粉那样呈现出一派虚弱的阴白。玄溟从不知女儿在想些什么,玄溟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玄溟总是把自己的生活节奏安排得十分紧凑,吃过晚饭之后还要有一场牌局,这场牌局照例要安排在午夜。玄溟从一开始就习惯于女儿的沉默。玄溟认为女儿天性沉默矜持是天生的小姐派头,玄溟对此十分满意。
有一个夜晚,是仲夏之夜。空气中飘浮着金银花的香气。若木象往常一样站在门前的葡萄架下徘徊。每逢这时她的脑子里就浮现出童年时母亲教她背诵的那些宋词:“……玉枕沙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这一天的月色很好,满架的葡萄叶被照得通明透亮。若木雪白的皮肤在葡萄架的阴影里幽灵一般穿行。这时她突然感到有一道陌生的目光穿透那些阴影如剑一样使那些优美的葡萄叶纷纷坠落。她矜持地转身,然后定格。——一个漂亮的男孩正站在身后。她什么也没问就知道那孩子是谁了。他是钱润,一定是的。她想。
那男孩确是钱家二公子钱润。漂亮的男孩子小时候都有几分女孩气。也许按照女孩装饰起来会很象一个美丽的女孩子。钱润的作派也是女孩子型的:平时不爱讲话,讲起话来结结巴巴,羞人答答,语无伦次,辞不达意。由于母亲的严厉若木在人前行事常常不知所措与钱润有同样的毛病。而在人后却大大不同,若木冷漠、刁蛮、心硬如铁。因为钱润的软弱若木觉得自己立即变得强大起来。若木喜欢高高在上控制他人而不被人拒绝。钱润恰恰是这样一个对象。因此若木和钱润几乎是一见钟情地好了起来。钱润人前虽然象个姑娘,人后却常有些类似下流的好奇念头。有一天玄溟出去打麻将,钱润便悄悄钻了进来。就在那张巨大的橡木餐桌底下,钱润扒开裤子露出小小的生殖器。你有这个吗你有吗?钱润又紧张又激动满头大汗。若木冰冷透明如同玻璃一般的白脸痉挛了一下。若木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脱掉了自己的下衣。钱润好奇地趴上去看。就在若木小姐一尘不染毫无装饰的闺房里,钱家二少爷钱润实现了自己梦昧以求的好奇心。若木小姐雪白的双腿中藏着的那粒粉红色果核似的东西大概就是女人的全部秘密了。钱润只是看了又看,手忙脚乱反复研究了一番,就脸色苍白地系上了裤子。他被若木那双直瞪瞪的眼睛吓坏了。那双眼睛象一架监视仪,一个人在监视仪之下是干不了这种活的,特别是对于一个色大胆小的童男子。
但是这个节目却就这么保持下去了。玄溟因为与丈夫的龃龉越来越多地出去打牌。若木只要走到储藏室,轻轻地叩上三下,钱润就会一阵风似的席卷而来。渐渐地,钱润不满足于观赏和研究了。钱润从衣兜里掏出一支德国派克金笔,用笔尖轻轻地触碰那果核的中心,他觉得自己的那玩艺儿比这支派克笔粗不了多少。可就在这时,门口挂着的风铃突然响了。钱润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苍白的脸,就象被当场抓住的贼似的,两人急急忙忙穿上下衣。本来玄溟是因为输光了回来取钱的,只要两个年轻人沉着一些,完全可以不惊动一门心思都在牌局上的她。可是,惊荒之中弄出的声响立即打断了玄溟的思维。她循声而去,象一股风一般推门而入,惨白的女儿依在雪洞似的墙上,女儿的脚边有一堆宝蓝色的衣服在颤栗不止。
那华贵的宝蓝色直接刺入玄溟的眼睛。玄溟飞起一脚踢开衣服,精美绝伦的脚尖如同锥子一般洞穿压在衣服下的那个人。那个少年在被她拎起来的时候活象一只已经被开膛破肚但尚会甩尾巴的鱼。玄溟拎着他的时候他的裤带自动脱落,露出了常常用来表演节目的道具。
玄溟的吼声响彻了三进院子。丫头、老妈子、厨子和所有的佣人都齐刷刷地在院子里跪下了,黑压压跪了一地。少年钱润穿上裤子仓惶逃出的时候已经接近虚脱。跪在外面的佣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玄溟出来的时候把内院的门反锁起来。佣人们看见小姐的闺房全部拉上了深色的帐幔,什么也看不见。
若木雪洞似的闺房变成了黑洞。若木被勒令罚跪。跪的期限却没有被规定。于是若木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黑洞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没有声音。只有在漆黑的深夜,她能隐隐听见母亲的鼾声和远处纺织娘的鸣叫。
缺席审判(2)
徐小斌
秦府最老的佣人彭妈在一个黄昏小心翼翼地问玄溟:太太,怎么小姐这几日不见了?
玄溟一边剔着牙缝里的鱼刺一边悠悠地说:不该你问的你别问。彭妈壮着胆子说了一句:小姐就是有了错,到底年轻,还是太太的亲生骨肉……玄溟这才抬起眼皮:我要活活跪死这个贱人,谁求情我就打死谁。
彭妈大惊失色地找了小姐的贴身丫头梅花。老爷已经是半个月没有着家了。据说是在城外买了房,包了两个戏子。可诺大一个城市上哪里去找?就是去老爷在任的陇海铁路局吧,又怕挨老爷的骂,可这等人命关天的事若不通知老爷,到时也是个死。可怜夹在老爷太太当中,好难做人。
但梅花自有梅花的办法。梅花是秦府第一个漂亮的丫头。做事麻利,嘴又乖巧,秦府上上下下都喜欢,只除了若木一人。梅花是秦府家生的丫头,自小被玄溟差来服侍若木,虽比若木小几岁,却懂规矩、识大体、美行止、善解人意。若与若木比肩而行,竟分辨不出哪是丫头哪是小姐。若木几次想撵她走,竟找不出一点茬子来,便索性让她在下房呆着做些针线,平时也不用她,只抓机会对母亲说过:“妈,梅花也大了,该嫁人了,我看弟弟房里的梳儿憨憨的,倒实在些,弟弟现在外面读书,也用不着她的,不如赏了给我罢。”玄溟听了并不答话。
小姐对梅花的态度,梅花自然是明白的。但梅花清清亮亮的心里早就有了人。这个人,就是秦府的独生子、若木的弟弟天成。天成如今在外面念书,按照老爷的意思,天成将来是要念铁道管理的,子承父志天经地义。天成从外表到内心都不象秦家的人,却的的确确是秦鹤寿和玄溟嫡亲的骨血。天成的外貌按照线装书里的描述真是仪表堂堂美如冠玉。但天成的眉宇间总是锁着一片忧郁。即或开颜一笑,也赶不走那片愁云。若木和天成都是自小在父母的争吵声中长大的,反应和影响却不甚相同。若木早已对那种争吵熟视无睹。即使是父亲当着她的面对母亲抡板凳,也休想让她皱一下眉头。天成却是真真切切地难过。天成4岁的时候就知道膝行着抱住父亲的腿,求父亲不要打母亲。小小的天成其实并不知道父亲是只纸老虎,真正厉害的是母亲。天成的母亲玄溟今天看来真是妇女解放的先锋。玄溟的生命力和战斗力都是无予伦比的。她可以拍着梨花木的桌子骂上整整一天。她的话字字珠玑句句千金掷地有声每一句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在这样的话语笼罩下